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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身体已经拖不了多久了,储君人选必须尽快定下。可三皇子刚刚才闹过一场,宗室当中有许多人似乎选择站在了他那一边。那么储君的最终人选,是否会因此发生变化?
倘若真的有了变化,新储君的人选不合皇帝心意,那他与太后又是否能坚持自己的想法?
圣意
经过一群太医的奋力医治,皇帝总算在临近傍晚的时候醒了过来。
然而他只是恢复了神智,可以说话了,身体却依然很虚弱,俨然连病床都下不了。太后见状忧心不已,可在人前也不能露出异样的神色来,还要装作欢喜的模样道:“皇上醒来就好了。好生休养些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皇帝低声道:“让母后担忧了,都是儿子不孝。”
太后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提醒他:“你我母子之间就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倘若你精神还能撑得住,先把外头的人打发了要紧。我把老三赶回他寝宫去了,可宗室里又有人想生事,打算站在那个混账身后呢!”
皇帝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他还是让燕王扶自己坐起了身,把外间等候的重臣们都宣了进来。
他并没有询问任何人意见的意思,只是述说了自己的决定。他否认三皇子所说的情况,认为四皇子只是遭遇了几次来自不孝不悌的兄长的暗杀,但这些行动无一例外地失败了,期间四皇子只是受过一点轻伤,如今早已痊愈,没有大碍。三皇子会知道这些事,自然是因为曾经参与过暗杀行动的筹划工作,以前没有明确的罪证能证明这一点,所以皇帝没有处置他,可如今他都自曝了,显然是有罪的,而非象他所说的那样,全都是废太子指使人去干的。既然如此,今天他在大朝会上说的话,无疑也是一种袭击,是妄图阻止四皇子立储,并不是在说实话,因此不需要相信。
皇帝认为自己很清楚自己所有儿子的品性与才能,会选择立四皇子为储君,也是经过了长久谨慎的思考,才做出的决定。三皇子无论人品还是性情都不足以为君,今日所为更是暴露了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孝不悌无父无君的真面目。怎么能因为这种卑劣之人的信口雌黄,便要剥夺一位称职的皇储候选人的继位资格呢?那岂不是成了笑话?以后无论皇帝要立哪位皇子为储,随便什么人跑出来说这位皇子命不久矣,就把立储的旨意作废了?这也未免太儿戏了吧?!
所以,立储的旨意还是要继续颁布天下的,立储的仪式也要照常进行。虽然因为皇帝的身体问题,明天是不可能按照计划进行仪式了,但在皇帝身体有所好转之后,这个仪式就会顺利进行下去。谁也别想阻止!
皇帝不等一干宗室们说什么,就给工部下达了命令。原本给三皇子出宫建府所准备的那块地,可以收回来不用了。就算已经打好了地基,连图纸都出了,也不需要理会。皇帝不打算再让三皇子按照旧例出宫建府了,关于这个儿子的封爵与将来出宫后的住址,他另有安排。
皇帝在这里还说了句笑话:“玄武湖上的别院还有几个空置的院子,多住个人进去,废太子兴许还会觉得热闹些。”
好些宗室听得面色发白,但也有许多人表情镇定,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外臣们则大多平静地接受了皇帝的旨意,甚至还有以大理寺卿左肇知、通政使焦闻英以及赵大学士为代表的一干清流文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们无法接受一位品德低下的皇位继承人成为自己效忠的君主,认为四皇子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但他们身为臣子,会替皇帝与皇储处理好朝政,确保大明江山稳固,不会因为皇位更迭而发生任何动荡的。
文臣们的想法很简单,皇室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因为没有皇子可以继位,只能从旁支宗室过继嗣皇帝的情况,当时在前辈大臣们的坐镇下,没发生什么大的危机,那他们这些后辈自然也没理由控制不了局势,只能坐视一名昏君、暴君坐上皇位。老朱家子孙繁茂,光是在京城就有过万宗室,即使只算近支宗室,也还有好几位王爷在呢,有那么多人子孙满堂,还怕皇室会断了香火不成?只要皇室香火不断,大明江山就能安稳如故,那谁坐在皇位上又有什么差别呢?反正他们这些国之栋梁,自会把天下治理好的。
武将们没有多说什么。如今军中几位大佬,燕王与何家兄弟都是站在皇帝与四皇子这一边的,萧家正忙于丧事,无心争权夺利,已经退出了朝堂,曹家败走西南,其他人只需要看大佬的脸色行事就好了,没必要给自己加戏。
宗室皇亲们看着殿中的情形,互相交换着眼色,都有些心思不定。他们也不是所有人都站在三皇子那一边的,不少人都觉得三皇子不象话,也不要脸,不是个好储君,但他们同时也在担心,万一四皇子的身体真的有问题怎么办?如今眼看着皇帝撑不了多久了,要是四皇子继位登基后,没过两年就撑不下去,到时候又该由谁来继位?总不能回头选废太子或三皇子吧?倘若要从近支宗室里选择嗣子,那么他们……是不是也有希望?哪怕他们自己年纪太大了,辈份不对,没希望选上,那他们的子孙呢?
众人心思各异地退出了西宫,表面上看起来是接受了皇帝的旨意,事实上各有各的打算,只是暂时还未表现出来罢了。但今晚一过,消息传遍京城,他们大概就要开始自己的小动作了。
谢慕林扶着太后回到了慈宁宫。太后一脸疲倦的神色,但更多的是受到了打击。她老人家也看得很清楚,皇帝是真的撑不了多久了。太后从前总是不想多想这件事,但今天直面皇帝晕倒后的衰弱模样,她也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人到老年,竟然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心情怎么可能好得起来呢?
永宁长公主也是满面忧色。她当然不希望看到弟弟病重的模样,但她更担心的是,一旦皇帝有个好歹,太后的身体能撑得下去么?
前太子妃薛氏脸色一直十分苍白。她跟着谢慕林侍候太后歇下后,两人一同从寝殿里告退出来。几乎是一出门,她的身体就晃了一晃,还要谢慕林飞快地扶住,方才没有摔倒。
谢慕林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大皇子妃,你没事吧?”
薛氏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惨笑了一下:“堂嫂,三殿下他……不会真的成为储君吧?”
担忧
薛氏是真的害怕。
她还没忘记,当初是她揭穿了王湄如与三皇子之间有勾结的。她觉得这是王湄如自尽与三皇子被皇帝厌弃的原因。如果是四皇子成为储君,废太子与三皇子都是皇位竞争的失败者,那没什么好说的,她得到太后的庇护,自然能不惧怕他们的报复,在宫中继续过一辈子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如果成为未来新君的是废太子或者三皇子,她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方才也发现了,曾经跟废太子走得比较近的宗室成员,在听说皇帝病情沉重时,也露出了异样的表情。他会不会也想着让废太子东山再起呢?跟命不久矣的四皇子与自曝罪行的三皇子相比,直接让废太子复位,不是更简单么?
不管最终得利的是三皇子还是废太子,她都只有一个死呀!
薛氏胆战心惊地看着谢慕林,就怕这位妯娌会给出一个她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谢慕林却惊讶地看了薛氏一眼,断然道:“怎么可能?!你刚才也在西宫,听得清清楚楚的吧?皇上压根儿就没有换储君的想法,还命礼部继续进行立储仪式的准备工作呢。就连清流文官们,也都是反对三殿下继位的。局势这么明显,大皇子妃怎么会觉得三殿下还有希望呢?!”
“可是……”薛氏欲言又止,“四殿下的身体真的不会有问题么?”
谢慕林哂道:“人生自古谁无死?若是因为一位皇子以后会死,就否决了他继位的资格,那不是太可笑了吗?现在谁都看不出四殿下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呀!除非他在短短几天内就露出明显的病状,否则谁能说他成为储君之后,真的就活不长了呢?”
薛氏想想也是,稍稍安心了些,但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可是……宗室们可能会有不同的想法吧……”
谢慕林有些不以为然:“皇上决定储君的人选,什么时候是依照宗室的想法来决定的?他们可以给出建议,但听不听是皇上的事。况且,有心要支持三殿下夺权的宗室,有几个是手里握有实权的呢?就算曾经有过实权,现在也被支出京城去了吧?他们也就是嘴上说说,不可能真的为了三殿下,把身家性命都赔进去的。我觉得他们不可能是三殿下的死忠,顶多就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借三殿下的名义生事罢了。一旦让他们发觉,支持三殿下不但不会给他们带来利益,反而会带来祸患,他们是不会再犯蠢的。”
谢慕林跟京城的宗室们打了几个月的交道,如今自问已经对他们有了一定的了解。会作出这样的判断,绝对是有把握的。
除了在宫中接见宗室女眷外,基本没怎么跟宗室打过交道的薛氏心中犹疑,但还是接受了谢慕林的说法:“若果真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跟谢慕林道别后,薛氏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去了慈宁宫的小佛堂。她在佛前诚心跪拜祈祷,就盼着四皇子能顺利成为储君,不要让其他任何一位皇子得到最终的胜利!
谢慕林并不知道薛氏去干了什么。这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宫门下钥的时间也快要到了。谢慕林走到西华门的时候,正巧遇上朱瑞也往这边赶过来,夫妻俩便结伴出了宫。
燕王又一次留在了西宫,陪伴兼护卫皇帝以及四皇子的安全。不过朱瑞被父亲打发出宫了,燕王希望他在宫外多留意一下宗室的动向。文臣武将那边看起来主流意见是愿意遵从圣旨行事的,但宗室们就不好说了。曾经支持过废太子的,曾经支持过三皇子的,还有曾经在先帝末年的夺嫡之争中落败,看着当今皇室脸色小心度日却盼着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的……今日大朝会上,有较高爵位的宗室来得齐,各人意见立场不一,兴许会闹出点乱子来呢。
虽然燕王觉得宗室们再闹,也不可能会影响到大局——他们还不如文臣武将们握有实权——但小心无大错。眼下的局势已经够混乱的了,实在没必要让宗室再掺和几脚,影响了四皇子的顺利继位。
谢慕林与朱瑞回到家,进了自己的房间,摒退左右后,方才开始对今天发生的事进行讨论。
谢慕林觉得三皇子已经失去了理智:“这是不打算给自己留后路了,不成储君,他宁可被废为庶人吗?虽然他拼命把下毒、刺杀的事推到废太子身上,但朝中那些大臣们能在官场混那么多年还节节高升,肯定没那么容易被他骗到。到头来大家只会认为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就算皇上原本打算从轻发落他,如今也肯定要严加处置了。至于他那些说四殿下命不久矣的话,能有几个人会真心相信呢?会借机搞事的,都是有自己小心思的人吧?”
朱瑞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他也不是真的发了疯。他这么做确实是豁出去了,但想要骗的并不仅仅是群臣吧?他兴许也有逼皇上改主意的想法。”
谢慕林讶然:“皇上为什么要改主意?他今天说那些话,皇上都快气死了,怎么可能会如他所愿呢?!”
朱瑞无奈地看着妻子:“就是因为皇上如此生气,甚至当堂晕了过去,情况才不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