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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慕林想了想,面色缓和了不少:“这倒罢了。我就怕你会受委屈。要是你自己觉得没关系,那我也不会多说。其实我倒不是有多么看重那个燕王世子的名头,只要你将来能过得自在,做一个小小的郡王也挺好的。”
萧瑞笑了,拉着她的手:“我的夫人都能说出这样淡泊名利的话来,我自然更不会在意那个世子的虚名了。放心,别人的闲言碎语,我才不放在心上呢。我在乎的只有你而已。”
谢慕林脸上微微一红,嗔道:“少说甜言蜜语了,我这几天都在思考一件事,正要跟你说正事呢!”
萧瑞忙正经端坐,只是手还拉着她的手:“是,夫人请说。”
谢慕林轻啐了他一口,把手抽了回来,方才压低声音道:“既然你的身世在众位皇子那儿都不再是秘密了,他们便知道燕王嗣子这条后路并不是一定留给他们的,他们的选择权少了许多,那心里是不是会更急切?”
萧瑞笑笑:“说不上有多么急切。太子殿下自然是不认为自己会被废的;二皇子却已清楚自己前路昏暗了,只差是被出继到某家宗室,还是直接被废为庶人罢了;三殿下依旧在力求证明萧贵妃的清白;四皇子则一如既往地跟在皇上身边读书视政。”他顿了顿,“其实朝中文武百官,对于将来储位的归属,都早就心里有数了。如今只等废储一事定下,推举新储的奏折便会呈上。”
谢慕林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那你觉得……其他三位皇子,真的会坐视四皇子成为最后的赢家吗?!”
风险
萧瑞眨了眨眼,语气放轻了不少:“谢二妹妹这话的意思是……”
谢慕林也冲他眨了眨眼:“只是一种合理的联想的猜测——太子殿下肯定是不想被赶下皇储宝座的,他是否已经察觉到皇上看好的新储君是谁了?他是否会想要铲除后患,好保证自己是储君的唯一人选?毕竟……无论二皇子与三皇子曾经如何与太子为难,他们眼下身上都有了污点,在正常情况下,已经没有资格去争夺那个位子了。”
萧瑞略一沉吟:“太子殿下确实有可能早已察觉到皇上更中意哪位皇子为储,但他目前……除了前去给皇后娘娘守灵以外,其他时间都要待在东宫。皇上固然没有明言他要禁足,但他想要在宫里自由走动,也是不容易的。而四皇子除了夜里回皇子所歇息以外,其他时间几乎都待在皇上身边,也不缺皇上赐下的宫人近身侍候。宫里的人最会看眼色,还有谁会蠢到无视圣意,却替太子殿下办这种送命的差事呢?”
谢慕林举了个例子:“比如曹皇后留下的人手?”
萧瑞道:“坤宁宫的人至今还未解禁,其他宫人……即使还有曹后的心腹或耳目,也不是太子殿下能随意支使的。曹后临终的遗愿非常明显,是要让太子殿下舍弃储位,保富贵平安。太子殿下不能体会皇后的苦心便罢,宫里有些体面的宫人,却不会轻易无视皇后之命,转而去替太子办事。太子殿下……其实一向是个不擅长笼络卑下的人,以往连东宫的侍从,都是皇后娘娘替他调|教管束的。直到太子妃进门,皇后娘娘方才将此重责大任交到太子妃手中,不过,也给太子妃留了帮手。”
太子妃薛氏显然管得不怎么样,否则王湄如区区一个无名无分的侍妾,又哪里有本事一再陷害她这位正妃?曹皇后生前估计看这个儿媳也是恨铁不成钢。她留在东宫的帮手能起多少作用,外人不得而知。但这个帮手既然是皇后留在太子身边的,那就多少对宫人有些约束之力。曹皇后留下的遗命,他或她也应该会依命行事吧?
谢慕林做了个结论:“听起来太子殿下对四皇子是有一定的威胁的,就看他本人是否有足够的实力,又是否能成功钻到空子,让派出去的人手接触到四皇子了。从太子的角度看,不能说四皇子就一定是安全无忧的。”
萧瑞想了想,承认未婚妻说得有理。太子对四皇子确实有可能有威胁。即使他自负又自傲,素来觉得自己是无可厚非、理所当然的储君,底下几个弟弟全都不如他有资格,出身最低的四皇子就更没有了——可谁能说得准呢?就算他不是个会残害手足的人,也难保他宠爱的王湄如不会生出类似的念头来,怂恿太子行凶。
谢慕林见萧瑞接受了自己的想法,心里一喜,忙打铁趁热:“除去太子外,还有二皇子、三皇子。二皇子原本就是要出继宗室的命了,林昭仪刺杀曹皇后,无论背后主使的人到底是姓萧还是姓曹,做下刺杀之事的都是林昭仪,她是逃不过去的!她所生的皇子是否会受她连累,那就要看皇上对二皇子是什么看法了。二皇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冷静、聪慧的人物,以往也没少干莽撞冲动得罪人的事,他落得如今的处境,真的不会因为破罐破摔,便对有望登上储位的小弟生出恶念来吗?”
萧瑞沉思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从京城过来的情报,并不仅仅是万隆一个人在打听。燕王府在宫里也有眼线,还能从永宁长公主那边打听到些消息。据萧瑞所了解到的情况,二皇子自打听说了林昭仪发疯刺死皇后的消息后,整个人几乎都是浑浑噩噩的,直到在灵堂上与三皇子一同被太子当众撵了出来,才算是稍稍清醒了些。他清醒过来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往三皇子脸上重重揍了一拳。
二皇子从来就不是个会反省的人,他一向觉得自己没干什么错事,会被出继也是林家做事太过分,激怒了皇上,连累到他了。他嘴上说着赔罪的话,心里还在怨恨着林家。如今他亲生母亲是铁定要死路一条了,他也极有可能要被废为庶人。若这是他自己犯的错,也就罢了,偏偏是生母被人算计陷害才导致的。前头他以为唆使林昭仪的人是萧贵妃,他就去揍了萧贵妃的儿子。虽说马上就被宫人拉开了,但过后皇帝并没有下旨训斥。
他兴许觉得自己是受到了鼓励,便接二连三地跑去打三皇子,还曾经找进宫哭灵的官员麻烦,专挑得罪过自己的人揍。通常他找上的都是跟曹家有关系的,或是告发林家人有功的,有一回他揍到赵家人身上,立刻就被侍卫与内侍拦住了,事后又受到了皇帝的训斥。他心里约摸就猜到了皇帝的底线,不再去找外臣晦气,只盯着三皇子以及与三皇子交好的宗室子弟揍。若不是东宫有许多侍卫阻拦,他还要闯进东宫去揍太子呢!
太子与三皇子都形容二皇子如今就象是疯狗一样,但谁都知道疯狗已经没有了前程,不敢赔上自己去跟他硬碰硬,遇上了也只能尽量远远避开。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迟迟没有下达赐死林昭仪的旨意,只是由得她在冷宫犯病,也没有正式下旨决定二皇子的去处,才让后者有了在宫中发疯的机会。
萧瑞心想,倘若二皇子发疯到了四皇子身上,那还真是难说会有什么结果。二皇子生得高大壮实,又自小习骑射,孔武有力。四皇子那半大少年可是万万挨不住他一拳头的。这事儿不可不防!
至于三皇子……不用谢慕林细说,萧瑞也知道他很危险。三皇子素来有野心,又心胸狭窄,为了达到目的,再亲近的亲人、朋友,也说牺牲就牺牲了,半点不会有所留恋。他一向觉得四皇子才是自己最大的对手,急着要赶在四皇子长大成人之前,夺下储君之位。万一他觉得自己达不到这个目标了,会不会铤而走险呢?
倘若太子被废,二皇子成了庶人,四皇子这位本来最受看好的新储君人选再出点什么事,诸如染疫、受伤、肢体残疾、面容有损……甚至是“意外”殒命!那么除了三皇子,还有谁能成为皇储之位的主人?
萧瑞坐直了身体,开始担忧起四皇子这位燕王府看好的储君人选的人身安危来。
喜报
萧瑞面带忧色地离开了谢家,之后两天都没有来。
谢慕林心里其实有点着急的,她想知道,燕王听到了她的警告后,会不会对四皇子的安全做些什么?给皇帝上个折子,提醒其增加小儿子身边的护卫力量也好呀。
并不是四皇子不出皇宫,就一定能安全的。无论曹皇后之死是谁的算计,总归是一国之后在深宫内院被人刺死了。有人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策划这种事,这宫廷内部只怕早就成了筛子,不知几人姓曹,几人姓萧,皇帝总不能掉以轻心吧?就算不为四皇子的安危着想,也该想想自己的小命呀!
萧瑞没来谢家,谢慕林也没法知道最新的京城消息。大街上仍旧有人议论着京城的瓜,但注意力已经被别的城中八卦吸引过去了。
由于皇后去世,民间要服国丧,哪怕皇帝只是下旨命官民百日内不得嫁娶饮宴,规格不大够得上一国之后的尊贵,朝廷上被皇后遇刺案吸引了注意力的文武百官也没在这种事情上多纠结。似乎除了三皇子与未婚妻蓝氏比较倒霉地要将婚礼推后半年以外,其他人都不是很在意这百日的国孝。
只是到了北平这千里之外的大城,不少人就受到了国丧的影响,暗地里埋怨了。原本春天办喜事的人家就多,如今统统都要停下来了,打乱了许多人的计划,连带做婚嫁、布料、首饰、酒水、席面、家具、车马等生意的行当,乃至于街头打零工的闲汉,生计都受到了影响。虽说闲汉们还可以去参加布政使司衙门与顺天府衙合作进行的外城民居、道路修整工程,挣得一日三餐,但其他行当却只能继续忍受凄凉的生意了。
谢家所在的这条街上,就有两户人家,原本计划今春娶媳和嫁女的,如今全都泡了汤。两家的当家太太没少跑文氏这边来诉苦。可文氏又能怎么办?这种事她又做不了主。
别说其他人家了,谢家两个闺女预备今年出嫁,要忙的事情也挺多的呢!因着国丧,许多人家都把本来定好要在春天举行的喜事推到夏秋两季办了,各大酒楼、饭庄、戏班、乐队、傧相等等人员,忽然间入夏后的行程都变得紧密起来。文氏当然不希望自家姑娘的婚礼排场输过人家,因此也得跟别家争上一争呢。
不过文氏心里也有些为难。八个孩子里头,谢显之要到永宁长公主一家到达北平后,方才确定能不能娶到心仪的妻子,以及什么时候娶,因此头一个要婚嫁的,便是早早定下婚约的谢映慧了。然而谢映慧的未婚夫黄岩还在京城没回来呢,也不知道他参加春闱的结果如何,倘若未中,那这时候他差不多就该回北平完婚了;倘若中了,之后或许还要参加馆选、申请授官什么的,也不知六月之前能不能顺利到家,为婚姻大事做准备。
谢映慧未出嫁,谢慕林的婚期就不好定下了。文氏近来见过燕王妃两面,对方都在暗示她,希望能尽快把萧瑞与谢慕林的婚事办了,她都发愁不知该如何回答。
黄岩在春闱前最后一次送信回北平,是在元宵节后。信已经到了黄太太甄氏手中,后者还拿到谢家,给亲家文氏与未来儿媳谢映慧看了。黄岩似乎对今科会试相当有信心,没提别的。可他会试放榜后,就该送信回家告知结果的,也不知那信几时才能送到。
谢映慧每日心神不守地等待着未婚夫的消息,一天十几回地叫谢显之的小厮青松帮忙去黄家打听。谢显之不得不提醒妹妹,别表现得太不矜持了,叫未来婆婆看见了是要笑话的!
谢映慧哪里顾得上未来婆婆笑不笑话自己?她就是想在第一时间知道未婚夫的消息嘛!
终于,三月初,黄岩自京城托人快马送回北平的信终于到了。他还是借用了谢家商号那边的关系,托了一家极有名气的镖行代送的。黄太太拿到信,都顾不上拆开来看,立刻就叫下人套车,要到谢家来。不过在路上,她已经匆匆把信看过了。到了谢家二门前下车,她脸上都满是泪水。
谢映慧见状,吓了一大跳,有些不敢置信:“这……难不成子恒落榜了?不可能呀!连他都落榜了,世间还有谁能上榜?!”
黄太太闻言,顿时破涕为笑。她非常高兴听到未来儿媳对自己儿子的才华如此有信心:“不曾落榜,怎么会落榜呢?他中了!二甲三十七呢!虽然不是十分靠前,却也非常体面了!”
文氏、谢映慧、谢慕林都大喜,忙请黄太太进上房细谈,谢映慧还非常亲热地上前扶住了黄太太,搀着对方在圈椅上坐下。
黄太太含泪笑着轻轻拍了拍谢映慧的手背:“好孩子,多谢你日夜替子恒祈福。如今他顺利高中,总算叫我安心了!如今我只盼着他殿试顺利,早日授官,得了假期正好回乡完婚。如此成家立业的,将来事事顺遂,我便再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