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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果小儿子只是个天真孝顺的小憨憨,被外臣们算计了,那皇帝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胆敢算计他们父子?那帮外臣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内阁众臣,里头有一半是皇帝刻意扶植起来的心腹,但剩下一半却不是,而是因为家世、资历、功绩、名望等种种原因,不得不提拔入阁的重臣。他们每个人的出身不同,性格不一,甚至是在政治方面的立场、倾向也各有不同。
昔日曾经是曹家支持者的那一位,很早以前就倒戈站在了皇帝这一边,只是态度一直偏暧昧,不得皇帝信任;过去与林家结盟的那位,早早就致仕归乡去了,子侄门生中有被林家牵连入罪的,他们也没有伸手相救,甚至不敢在老家打出阁老的招牌显摆;还有位出了名的墙头草,虽然交游广阔,跟多方势力似乎都能交好,但在重要事务上,谁都不会信任他;最后是在薛老太师去世后,才新近补进来的一位四十来岁御史出身的清流文官,在朝野间名望很高,书生脾气,正人君子。
虽然皇帝知道内阁里只有一半是自己的心腹,但因为剩下那一半并不是一条心,当中还有行事正派的清流,所以对内阁还是挺放心的。他病重期间,把朝廷政务交给内阁处理,自己只作最后决断,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内阁忽然上书,催他早立储君,再让储君监国,他只觉得是四皇子朱珞跟内阁搭上了,最信任的儿子和最信任的臣子居然齐齐背弃了他,他自然会感到恼怒。
但如果说……儿子依然还值得信任,只是臣子背弃了他,反过来算计他和儿子,甚至打算日后也把他儿子视作傀儡,那么,他就绝对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了!
皇帝撑着床勉力坐起了一半,嘴里还在问:“这些混账东西!枉费朕如此信任他们!让他们代批奏折,他们就是这般回报朕的?!朕的儿子是储君,就算年纪小了些,那也是他们将来的君主!他们凭什么看不起他?!”
燕王扶着皇帝又坐了起来,口中轻声安抚着:“皇兄先别生气,这只是臣弟的猜测罢了,倒也未必做得准。”
“不,你猜得很有道理!”皇帝喘了几口气,神色肃然,“朱珞在朝中无根无基,若非有朕的支持,也不可能成为众人公认的储君人选。没有朕发话,他凭什么让内阁那些老狐狸心甘情愿支持他?!就连朕在皇位上坐了这么久,也费了许多功夫,才让内阁的人俯首听命。若说朱珞现在就能做到这一步,那是太抬举他了!”
皇帝忽然又冷静下来了,想了想,自己实在没理由猜忌小儿子的。小儿子真的没那么大的本事。要知道,在今年大年初一三皇子把自己卷入萧琮被刺案之前,内阁里还不是人人都支持他选择小儿子为储的。后来三皇子受伤的消息传出,内阁众人才陆陆续续松了口。皇帝认为,那都是自己这个君王让臣下明白了自己决心之坚的缘故。那时离现在才多久?任朱珞再聪慧能干,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越过自己,收服内阁里所有的大臣。
那就是内阁那几个大臣在自作主张了?
为什么?因为他们在皇帝病重期间掌握了重权,而即将继位的储君又是个半大孩子,不可能直接亲政,还需要顾命大臣代为执政之故?所以他们便生出了野心,觉得可以把少年新君撇到一边,让内阁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么?!
皇帝越想越激动,一激动他便又开始喘粗气了。燕王不得不替他抚胸拍背:“皇兄冷静一些。即使有人真的存了这样的想头,只要皇兄不上当,他们又能做什么呢?!即便是内阁重臣,也越不过皇兄去。”
皇帝深呼吸几口气,稍稍冷静下来了:“总归是朕的疏忽,差一点儿就叫他们算计了!”
燕王没有吭声。在他看来,就算内阁大臣们急着想推出四皇子作傀儡储君,使了点心计,皇帝直接把四皇子猜忌上了,也不符合内阁大臣们本来的用意。只怕他们心里正在懊恼呢。因为他们这一番操作,立储的进程又推迟了。目标没达到,还造成了更大的麻烦。万一储君始终未能得到正式册立,皇帝却先一步咽了气,三皇子尚在,他是四皇子的兄长,废太子也在,皇位归属又会出现什么变故呢?万一引起朝廷动荡,那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皇帝近来使性子,总是出现令人意外的操作,真的让所有人都为之头痛不已,担心他哪一天又犯糊涂了,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所以燕王不得不先黑一把内阁中人,力求将局面先稳定下来再说:“皇兄别着急,幸好您如今发现得早,还来得及作应对。储君还是要尽早定下来的,监不监国的尚在其次,万一您哪日病情加重,难以视事,内阁中人,未必不会重新提出废太子又或是三殿下来。他们毕竟都是四殿下的兄长,在不明内情的外人看来,似乎更有资格立储,到时候事情可就由不得皇兄您说了算了……”
皇帝沉着脸:“你这话倒也不算错……内阁里的人,并不是个个都真心向着朕的!”比如那个姓高的老狐狸从前就是曹家死党,未必是真心跟曹家闹翻。新补进来的清流一直认定正宫皇后所出的嫡子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对四皇子朱珞的生母嫌弃得不行,哪怕曹氏已经被废,也难保他不会犯了拧。还有三皇子,萧明玉总表现得自己很有把握,在宫外还有强援的模样,万一她在内阁里也有盟友,那就麻烦透顶了!
可是……如果真的立了四皇子为储,这个儿子真的还会象眼下这般孝敬恭顺么?
皇帝迟疑地看向燕王:“阿晟,你……是在为珞儿说好话么?你也盼着珞儿早日立储?为什么?”
坦言
为什么?这还能为什么?都已经到今天了,难道要让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掉么?
燕王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不忿的表情:“皇兄,这还用问么?过去几年里,您一直在坚定地支持四殿下立储,母后、皇姐与我们一家起初曾经有过犹豫,但见您坚持,便都接受了,无论对内对外,也都站在您这一边,赞同四殿下入主东宫。如今四殿下又没犯什么错,怎么可能忽然间就不支持他了呢?若是这时候改变拥立他的想法,那么臣弟这两年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皇帝有些讪讪地。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很没有道理,完全就是自己的小心眼犯了。但他又觉得,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对皇位由谁继承,自然是有完全决定权的。他那么辛苦,还不许他使点性子么?!让儿子对自己更恭敬孝顺些,更懂得谦卑,原也不是什么坏事。
接着燕王又继续道:“更何况,事情到如今这个地步,除了四殿下,臣弟也没办法支持别人去了!废太子生母害死了明珠,二殿下早已出继宗室,三殿下的生母更不是什么好东西!臣弟不支持四殿下,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害死了明珠的女人被奉为太后,母子俩安享皇位尊荣,臣弟还要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么?!倘若皇兄真的决定要这么做,臣弟也没什么话好说了。臣弟留京,就是为了护驾,保护皇兄与四殿下不受曹、萧两家麾下兵士的威胁。
“倘若威胁没有了,臣弟留下来也没有意义,还不如早些带着儿子媳妇回北平去,继续过我的小日子呢!否则,说不定哪日新君就会记恨从前臣弟支持四殿下立储却不肯助他一臂之力的事,要下旨夺臣弟的爵位家业了。在那之前,臣弟能得几年自在,就先享了这几年自在吧。趁着北平还能由臣弟说了算,臣弟也该安排好妻子儿女日后的生活,免得臣弟出了事,他们生活没了着落,还要吃苦受罪。”
皇帝忙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无论是朕哪个儿子继位,都不敢对你这个叔叔无礼的!”
燕王却摇头叹了口气:“皇兄何必自欺欺人?您那几位皇子,不提已经出继的二殿下,大殿下满心满眼都是王氏,等王氏死了,他眼里除了闺女也没别人了,即使真的继了位,也不可能用心处理朝政,反倒是曹家人有可能死灰复燃,重新执掌大权。他们对皇兄与臣弟都恨之入骨,得势之后会做什么,还用得着臣弟说么?至于三殿下,他为了夺取储位,亲兄弟一个都不肯放过,手段之狠辣,简直不象是个少年皇子能做出来的。况且他对亲舅舅一家尚且无情,待臣弟这个叔叔就更不可能留手了。他若立储,燕王府必定不会有好下场!臣弟只求到时候新君不要迁怒到臣弟的妻子儿女身上,给臣弟留个全尸就好。”
皇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其实燕王说的这些,他都明白。正因为早就明白废太子与三皇子的性格缺陷,他才会早早做出立小儿子为储的决定。这几天他就是病糊涂了,一时心神动摇,才会犯浑的。别说小儿子没跟内阁勾结企图夺取权位,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自己只怕也不可能改变储君的人选吧?
皇帝心情很不好受,但他还是低声对燕王道:“阿晟,你不必再说了。朕心里都明白。珞儿……是朕唯一的人选了。朕不可能选择他任何一个哥哥的。”
燕王眉头微微一松,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皇兄能想明白就好。臣弟虽有私心,但也是为了大义。这原就是皇兄的心愿,如今皇兄被病情折磨,一时忘了本心,臣弟在旁看得分明,是不能不出声提醒的。若有说话不得体之处,冒犯了皇兄,还请皇兄勿要见怪。”
“朕怎么会怪你?”皇帝叹道,“如今除了母后,就数你对朕最为忠心了。朕一向知道,你是最可靠的。”有些事,一旦下定了决心后,皇帝也就懒得去多想了。这时候再思考朱珞对自己这个皇父到底有几分是真心,已经没有了意义。反正这孩子从前是得到自己承认的,太后、燕王还有朱瑞等人也都认可他,那就还是他吧。只是这孩子年纪到底还是太小了些,也不知道能不能对付得了内阁那些老狐狸和老书生,还有宗室里的野心家,以及在暗中蠢蠢欲动的武将们。
皇帝咳了几声,慢慢地跟燕王商量:“珞儿年纪还小,太稚嫩了。他继位之后,只怕还需要你这个亲叔叔多扶持几年。朕会嘱咐他,始终对你恭敬尊重,不得有任何怠慢之处,也不许他胡乱猜疑你!若不是你替他说好话,朕还没那么容易下决心立他为储呢,他得知道感恩才是!”
燕王淡淡地道:“臣弟原也不是为了能得到四殿下的感激,方才说这番话的。臣弟为的是皇兄。”
皇帝轻笑了几声,便定定地看着燕王:“阿晟,朕知道你对王妃一心一意,但你没有自己的儿子,是不行的!虽说有重林在,但重林终究不是你的亲骨肉!朕给珞儿留旨意,让他将来寻个理由,另封重林为亲王,你还是早些生个儿子,让他做世子,继承燕王府的家业吧!朕可以留下遗旨,从今往后,皇室再也不会出继皇子到燕王府为嗣了!燕王府……永远都会由你的子孙后代承袭!”
这是皇帝认为自己可以做出的最大的承诺。他觉得太后这回应该会满意的。
燕王微微有些动容,但很快又坚定了神色:“皇兄不要再说笑了。重林便是臣弟的儿子,您索性明儿就下旨封他为世子吧,也省得节外生枝。臣弟是不可能改立他人为嗣的,也不可能另纳妃妾。”
皇帝有些急了:“若是你王妃不乐意,朕给她下旨!她要怪就怪朕好了,怨不到你身上!”
“不是这个缘故!”燕王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一般,郑重地开口,“十年前的大战……臣弟受了箭伤,当时流了很多血,差一点儿就活不下来了……府医那时就说了,臣弟即使把伤养好了,气血也会损失惨重,可能会危及性命,子嗣上头更是艰难。过后臣弟也发现,自己的身体差了不少,冬天里更耐不得寒,需得长年吃补药温养。只是生怕母后与皇兄担心,因此一直不敢跟你们提。”
皇帝睁大了双眼,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怎会如此?!你……你怎么能不告诉朕呢?!”
燕王笑了笑:“告诉您也只会让您伤心罢了,反正后来臣弟也养好了,行止无碍,这就够了。只是……子嗣上头就真的不能指望了。王妃这些年顶着坏名声,替臣弟遮掩实情,也是不想让人质疑臣弟。可在那之后,臣弟不是跟您明说了,想从宫里过继一位皇侄为嗣么?但凡臣弟还能生养子嗣,王妃才不会由着臣弟的性子来呢!她素来最识大体不过了。”
愿望
皇帝被震惊了。
他没想到弟弟燕王居然不是因为独独钟情于王妃才不肯纳侧生子,而是真的生不出来!这种事他可从来都没有想过!燕王明明看起来一副壮实勇武的模样,哪里象是身体虚弱了?!
但燕王却非常肯定地告诉他,自己是真的身体虚弱。早年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一直在折磨着他,只是因为王府的府医医术高明,替他调养得好,他又善于掩饰,所以外界都没发现他身体有问题。但是他顶多只能在外表进行掩饰,实际上还是难免会外强中干。他不纳妾,主要是心里知道,就算纳了也不见得会生出儿子来。但如果他守着王妃一人,还能得个痴情的名声,顶多就是王妃名声上难听一些;可他一旦多纳了一两名侧妃、妾室,却始终没能再添儿女,那么肯定会有风声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