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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丫头吞吞吐吐地:“不……不是……我们奶奶吩咐我们去办两件事……我们觉得不太妥当……又怕奶奶骂……所以……所以想来问问三爷……”
万隆皱了皱眉头,抬头看向那丫头:“我记得你是叫……如意是吧?你们奶奶吩咐你们去做什么了?既然觉得不妥,只管跟你们奶奶说就是了。只要你们有道理,她也不会随便骂人吧?怎么还找到我这儿来了?内宅里的事,我向来是不管的,你们不知道这个规矩么?”
如意紧张地低下了头,又鬼鬼祟祟地往身后看。万隆盯了她两眼,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屋外廊柱后隐隐显露的侍女身影,心知这丫头必定是被同伴怂恿过来做出头鸟的,也是个傻子。他不大喜欢那躲起来的侍女人品行事,但也不理会。那是妻子的丫头,轮不到他去管教。
他只问如意:“你们奶奶吩咐你去做什么?”
这原是个简单的问题,可如意却吱吱唔唔地迟迟不肯回答。万隆不耐烦了:“不说就算了,回头我叫你们奶奶来问。”说罢就要起身走人。
如意一听就急了,忙道:“奶奶让我们想办法到太太身边的几位嬷嬷能听到的地方,装作闲聊的模样,提起林家的婚事,说……太太不愿意让大姑娘和四姑娘嫁,为何不让二姑娘或三姑娘代替?都一样是三房的姑娘,想来林家也分不清谁是谁。我们几个素来怕见太太身边的嬷嬷,怎么敢到她们能听见的地方闲聊?还是聊姑娘们的婚事……到时候嬷嬷们一定会打我们板子的!可是奶奶不听……”
万隆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这件事他早就跟妻子说过了,叫她不要理会,不要插手,怎么她还要阳奉阴违?!林家的婚事,利害之处他都仔细分析过,不结也罢,结了也不见得有多大的好处,反倒是后患无穷。妻子明明一向都对他恭顺有加,怎的偏偏在这件事上非要与他对着干?!
万隆心里很生气,但并不打算在丫头们面前发作,只忍着气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回头我会跟你们奶奶商量的。”
如意顿时松了口气,有些小欢喜地回头望向门外的同伴,大约是被对方的眼色提醒了,才想起另一件事来:“啊,还有,三爷……”她又开始吞吞吐吐了,“奶奶还说……让我们想办法……在侯夫人身边的嬷嬷会经过的地方说闲话,就说……就说皇上还有别的儿子……还是长子呢!这是从燕王府那头听来的小道消息,十分可靠!”如意说完这句话,自己也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奶奶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燕王府的事儿,我们可不敢随便说出去!二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
万隆的脸色已经黑过锅底了:“就这些了?你们奶奶就只嘱咐你们传这样的闲话?没有提皇上那个长子是谁?又是燕王府的什么人传出了这个消息?!”
如意老老实实地摇头:“奶奶没提,说是头一回,做到这个程度就够了,以后再慢慢放风声……”
“啪!”万隆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桌面,把如意和门外那个丫头都吓住了。
但万隆深呼吸几口气,很快冷静了下来,用平静的语气对如意道:“我知道了。这事儿你只当从来没跟我说过,回去后也别跟你们奶奶提一个字,跟任何人都不要提。当然也不要真的去执行。若是你们奶奶问起事情的进展,就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好了。让她别着急,慢慢等消息就是。”
万隆顿了一顿,露出一个淡淡地微笑:“她很快就会打消主意的。”
摔伤
时间进入四月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再加上京城如今越发紧张的局势,谢慕林觉得自己一日三餐都吃得不香了。
大姐谢映慧到燕王府来串门,给她带来了北平家里捎过来的开胃小菜,正好帮上了大忙。
谢慕林十分惊喜,忙让香桃把小菜收起来了,又问谢映慧:“怎么给了我这么多?大姐不留些自己吃吗?”这个份量,看起来象就是三姐妹的份都在里头了。
谢映慧脸上浮现出一抹娇羞的红晕,小声道:“我就算了。我婆婆说,小菜里头有些不适合孕妇食用的,暂时不要碰比较好。她会给我另做合适的开胃菜,叫我想吃什么都只管开口,她会想办法的。”
谢慕林吃了一惊,旋即大喜:“大姐,你怀孕了?!”
谢映慧羞红着脸点点头,又马上道:“还不满三个月呢!我就只跟家里人说说,你别往外头说去。我婆婆说,要满了三个月才好告诉人的。”
谢慕林自然是应了,又有些紧张地问她:“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会不会吐?话说你都怀孕了,这个当口怎么还到处走动呢?你要是想我了,打发人过来说一声,我去看你就好了嘛!”
谢映慧笑道:“我一路坐船过来的,上了岸又换轿子,能走几步路?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况且,我婆婆也说,有了身孕也不能整天呆坐着,偶尔也要活动活动腿脚才好。我已经看过大夫了,还特地让人去请了严济堂的严老大夫来诊过脉,都说我的身体很好,胎也坐得稳,不需要担心,不然我婆婆也不会放心让我出来。”
谢慕林笑道:“没想到你还会请严老大夫来看诊。我记得他老人家并不擅长妇科吧?”那是文氏从前的心腹大丫头张俏姐夫家的姻亲,谢家人被抄家之后,寄居在张俏姐夫家时,曾经跟严老大夫打过交道。老人家性格严肃,不过医术颇为高明,人品也可靠。谢映慧若是生病了,找严老大夫很正常,但怀了孕也找人家,就有些奇怪了。
谢映慧却不以为意:“严老大夫确实不以妇科闻名,但他老人家年纪大,见多识广,什么病都会治一些,开了几十年的药铺,也不是没看过孕妇。京城里固然有出名的妇科圣手,但这些人常年跟达官贵人打交道,我一见他们的作派就烦,还不如请严老爷子放心呢!”
谢慕林也不纠结这个话题,反正黄太太与黄岩在京城也住过很多年了,对这些事情心里总是会有数的。
她又看了看那三十坛子的小菜,觉得还是有些多了:“大姐不方便吃这个,我一个人只怕也吃不完,不如给三妹妹送些过去?”
谢映慧哂道:“她那儿就算了吧。我昨儿才去瞧过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竟然摔了脚!如今整天坐在榻上没法动弹,烦躁得不行。我倒是不介意给她送点开胃菜,可她正吃药,又怕脚上会留下疤痕,说是不要了,又给我塞了回来。”
谢慕林讶然:“三妹妹摔伤了?我怎么没听说?”万隆好象时常跟朱瑞见面呢。朱瑞可没告诉过她这件事。
谢映慧想了想:“兴许是因为三丫头的伤不算重?其实就是她粗心大意,走路时没看清楚地上有水,滑了一跤。亏得她还没有身孕,否则这一跤就摔得重了!如今倒还好,养上一两个月,也就没事了。她还能顺道躲开她那个婆婆和几个刻薄厉害的小姑子小叔子,竟是享福呢!若不是我看她叫疼,还以为她是装的,不然哪儿就这么巧了?!”
这也确实挺巧的。谢慕林总觉得好象在看宅斗文里的内容,忍不住问谢映慧:“三妹妹最近在平昌侯府……没得罪谁吧?没跟谁斗起心眼吧?”
谢映慧笑道:“她能跟谁斗心眼?你也太看得起她了!我出来的时候,正赶上万家二房的二少奶奶卞氏过来看三丫头,听她的口风,平昌侯府上下都没几个跟三丫头过不去的。人人都知道她是燕王世子妃的亲姐妹,谁会没事去招惹她?!就算是她那个难缠的婆婆,近来也另有旁事要操心,顾不上折腾她了。如今她受了伤,越发没人与她为难,一个个都叫她安心休养呢!她婆婆想叫她过去问话,平昌侯夫人还亲自开口劝说,让她别为难病人了,先把正事儿办了要紧!”
至于是什么“正事儿”?那当然是万家三房两位嫡出小姐的婚事了。万三太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拉不下脸来跟小林侍卫家议亲。她不点头,万三老爷又远在北平做不了主,平昌侯老夫人与平昌侯夫妇只能干着急,据说近来长房与三房之间都快擦出火来了。气氛之糟糕,连偶尔上门作客的谢映慧都有所察觉。
谢慕林对于平昌侯府的内部矛盾毫无兴趣,反正谢映容受了伤,需要闭门休养,暂时也出不了什么夭蛾子。她还是更关心大姐的情况:“大姐近来在家可好?黄太太与姐夫都还好吧?”
谢映慧笑道:“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天儿越发热了,有时候吃饭会没有胃口。但我婆婆做得一手好小菜,托她的福,我们夫妻三餐饮食都还妥当。”她顿了一顿,面露几分犹豫之色,“二妹妹,我跟你是亲姐妹,也不讲那些客套话了。我想问问……近来燕王府是不是跟朝上的大臣有什么不妥?我听说近来参奏燕王的人越来越多了?那些奏他的理由,多是老生常谈,要么就是胡编乱造,全无来由的,也不知道写奏折的人是什么意思。我听着这些消息,心中有些不安。虽说燕王殿下行事,一向稳妥,可若他成为了朝中大臣们的眼中钉,就怕你和二妹夫也不会好过。”
谢慕林叹了口气:“都是因为争权夺利才导致的。内阁的大臣们想要争夺新君继位后的朝政大权,但皇上与四殿下都更信任我们王爷,所以内阁那边就想要把我们王爷赶回北边儿去。大姐不需要担心,皇上与四殿下心意颇坚,无论朝臣们上多少奏折,他们都心里有数。事情不会牵连到我和瑞哥身上的。”说罢顿了一顿,“倒是姐姐和姐夫……姐夫在翰林院,会不会因为与我们之间的姻亲关系,受到牵连呢?大姐,有没有人为难大姐夫?”
传话
尽管谢映慧有心隐瞒,但谢慕林还是猜到了真相。
内阁既然有心联合朝中文臣排斥燕王的话,没理由会对燕王府的姻亲黄岩全无反应。虽然不至于欺负人,但也有一种隐隐约约将他排斥在圈子外的态度。
黄岩清楚地察觉到了周围人对他态度的变化,但他本人倒不是很在乎。他在翰林院中也有几个相熟的师长和朋友,他们对他依然如从前一般友善,还好心地提醒他,暂时不要跟燕王府来往过多,哪怕两家是姻亲,也不代表他们是一路人,能回避还是回避的好。反正只要燕王回了北平,内阁就不会再针对他了,到时候文臣圈子对黄岩的态度又会恢复原状了。他是翰林院出身,将来走的也是清流文臣的路子,争取日后要入阁为相的,跟内阁与朝中的文臣圈子还是不要起矛盾的好。
黄岩很感谢师长朋友们的提醒,也清楚自己的处境,但他并不打算改变对燕王府的态度。他本来就跟燕王府交情平平,很少接触,只是没有拦着妻子去探望妹妹罢了。他的妻子出身高贵,却愿意下嫁于他,还甘愿远离家人亲朋,陪他远赴京城上任。他心里十分珍惜这样的妻子。如今妻子关系很密切的妹妹到京城来逗留几个月,妻子想要与妹妹见面,身为丈夫理当要支持的。怎么可能因为外界对自己的几句议论,就阻止妻子与亲人相见呢?这不是一个好丈夫该做的事。况且,他知道燕王并不是内阁大臣们宣称的那种人,也不认为自己让妻子跟燕王世子之妻相见,就代表自己与燕王府有勾结了。他行得正,坐得正,不怕别人说闲话。
只不过,出于一种对于家乡北平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燕王的敬意,他还是示意妻子捎带过来几句提醒的话:内阁联合了朝中一半以上的文臣,似乎是铁了心要将燕王赶回北方去,让他安安分分做个守边的藩王,不许他随意入京干涉朝政。而且,只要当今皇帝薨逝,没有留下旨意让燕王摄政,那么内阁就会尽全力将他送走,即使将来新君亲政,他们也会劝阻新君召燕王入朝的。
因为燕王入朝,对内阁的权威真的打击太大了!他们察觉到了燕王对军队的影响力,在曹家败走、萧家颓势、何家默许的前提下,燕王明明只带了几百亲卫入京,对京城内外所有军队都没有直接的控制权,却还是能影响到军中各方势力的立场。这样的威望,难道不可怕么?
本来京城周边各卫就因为统领之人立场不一,并未形成一股统一的力量。文臣们可以钻到空子,设法从中制衡,达到令军队听从内阁指派的目的。在曹家离开京城、萧明德丧子后又致仕的情况下,京中只剩下何家兄弟还算在军中有些根基,文臣们想要达成自己的目标并不难。可如今有了燕王这位军中大佬,哪怕是从来没跟他打过交道的军队都愿意顺服于他,那还有什么话好说的?总不能真让这个人成为摄政王,统领着京城内外的军队,不但对皇权造成威胁,还能把整个文臣圈子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内阁大臣们几乎都已经达成了默契,哪怕是皇帝的心腹,也没有站出来反对同伴的意思。虽然不清楚他们为什么忽然对燕王如此戒备,可燕王本人也不象是会甘愿吃亏的人,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怎样一番龙争虎斗。
黄岩是北平人士,他只盼着,燕王与内阁之间的争斗,最后不会对燕王府在北平的地位与权势产生任何不利的影响。北方军队都靠燕王府的辖制,方才顺利地守住了国门。可不能因为朝中大臣们有心要打压燕王,就在把人赶回北平后,还要想方设法去为难他,或是克扣军饷,或是增加赋税,从而威胁到北方边境的安全与北平百姓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