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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萧琮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家生子出生的亲兵圈子里,也有自己的理解。大部分人的想法是,萧琮不甘心失去京西大营的控制权,所以他早晚会回来的。在那之前,他得防着别人抢走他的位置,所以他需要一个信得过又有一定身份的人去霸占那个位置——郡王府出身的宗室将军朱恪晌就是一个上好的人选——等到他调回京城后,他可以随时把这个替代自己的人选调走,然后京西大营便又回到他手中了。
就算是萧琮算计了朱恪晌又如何?对方虽是宗室,当初要不是得了萧明德将军的指点,也不可能在军中混到如今的地位,况后对方又没吃亏,将来肯定会有好去处的,稍稍为萧大少爷所用,也是应该的。
萧琮的亲兵们都是这么想的,半点不觉得自家小主人的做法有什么不对。萧琮如今已经是萧明德将军唯一的儿子了,本身有才能又有资历,凭什么被调到外地卫所去吃西北风呢?皇帝的调令全无道理,萧将军更是受了委屈!既然皇帝身体不好,三皇子有望继位,那萧家肯定要尽力为自家争取更多的利益!萧将军都没拦着他们,所以他们什么都没做错!
古娘子如今向谢慕林报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心里也依旧有些胆战心惊:“当时我真怕会露了馅,又或是有人对我的话起疑。还好,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我又总是絮叨些家常琐事,他们只把我当成是个俗不可耐的妇人,并没有多少提防。但我下回再去,若没什么特别的需要,就不敢再跟他们家里人提什么郡王府的消息了。萧琮少爷的奶娘虽是老实人,但还是有几分机灵的,否则当年也不会被安排了这么重要的差事……”
谢慕林笑着应了她,心里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来,并不是朱恪晌有意抱三皇子的大腿,而是三皇子那边,由萧琮出面,刻意算计了朱恪晌,让他主动靠向自己一方,而且用的手段还有几分欺骗的意味。这是不是意味着,朱恪晌其实是可以争取的?
萧琮分明对京西大营还有几分影响力,只是不在其位罢了,三皇子拉拢到了他,还不满足,非要再拉拢一个京西大营的现任武将,莫非是打算利用这座大营的数万兵力做些什么?总不会是逼宫造反吧?京西大营又不是三皇子掌控下的军事力量,被糊弄着去干些小事还有可能,逼宫造反?大营里的将士又不是傻子!
所以,三皇子到底想做什么呢?
还有,汾阳王继妃与永贤郡主找上何大夫人做媒,背后是不是三皇子在指使的?他的目的何在?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拉拢一个握有实权的丧偶宗室吧?他会不会也在打何大夫人之夫、何大小姐之父,操江提督何万全的主意?
他是想借着一桩婚姻,去操纵拉拢何万全,唆使对方背叛皇帝与四皇子吗?
且不说何大夫人是否能独自决定自己女儿的姻缘,不必经过丈夫的认可,何万全当初既然能选择向皇帝请旨退婚,就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长女的婚事与前程。他真的会为了女儿将要嫁的鳏夫的政治立场,放弃侄女儿几乎已经板上钉钉的大好姻缘,放弃何家肉眼可见的光明前程,去做一个乱臣贼子吗?!
三皇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所有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所有人都会照着他的想法行事,而无论他做什么,皇帝一方也不会对他有任何阻拦呢?
古怪
十一月底的最后一天,谢慕林参加了京城宗室在腊月前举办的最后一场宴会。
马上就是腊月了。进了腊月之后,即使是热衷于请客摆酒的宗室皇亲们,也会稍稍按捺一下自己对于宴会的热情,转头专注于自己家里的事务了。因为腊月里各种需要遵守的传统规矩不少,宗室成员们自家要忙的事情很多,还要为了新年做准备,又要接见各家的产业管理人,清点一年的收入与支出,盘账以及还清欠债等等,真正能腾出空来请客摆宴的日子十分有限。也就只有目前宗室里最有体面的那些人家,才有可能在这种时候给人下帖子请客,而不用担心会被人埋怨“添乱”,在别人忙碌的时候还非得占用他人的时间。
由于今天这场宴席的东道主,并不是宗室人家,而是一位长公主的后代,其实算是皇亲国戚的范畴。只不过这位长公主乃是皇帝、燕王与永宁长公主的一位亲姐姐,在他们小时候也曾对他们关照有加,所以,即使她已经去世数年了,她的儿女子孙们要摆什么宴席,请什么客,无论皇帝、燕王还是永宁长公主,都依然很给面子。
皇帝早早就派出心腹内侍送来了赏赐,庆贺自家外甥的生日;永宁长公主带着在京的儿子儿媳们亲自出席;燕王也难得地亲自出席了宴会,不过并没有久留,稍稍跟主人家夫妻寒暄一番之后,喝了杯水酒意思意思,便先行离开了,不过他留下了朱瑞和谢慕林作为代表,一直参与宴会,直到宴罢为止。这算是十分给面子了。
谢慕林先前参加的那十来场宴会,除了极少数是亲王府或关系比较亲近的郡王府,能让燕王稍稍露个脸,朱瑞也与妻子一同赴宴以外,其他的基本只会看到谢慕林这个永安郡王妃做代表罢了。燕王和永宁长公主都这么给今天的东道主面子,跟他们这位外甥的安分守己以及高情商好人缘脱不开干系。据说这家人基本上都很会做人,因此在宗室、皇亲与勋贵圈子里,都很受好评,朝臣们对他们的评价也挺高的,几乎视作皇亲国戚的典范了。
谢慕林对这家人并不是十分了解,充其量只是提前从朱瑞以及老总管、古娘子他们口中听说过些大致的情况。不过当她来到对方侯府中之后,就明白他家的好人缘不是空穴来风。
今天的东道主不仅仅情商高会做人,人脉也很广,擅长结交朋友。今天的来宾,不但有曹家承恩侯府与二房这两房的成员,连宁国侯府、萧家等几家立场对立的人家都派出了代表赴会。听说,若不是薛家人正在守孝,薛家也会派人来呢!至于宴席常客蓝大小姐和何家妯娌,就更不用提了。
幸好今天举行宴会的场地很是宽敞,又有许多花木、假山、游廊、水池之类的景致稍稍隔开了整个场地,使得宴席分散开来,才不至于让那一堆关系十分微妙的女眷撞在了一处,否则,天知道今天的宴会上会不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谢慕林远远看着前方几十米处的修罗场,心中有些好奇,朱瑞在外头男宾席上,会不会也遇到类似的场面?曹萧两家真的不会打起来吗?
蓝大小姐遇上萧夫人,表面上还维持着对长辈的恭敬,但眼神却明显地透露出鄙夷之色。这估计是正室对于妾室母亲的轻视?虽说以蓝家寿昌伯府的权势地位,她在萧家人面前本不该如此强势,但她就是这么表现出来了。萧夫人大概也有所察觉,脸色难看得人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幸好有与她交好的夫人们干笑着寻了借口,把她拉走了。
蓝大小姐看到萧夫人走了,似乎也不打算放过人家,还跟身边的人嘲讽道:“真可笑,都说萧家礼数周全,教养也好,怎么他家的夫人出门见到我,也不来跟我见礼?也就是如今我还未过门,他家女儿也未出阁,所以我不好以礼法为由斥责他家,否则,方才我就该给他家的人一个教训才是!就算是有权有势又如何?不懂得礼数,终究不是皇家能倚重的臣属!”
听到她这么说的女眷,也只能干笑着应付过去,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倒是蓝大小姐这么说的时候,何大夫人就在不远处看着。她的表情十分奇特,明明是在皱眉看蓝大小姐讽刺萧夫人,可转头去看萧夫人时,她又面露出几分不以为然了。她就这么在这两人之间来回转换着视线,好象十分关注她们的言行。何二夫人过来跟她低声说话时,她瞥了妯娌一眼,没好气地说了句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何大夫人的举动有些太不客气了,在别人家里如此对待自己家的妯娌,是很容易被人非议的。不过她丝毫不在乎这一点,除非别人在议论时,从质疑她的礼数转而怀疑起她宝贝女儿的教养,否则她好象根本就不在乎别人会指责她与妯娌明显不和的事。
何二夫人则非常淡定,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整个人落落大方的,仿佛没有被妯娌下了脸面,继续微笑着与其他女客攀谈。她是宗室女,人缘名声都比何大夫人强得多,很快就在宴席中如鱼得水了。被何大夫人奚落几句,根本影响不了她什么。
接着,永齐郡主又找上了何大夫人,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前者还跟不远处站着的汾阳王继妃交换了一个眼色。谢慕林正留意她们三人的动静,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朱佳媛。
朱佳媛前些日子偶感风寒,缺席了好几场宗室宴席,今日看起来气色还有些差。谢慕林慰问了她的身体情况几句,便示意她看向她的继母:“我听说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正想办法与何大夫人说一门亲事,兴许是在为哪位子侄求娶何大小姐吧?”
朱佳媛的脸色顿时变了一变:“嫂子误会了,那个女人才没那么好心呢!我父王也听说了传闻,原本还以为她是要把何颖君说给我哥哥的,还觉得要是因为这事儿得罪了二殿下,倒不好了,特地找那女人问了,才知道不是。她是替别的宗室牵线呢!真是可笑,我哥哥一把年纪了还未说亲,她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未有婚配。如今有了这么一位才貌双全的闺秀急等着嫁人,她还有空替别人说亲,却不为自家人想一想?八成是那个能劳动她出面做媒的人,能给她和她儿子带来什么好处吧?!”
谢慕林眼见着永齐郡主领着何大夫人离席,两人一同拐进了一条小路,进了花园深处外人难以窥视之处,随后汾阳王继妃也跟了上去。她心中一动,便小声对朱佳媛道:“你想不想知道,你继母和永齐郡主到底是在为谁家奔走做媒?咱们悄悄儿跟上去看看吧?”
偷听
明明是谢慕林提出来的建议,但朱佳媛看起来比她还要感兴趣。不需要谢慕林具体交代要怎么做,她就先扯着前者跟上了自家继母,还低声吩咐自己带着的随身侍女先行一步,替她们做个探子。
她的侍女也十分积极,估计在汾阳王府里,就习惯了听从自家郡主的命令,跟继妃及其儿子一方的人手斗智斗勇了。她蹑手蹑脚地缀在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何大夫人后头,竟然能做到脚下无声,前进速度还很快,又挺擅长寻找遮蔽物挡住自己的身形,同时也不会让外人觉得她这个探子的行动过于显眼,实在是个经验丰富的人才!
谢慕林本来还要脑补许多打探消息的决窍,再考虑到自己在这方面只能算是理论上的熟手,实际上的菜鸟,很容易会被前方三人发现,所以她连被发现后搪塞人的理由都想好了,没想到这些都派不上用场。朱佳媛带来的丫头在这方面十分能干,主动揽过了跟踪打探的任务。谢慕林只需要跟朱佳媛一起,远远地缀在后头,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眺望监视着汾阳王继妃、永齐郡主与何大夫人的行动就可以了。
不但谢慕林觉得喜出望外,就连随她前来的香桃与秋纹,也觉得大开眼界。香桃还好,她掌握的技能挺多的,并不需要考虑增加自己在这方面的本事了;但秋纹心里很想跟着目前的女主人永安郡王妃返回北平,长长久久地做她身边的大丫头。看到佳媛郡主丫头的表现,她就好象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随后便盯紧了前者的动作,竭尽全力地学习着什么。
汾阳王继妃虽然落后一步,但没多久就跟上了何大夫人与永齐郡主,然后永齐郡主便装作偶遇的模样,热情地跟前者打了招呼,拉着她一块儿同行了。三人来到一处花木环绕的小亭子里坐下。亭中有东道主家的侍从事先准备好的茶炉子和茶水,以及一匣子干点心和干果,连取暖用的手炉和备用的银霜炭都有。这三位夫人虽然没带侍候的人,却很容易就把自己给侍候好了,暖暖和和地围坐着亭中石桌,抱着手炉,开始谈话。
朱佳媛的丫头这时候才悄悄摸到了离亭子不远处的一丛花木。这里是她能找到离亭子最近的一处遮蔽物了。其他花木都普遍稀疏,遮不住她的身形。她只好将就着待在那里,隐隐约约听得亭中三人的谈话声。
永齐郡主与汾阳王继妃似乎在劝说着何大夫人什么事,何大夫人面露犹豫,中途甚至还想过起身走人,却被汾阳王继妃拦住,劝了回来。不一会儿,她开始抓住自己的衣襟口,满脸的纠结,甚至连眼圈都红了,很快就低声啜泣起来。
何大夫人哭了,站在她身后的汾阳王继妃却翘起了嘴角,跟永齐郡主对视了一眼。永齐郡主看起来心情也挺不错的样子,慢慢站起身,闲闲走到亭子边上。
这时候她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朱佳媛的丫头正好听了个分明:“何姐姐,你可要想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想想那些人从前是如何奉承讨好你的,如今对着你又是什么嘴脸?你就甘心被人嘲笑一辈子,看着你那位妯娌一辈子踩在你的头上么?!现如今明明就有大好机会,能让你们母女真正吐气扬眉,好好打一打那些势利小人的脸!放着光明的大好前程不要,坐视别人富贵风光?这也太蠢了吧?!”
何大夫人听了,哭得更大声了。但听到她这么哭,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反而越发笑得欢。朱佳媛的丫头听得一头雾水,又不敢再往前走了,更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永齐郡主会发现自己。
可是,紧接着汾阳王继妃就开始劝解何大夫人了,劝她别哭得这么伤心,别让人发现了异状,还贡献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里的小粉盒,让她把脸上的泪痕遮一遮。永齐郡主则道:“今日的主人向来设宴请客时总是会安排得十分周全。这处亭子虽清静,但侍候的人一定不会离得太远。我去叫个人取水,再把何姐姐的丫头叫过来,侍候何姐姐梳洗吧?”
朱佳媛的丫头闻言大急。永齐郡主若真的要去叫人,很可能会经过她身边,那她岂不是要露馅了?!
就在这时候,一直在几十米外小心监视着这边动静的谢慕林立刻有了动作。她拉了拉朱佳媛,使了个眼色,两人装作无意间逛到此处的模样,嘴里还说着:“听说这边有一处亭子可以歇脚,景致也不错。我们过去坐一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