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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教训儿子时威风的样子,她还以为他挺厉害的呢。
馥环没看到几个练家子,很快没了兴趣,低头研究起了黛玉的扇套子,黛玉也由着她捏着自己的手,她还觉得挺新奇的,愿意去看那些歪歪斜斜的、毫不规范的动作。
尖叫声就在那时候响起来。
黛玉猛地抬起头,只见一匹枣儿红的马,把它背上的男孩儿甩了出去,然后冲着女眷的席位冲了过来。
马场边的侍卫一半去看那个被摔下来的可怜虫,一半拼命地想要赶上那匹马拦住它,却让它更是受惊得跑得更快了。席外的侍卫匆匆拉起了人墙,想挡住那匹野马。她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虽然知道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听到旁边的馥环“哈”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却再没敢挪开视线。
馥环几乎是从她身边跳过去的,她借了一把侍卫肩膀的力,也没要什么马凳子,直接翻到了那匹马的背上,拧紧缰绳,猛地往后勒扯,马受了惊,长嘶两声,起仰起来,她两只脚还没踩进脚蹬,整个人几乎被甩下来,索性直接抱住了马脖子。那匹马发了疯似的猛地甩起了脖子,馥环几次被甩得弹起来,但又牢牢地捆住了马,腿还踢了一脚马屁股,彻底地把马的方向拧了过来。
林征已经跑到了马场边上,低声骂了句什么,就要来帮忙。但馥环又蹬了一次马,这马变得更狂,发了疯似的狂奔起来。黛玉几次见姐姐有半个身子已经被甩了出来,但又倔强地伏在马背上,吓得直哆嗦。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已经浑身在打颤了,那匹马终于安静了下来,在馥环的指挥下,回到跑道上,慢腾腾地溜达了两圈。馥环也直起身子,握着缰绳,姿势仪态都比刚刚的几个公子哥儿标准漂亮得多,翻身下马的时候,当真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林征亲自扶着他妹妹下的马。
“公主,这马归我了?”馥环牵着缰绳,笑着问了一声。
它刚刚摔伤了龄安伯的二公子,野性难逊,就是为了给龄安伯一个说法,也是该杀了了事的,但先头西藏土司是承诺过,只要谁驯服了他的马儿,就把马赠给谁,昌平公主勉强地笑了笑,遣人去问太子和藏王的意思。
“此马名叫飞沙,它的父亲是我所有的马里最烈的一匹,我料想得它不简单,想着宝马赠英雄。却没想到驯服它的是位巾帼英雄。”西藏土司大方得很。
刘遇在一边笑道:“表姐英姿不减当年,可把我吓坏了。去看看她,刚刚见她好像胳膊刮到了?”一边举起酒壶,亲自斟了一杯酒。身边的内侍接过来,弓着身子递给馥环。
馥环扭了扭手腕,接过酒杯来,听到内侍转达了刘遇的问话,笑了声:“小伤。”说罢举起酒杯,爽快地饮尽了。
“好!”西藏土司带头叫了声好。
馥环又摸了一把马的鬃毛,把缰绳递给马场边的人,林征侧头看了她一眼:“满意了?”她笑道:“满意了。就是你将来生个学武的小子,这马也配得上了。”林征冷笑了一声:“一会儿妹妹吓哭了,你哄她去。”馥环道:“总不能真让它伤了人。侍卫的命也是人命啊,要是伤了这些姑娘太太的,更是难办。”
黛玉正好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泪瞪了她一眼:“姐姐好威风,真成了英雄了。”一边又拉过她来,仔仔细细地看她的胳膊。
“英雄哪那么好当,”馥环指着林征笑道,“咱们这位大哥,不知道从马上摔下来过多少次,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皮,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地方都有枪伤剑伤——否则咱们能安安稳稳地坐在京里喝酒看戏?”
她说的肯定是实话,黛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总不能真让那几个废物在西藏土司面前丢尽了脸面,要靠大哥去撑这唯一的场子,太子殿下的脸往哪儿搁?”馥环轻声说了句,又道,“行了,马也得了,咱们家去吧。”
她受了伤,自然也没人敢强留她。
马亭畏畏缩缩地蹲在他大哥身边,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原来林大姑娘是这样的人啊。”马兖抖了一抖,推他道:“快走快走,回头母亲又要说你,连个姑娘都不如。”
现在这“姑娘”,可就有现成的例子了。
馥环这风头出的, 可把她哥哥妹妹们全吓了一跳,到了家里, 宋氏已经得了信,含着眼泪就在门口等着, 看到馥环, 一边哭一边骂:“你发什么疯?不急死我你不甘心是不是?”几栀跟在她后面, 先捏了捏她胳膊、手肘、手腕的骨头, 笑了声:“万幸没伤到骨头。”便低下头去给她擦药。
黛玉趴在一边,看着几栀手脚麻利地为馥环处理好伤口,才像是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样捂着胸口跌坐了下来。宋氏又想骂馥环不懂事, 又舍不得,只好责备林征不看好妹妹。林征倒并不在意:“她喜欢这个, 她如今可以做她喜欢做的任何事了, 母亲以后恐怕得习惯了,说不准她以后养的马比我还多。”
这话是实话, 馥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回家这么久了, 难得这么开怀大笑,宋氏叹了口气:“你们可真是些来找我讨债的冤家。”她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哥哥已经去了,这风头你出不出的,有那么重要吗?”
林征替妹妹说话:“今天其他人, 有些不像话,虽说帖子是昌平公主下的,太子殿下坐在那儿呢。丢的是朝廷的脸面, 馥丫头要是不站出来,场面就太难看了。她和我到底不一样,她下场还可以说是玩玩,真只有我的骑术能看的话……”
他这么一说,宋氏也立刻就懂了,探了一声气:“都是武功起家的功勋之后,如今竟这么不能了么?”
黛玉想起今天看到的有点像贾珍的人,情不自禁地跟着摇了摇头,她什么都看不懂,但跟馥环最后那些干脆利落的动作比起来,前面那些人,是太难看了些。哪怕馥环狼狈地抱着那匹野马的脖子狂奔的时候,都比那些人从容百倍。的确,姐姐接受过专业的训练,但今天在场的那些子弟们,又何尝不是家里寄予厚望精心培养的?都说一代不如一代,但真论起来,都是一般的出身,谁又比谁天赋高呢?还不都是一日一日苦练出来的。
林徹今日只需当半天的值,到了午时就回来了,先来了趟畅意居:“馥姐今日好生威风!得亏我今儿个没去,不然不丢脸丢死。”
几栀见了外男,也没躲闪,落落大方地问了声林二爷好。林徹见她不躲闪,自己若是避讳,倒显得刻意了,因此也正儿八经地同她见了礼:“这必是钱姑娘了,我在外头事情忙,也没去春绿园拜访过,不知钱姑娘住得习惯吗?”
“一切都好,那日兵荒马乱的,幸得林二爷惦记,将我们接过来,祖父说,等二爷得了闲,定要请二爷喝酒。”几栀笑着道,“馥姐的伤已经处理好了,我也要回去了,我妈妈等我吃饭呢。”说着又福了福身子,带着小茴香走了。
林徹笑了笑:“这丫头不简单,馥姐想同她合伙开医馆,兴许真能赚一笔。”宋氏已经回自己院子里了,现在畅意居里就他们兄妹三个,他自然说话更轻松随意些,“今天那匹马好看吗?”
馥环回答他:“好看。”
林徹迅速地看了一眼黛玉:“今天马兖他们兄弟也在。”
黛玉笑着捂着嘴拍了林徹一下:“姐姐手受伤了,我替她打你一下。”但还是没耐住心里的好奇,“我没见过那位马公子,要是他今天下场跑圈了,那他可能不太好。”
“他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就是不会骑马也算不得丢人,陪太子殿下去的,要丢人也是他弟弟丢人。不过今儿个馥姐把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马亭丢人也丢不到哪里去。”林徹道,“我在文华阁都听到了,消息传得也快。前面听说太子脸上笑都快挂不住了,那些子弟里有不少还担着武职呢,太子看一个人下场,就回头让人把他祖父、父亲的名儿、他自己的官职都报出来,我估计这次回来,又要算一笔账了。”
黛玉奇道:“那那些袭祖爵
的、花了钱买的官的,就这么丢了官不成?”
“你以为什么是官?”林徹舒舒服服地在贵妃榻上躺下来,舒展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脊背,“就是得了个去露个面,不高兴了就不去当值,每个月拿几十两的俸禄,被别人奉承着叫一声大人,求你帮着办几件事么?一个七品知县管着全县几千几万人的生计,一个守城的武将管着全城人的性命。你还小,不知道,当官不是没坏心眼、不会去主动害人就足够的,没能力的人也不配去掌管别人的生死同生活。”他指着屋外坐在台阶上说笑的小丫头道,“日子过不下去了,卖儿卖女的都有,来咱们这样的人家做丫头已经是好的了,你知道再差一点的,会卖到什么地方吗?都是爹生娘养的,天灾不可避,人祸还是少出点好。”
黛玉眨着眼睛看着他。
“就像今天,你猜馥姐为何要不顾危险地驯服那匹野马?她怕西藏土司看轻了朝廷,若是传到别处去,那些本就不安分的属国觉得朝廷好欺,战事再起怎么办?大哥这样的武将自然是要上战场的,他手底下的那些士兵谁家里又没有父母妻子呢?边关的平民百姓又做错了什么,要受离乱之苦?”林徹叹道,“你不知道上位者一句话能改变多少人的命的,兴亡盛衰,本就是一点一滴积汇而成,他们没本事,被撤了职,挨了罚,你觉得他们可怜,谁可怜在他们手底下痛苦求生的小人物呢?”
馥环道:“好好的,怎么就招来你说了这么一大通,妹妹还小呢,你同她说这些个干什么。”
“三伯父是前科探花,出了名的廉洁公正,我让妹妹知道她父亲是个多了不起的人,这都不行么?”林徹笑着讨饶,“不过馥姐今天这风头是出了,麻烦事儿可不少,我觉得穆典诚是又忘了当年被我骂得背过去的样子了,又开始放厥词,可恨我如今忙得昏头,没空去替姐姐出气。”
黛玉气道:“有他们什么事啊,怎么又出来搅和。”她想用一些更尖锐的词句来形容穆典诚这样的货色,但又怕脏了自己的舌头,只能暗暗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