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40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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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什么?!”曹文泰不耐烦地训斥了妹妹,“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给我一边儿去!如今不是什么父仇不父仇的事儿。太子殿下若真的坏了事,难道我们就能平安脱难?!一旦太子妃的证词被皇上采信,而太子殿下也不作任何辩解,皇上追究下来,皇后姑姑早就死了,顶天也不过是被废掉皇后头衔,又不能再死一回,可我们就真真要成为乱臣贼子了!你们难道甘心就此葬送了性命前程么?!哪怕有一丝可能,我都不愿意认命!为了曹家的荣耀富贵,便是一时委屈了父亲又如何?!父亲他不是还没死么?!”

承恩侯夫人又扇了儿子一记响亮的耳光,却再也忍不住,扑到丈夫病床边大哭起来。

虽然儿子的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为什么呢?她听了这些话,心里冷得象被冰冻住了似的。他们夫妻一直以来都在为长子骄傲,认为他是京中权贵子弟中首屈一指的佼佼者,未来定会有大好前程的。他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曹二老爷夫妻的到来打破了承恩侯夫人母女二人与曹文泰之间的僵持局面。承恩侯夫人收拾了心情,把情况一五一十跟曹二老爷说了,哭着求他想办法。虽然她这个长嫂过去对小叔子有着许多的怨言,但承恩侯与二弟相扶相持多年,遇到困难时,还是要数这个二弟最可靠啊!

曹二老爷听完嫂子的话,心中也发愁得紧。他看着侄儿曹文泰那不情不愿的模样,心中暗叹一声,道:“确实该做最坏的打算了。如今也不必提什么救了太子殿下便是救我们自己的话了。太子殿下显然气数已尽,只是不清楚哪一日皇上才会正式下旨废了他罢了。眼下与一年前不同,太子殿下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实在太令群臣失望了。皇上这时候废他,理由多得是,不会有什么人反对的。如此,废储已成定局,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保全家族元气,以求日后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出的主意主要有两条,一是把下毒的责任完全推给曹皇后和她的侍从们,将承恩侯府撇清了,说清楚他们根本不知道其中内情,连太子与王氏打算做些什么,都一无所知。考虑到太子妃曾经想过要向承恩侯夫人求救,那就借这一点声明承恩侯夫人从来没听说过类似的消息,夫妻两人都完全被蒙在鼓里了。要是能成功让皇帝相信这一点,那么承恩侯府即使丢了侯爵之位,丢了外戚身份,也还有望保住家族成员的性命与财产,离开京城,回西南老家重新再来。

第二条,则是为了以防万一,曹家需要悄悄送走自家血脉。万一第一条失败了,曹家被皇帝定罪为乱臣贼子,要处以极刑,连妇孺都未必能保住,更别说是家业了。那么,为了将来曹家不至于断绝香火,事先送走一名不起眼的子孙,再让他捎带上足以养活自己的财富,就十分必要了。他们可以把人送往西南老家,又或是可以信任但又不会受到牵连的的亲友处,可能还需要改名换姓,潜藏多年,历经好几代人之后,等到世间不再有记得曹家的人了,再谋求重新发家的机会。

曹二老爷提的,都是十分实在的建议。承恩侯夫人哭着点头表示认可。

这时候曹文泰就问了:“那要送走谁?我么?能瞒得过去?”

等待

承恩侯膝下只有一子一女,俱是正妻所出,并无庶子。所以曹二老爷提出要送走一名不起眼的子孙,以保存曹家嫡支的香火,身为当事人的曹文泰立刻就想到,这个人选除了自己,再无他人了。

他也没什么丢下父母亲人独自逃生的心理负担,这时候他只会觉得自己身负延续曹家血脉的重责大任,离开是应该的!

但即使如此,他也觉得自己能顺利脱身的可能性太小了。毕竟他曾经是那么张扬骄傲的一个人,又是承恩侯独子,谁能忽略掉他呢?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警惕地看向曹二老爷:“二叔,虽说我想逃走的希望不大,但若是做好善后,再找个替身顶替的话,未必不能成。倘若你认为我无望逃走,转而把主意打到四房、五房、六房的堂弟们身上,那就太糊涂了!他们不过是些虾兵蟹将,就算逃出去了也不能承担起重振曹家的大任,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况且,他们又不是曹家嫡支正统,将家族崛起的希望交托到旁支庶末身上,祖宗们难道会甘心么?!”

曹二老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文泰,不管你是怎么看待四房、五房与六房的,我们兄弟每一个都是承恩公的亲生骨肉。相比于长房子孙单薄,我们二房只有两个女儿,三房已然绝后,四房、五房与六房至少子孙繁茂,嫡庶齐全。当中不少人声名不显,更有希望脱逃成功。这个时候,你要为大局着想。你是曹家下一代的家主,不能只想着自己就完事儿了!”

曹文泰顿时恼了:“二叔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怪我?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然而曹二老爷懒得跟他争吵,只转头望向长嫂:“我记得,因为文泰的婚事一直不顺利,迟迟不能娶妻,嫂嫂就给他安排了两个通房。这两个通房就没人有孕么?”

承恩侯夫人哽咽着道:“不瞒二弟,去岁皇后娘娘薨逝的时候,侯爷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我们要做的事风险太大了,为了以防万一,即使是在孝期内,我们也没拦着那两个丫头侍候文泰,我还把她们的避子汤给停了。其中一人在年前确实诊出了喜脉,我立刻就把人安置到庄子上养胎了,对外只说她是生了病。可就算这孩子能平安出世,又不知道男女,万一是个女孩儿……”

曹文泰愕然地看着母亲。他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还以为两个通房一直都在喝避子汤呢。其中一人忽然失踪,他也以为是她犯了错惹母亲不悦,所以完全没有过问她的去向,没想到居然是因为有孕了?!

曹二老爷叹道:“既然这个通房有了身孕,只要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就行了,即使是女孩儿,将来也可以招婿生子,反正生下来的孩子姓曹即可。眼下还是尽快把人安排到安全的地方去吧,再分派个可靠的人跟着侍候、护卫她。至于将来她防身的银子,不要给她太起眼的东西,免得引来肖小,倒是些小巧不起眼却方便卖钱的财物更实在。嫂嫂要尽快把事情办好,不能拖延!我们不能确定宫里什么时候会想到要派兵围住曹家胡同,若不能在那之前把人和东西送出去,就一切都是白搭!”

承恩侯夫人顿时急了:“那……那要把人安排到什么地方躲避呢?如今我们还能相信谁?!谁也不能担保,我们家一旦出事,那家人还会愿意庇护我们的子孙呀!”

曹二老爷想了想,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人选,最后勉强提出一个人:“试着联络慧姐儿吧。她倒是个人品好的孩子,谢家如今又是燕王府的姻亲,她哥哥显之还跟永宁长公主的千金定了婚约。她是定然不会受到牵连的。把那通房连同昔日侍候过老夫人的丫头一并送过去,只说是托她照看老夫人的后事。她应该不会拒绝。”

承恩侯夫人迟疑了:“慧姐儿?谢映慧么?可我们这几年跟她没什么往来,她又为着老夫人的事一直记恨我们……还不如找淑卿呢!哪怕是为了女婿的体面,永宁长公主也会保住淑卿性命的。只要她平安,她身边的人自然不会有事……”

曹二老爷却道:“淑卿的品性未必可靠。倘若我们都出了事,嫂子能担保她不会拿你送过去的人换取新君的赏赐么?相比之下,慧姐儿好歹还会顾虑到老夫人的体面。只要别告诉她那通房的身份,只说是老夫人身边旧人的晚辈。等避过最初最危险的那段日子,过后让那嫂嫂安排的人寻个借口把那通房带走就是了。”

承恩侯夫人犹豫不决。曹二老爷却要起身告辞了:“嫂嫂再与家里人商量商量吧。我去看看大哥。倘若大哥的身体撑不下去,那就得赶紧构思好,遗折要怎么写了。哪怕希望渺茫,我们也得试一试,看能不能保住孩子们的性命。”至于他们这些大人,已经享受了二十年的富贵尊荣,曹家会落得今日的下场,所有人都是有责任的。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负起该负的责任来吧。

曹二老爷那天在兄长这里待到深夜才回家。宫里并没有派人包围曹家胡同。但随后两日,随着消息走漏,四房、五房与六房的人赶到承恩侯府来打探消息,见势不妙,都尝试着要逃走或是送走家中的儿女、财富,还没走出曹家胡同的地界,就被城卫的人给拦下了。可见,皇帝并没有放松对曹家的警惕之心。哪怕是他这几日身体状况不佳,他也示意燕王代替自己向城卫军传达了命令。

承恩侯夫人借口已经去世的承恩公夫人,还真的上门去找了谢映慧,只说曹家前途未卜,倘若有难,还滞留在城外寺庙中的承恩公夫人棺木,以及守灵的旧侍从们,就要委托给谢映慧去照顾了。谢映慧表示可以去跟那家寺庙的主持交涉,让外祖母直接在寺庙后山择地入土,往后每年也会前去拜祭,但除此之外,她不会做得更多了,也不会收留任何从曹家走出来的人,哪怕是侍候过承恩公夫人的旧侍也一样。

反正仆从们只要没有犯罪,都不会处死,顶多就是发卖罢了。到时候她再把人买下来也是一样的,又不会犯忌讳。

承恩侯夫人劝说她不得,只能转头去求小姑子曹淑卿。虽然她成功把人塞到了曹淑卿身边,可后者消息滞后,压根儿就不知道曹家正在面临什么危机,还在感叹:“你们怎么还没把太子妃解决掉呢?薛家已经不成气候了,还是尽快让侄女儿做太子妃吧!”承恩侯夫人听得心塞,但想到曹二老爷的警告,又不敢多说,只拿话搪塞过去了事。

接下来,她就来不及做得更多了。

二月初四,太子被正式废位。当天承恩侯闻讯后,撑着最后一口气完成了遗折,就闭上了双眼。曹二老爷代替嫂嫂与侄儿向宫中报了丧信,同时送上了遗折。接着,他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和承恩侯府上下一同等待着自己的最终命运。

圈禁

太子十分平静地接受了废黜自己的圣旨。

他整个正月都被圈禁在东宫里,身边只有皇帝派来的几名侍从服侍,身边的人几乎都被抓走审问了。但他并没有对此表现过什么特别的不满,除了坚持要把爱妾王湄如好生下葬,以及找人照顾只有几个月大的女儿以外,他基本没提出过别的什么要求,也没有打听过承恩侯府以及那些他曾经的支持者们对他的现状都有什么想法。

皇帝废了他之后,安排他去玄武湖长住,他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朱瑞奉命前来护送他出宫,他就只是淡淡地要求:“别把湄如的牌位给落下了,还有她的妆匣……将来要留给女儿的。”

朱瑞默默地示意负责护卫工作的禁军侍卫去把东西取了,又让宫人抱来了太子的女儿。这个还不满周岁的皇孙女,至今还没有个正式的大名,本来在东宫一向被称呼为“大郡主”的,如今太子都被废了,她自然也就不再是郡主了。被临时调过来照顾她的宫人只能含糊地唤一声“姐儿”。太子看似没有反对,却随即给女儿起了大名,叫“真珠”,说是“真正的明珠”的意思。朱瑞一听就想起了自家义母萧明珠,总觉得朱真珠这位皇孙女的新名字有些让人硌应。只是他没必要跟小孩子过不去,只当没听见了。

反正皇帝已经不打算给长孙女起名了。那这个小女婴叫什么名字,还不是看太子这个父亲的意思?世上重名的人也多,太子今后又不可能跟外界有太多的来往了,他爱怎么叫女儿,便都随他去吧。

朱瑞只是恪守着对待一位“皇子”的礼仪,一路把人恭送到了东宫门口,然后送上马车,便骑着马走在马车边上,走皇城北面的玄武门,一路护送太子父女俩往玄武湖的方向去。

路上他还向太子——准确地说,应该是前太子、大殿下了——解释了对方即将要入住什么地方。玄武湖中央有岛,只有狭窄的通道与湖边的陆地相连,原本是存放黄册的地方,也被称呼为“册库”。太宗皇帝年间,太宗皇帝另外建造了地方存放各地送来的黄册,就把岛上的建筑给空出来了。他还利用那里的建筑,圈禁过几位兄弟几年。如今虽然事过境迁,曾经圈禁过几位太|祖之子的宅院早已败落,但去年皇帝又让人秘密重修了岛上的建筑,年前终于竣工了。

如今,玄武湖心的几座小岛用长廊相连近,形成了一组与外界隔绝的建筑群,倒也称得上是宽敞舒适,景色怡人,除了冬天可能会冷一些,湿气也重一些,基本上算是个不错的避暑消闲之处。只不过这组建筑群从今往后便是前太子大皇子的住处了。他和他的女儿将会在这里住很长的时间,直到新君另行安排为止。

同他父女二人一块儿住进来的,还有东宫里几位曾经被太子宠幸过的宫人。虽说她们年纪不一,早在王湄如入宫后便彻底失宠,只能冷冷清清地生活在东宫后院的角落里,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可她们好歹都是太子的女人,不象一般的宫人还可以遣散出宫,随便嫁人。所以,皇帝让她们都跟着太子搬到旧册库这边来了,反正太子父女俩也是需要人侍候的,与其另外拨人,还不如让这些旧人继续发挥作用呢。

反正,看她们在东宫被冷落的程度,想也知道她们不可能知道什么机密,也不可能参与过什么谋逆之事了。

曾经给太子做过乳母的前宫人和侍候过小时候的太子却因犯错被贬斥的两名太监,也都被安排过来了。前者其实早已出宫嫁人生子,却还是被征召回来了。她本人毫无怨言,战战兢兢地揽下了照看朱真珠小郡主的任务,心中只盼着丈夫儿女不会受太子连累。

太子看到阔别多年的三名旧人,态度倒是颇为和气:“哦,是你们啊,好久不见了。挺好的,母后把你们都发落了,不肯留你们在我身边,可见你们都是老实可靠之人。以后我和真珠俩就要靠你们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