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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曹淑卿自打与方闻山和离之后,就不再是诰命了,被娘家人嫌弃、驱逐,名声扫地,已经不再被承认是京城皇亲、勋贵、武将、官宦人家女眷圈子里的一员。没人再给她送帖子,邀请她赴宴或是参与任何聚会、活动,出门在外偶然与人相遇,别家的女眷也不再客客气气地跟她寒暄。性情比较好、又与她曾经有过不错交情的人,还能跟她客套两句,再找个借口告辞离开;性情不好又与她曾经结过怨的,当面冷嘲热讽的多了去了!曹淑卿尝到了人情冷暖,再想回头去抱承恩侯府的大腿,承恩侯夫妻又不想理会她,其他几房的兄弟子侄直接打起了她私房的主意。除了二房还愿意看顾她一二,她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也因为她陷入了这种境地,所以她消息闭塞,对于曹家和太子的认知,似乎还维持在几个月前。她还觉得太子是皇帝的嫡长子,正宫皇后所出,正式封了储君,不可能有人动摇得了他的地位,其他图谋储位的皇子通通是白日做梦。她还觉得曹家虽然受到了皇帝的打压,但在朝中依然很有势力,盟友无数,所以皇帝要对曹家做些什么,都得束手束脚的。
她如今想要重新回到从前的圈子,女儿女婿这边不配合,她就改而去找承恩公生前的一些旧部,企图通过他们家的女眷,为自己找回昔日的荣光。这些旧部或许不会在人前大肆宣扬自己对于承恩公的感激和怀念,但只要是承恩公的血脉亲口相求,他们都会给点面子,绝对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得不说,曹淑卿找对了人。她虽然还没有再次受邀参加什么聚会,但有几位武将家的夫人,已经会低调的邀请她一块儿去庙里上个香,吃个斋什么的了。她们还会跟曹淑卿说些圈子里的八卦琐事,说说笑笑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曹淑卿还是昔日那位风光无限的国公府千金一般。
当然,这其实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风光时的曹淑卿,可从来没把这些父亲旧部的妻女放在眼里过。她当时差不多都把她们当成是仆从一般,唯独方闻山一人得她另眼相看。其实她心里也清楚,这些女眷多少有些应酬她的意思,并不是真心的,还有意要把聚会的地点定在城外不容易撞见人的地方,希望双方的会面不会引起外界的关注,但她并不在意,她已经很久没有象这样被人奉承着,成为人群的中心点了。就算明知道这是假的,她也乐意装不知情。
顶多就是回到自个儿家里之后,她会跟身边的丫头婆子吐个槽罢了。
叶金荣把继母和弟妹们听来的吐槽内容告诉了谢慕林,还说:“那些都是什么人家,小的都记下了,连他们当家的老爷眼下在担任什么官职,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朱瑞听到这里,不由得眼中一亮:“真的假的?!连这些事都打听到的话……”
谢慕林冲他微微一笑:“关于曹家私下里动向的线索,这不是就到手了?”
防备
线索有点少,也不是很明确。毕竟现阶段还愿意搭理曹淑卿的承恩公旧部,也许只是人品比较正直,不会因为她落魄了,就对昔日恩主之女置之不理,未必就是还跟承恩侯府有什么勾结。
不过,他们还愿意跟曹家的人有所接触,也代表着他们并没有彻底跟承恩公的后人划清界限。从这里面找与承恩候一家有勾结的人,应该是有脉络可寻的,总比什么线索都没有的强。
朱瑞就盯上了那几家人,次日一大早,就找燕王府里的情报人员布置任务去了。
他们得去调查这几家人的情况,男主人与家中子侄目前的职位,姻亲朋友里都有谁,多跟什么人家往来,等等。别看只有几家人,这么顺藤摸瓜地查下去,工作量还是挺大的。
当日承恩侯府得势的时候,一度权倾朝野,再加上他们家族分支多,子孙繁茂,女儿又非显贵高门不嫁,二十年间已经在京城与地方上织起了一大片关系网。若再加上承恩公生前的旧部,还有承恩侯兄弟这些年来结交的盟友,人数众多,而且手握实权者也不少。虽说皇帝有意慢慢削减曹家对朝廷的影响力,当日二皇子与何家还在朝时,也没少打击曹家的亲朋盟友,已经削弱了不少曹家的影响力,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是见势不妙,主动与曹家疏远了,但实际上还与承恩侯保持某种默契的,仍旧不是少数。这些人当中还有很大一部分,兴许不会参与曹家涉嫌谋逆的行动,但若是曹家落得抄家灭门的地步,是一定会站出来为他们求情的。
朱瑞关注的,倒不是这部分虽然对曹家有情义、本身却还守得住立场的文武官员和世家大族。他更警惕地,是在“情义”掩盖下,事实上还没放弃与曹家的盟约,愿意跟他们一块儿为了力保太子继位而做出谋逆之举的阴谋家。这种人,才是最值得他关注的。因为皇帝与燕王未必知道这些人心怀不轨,而这些人却会为了谋取自己想要的权势,而不顾国法与道德的制约,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几日后,朱瑞从属下收集到的大量情报中,敏锐地找到了两位行迹可疑的将军,两人都在禁卫军任职,其中一个是守皇城大门的。他们家的女眷看似跟其他女眷没什么不同,对曹淑卿还算客气守礼,但事实上,每次见过曹淑卿的前后,她们都会打发人去城中一处小寺庙上香。恰好,承恩侯夫人的心腹嬷嬷,也会在同一天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小寺庙香火不旺,香客也不多,燕王府的人能追查到的消息也有限,对于她们是否相互交换了什么重要信息一无所知。可是,这样的巧合本身就说明了什么。
朱瑞听了属下人的报告,有些怀疑这是承恩侯夫人担心曹淑卿这边什么都不知道,会不知天高地厚地闯出祸来,连累承恩侯府,因此特地示意两位盟友家的女眷去糊弄她一下。
这两位将军明面上都是那种尽忠职守,对承恩公这位旧上司心怀敬意,但与承恩侯这个承恩公的继承人态度平平,关系并不亲密的那一种。他们还曾经向亲友提过,有些看不惯承恩侯府和曹家其他人如今的行事,认为有违承恩公生前的教讳,还没少为旧上司感叹。这样的人,看起来就不象是会为曹家冒险犯谋逆大罪的死忠,所以,皇帝虽然一再削弱曹家对军队的影响力,却一直没有动过这两人在禁卫军中的职务。很显然,皇帝信任他们。
皇帝信任的禁卫军武官之妻却在暗地里跟承恩侯夫人来往,行事如此鬼祟,分明就是有鬼!
朱瑞立刻就把这个情报告诉了燕王。燕王听了还有些诧异。他长年驻守北方,对禁卫军中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皇帝如今基本只把信任的武官安排在身边,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还有人与曹家私下里有联系?!此事确实不可不防。别看这两位武官都不是在乾清宫执勤的,但负责看守皇宫大门的人有可能放进心怀不轨的刺客,负责巡视皇城的人也有可能为太子与曹家通风报信。燕王拿不准,皇帝一直怀疑身边有曹皇后留下的耳目,萧贵妃也可能在宫中安排了不少奸细,这里头是否就有那两位武官的手笔?
燕王迅速入宫向皇帝禀报了此事。虽然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这两位禁卫军官会助曹家对皇帝不利,但多警惕些总是没错的。皇帝那边得了信,也觉得自己应该小心一点。虽然不好打草惊蛇,但寻个借口,把这两名武官暂时支出皇城,连他们手下最得力的助手和捎带入职的亲戚子侄也一并调开,应该是没问题的。如果他们真的忠诚可靠,是被冤枉了,那日后皇帝再给他们升个官,就算是弥补了今日所受的委屈。
不过,皇帝不可能再把他们调回皇城来了。哪怕是太子被废了,曹家彻底没了指望,他也不会冒这个险。
皇帝召见了新委任的禁卫统领何万安,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他没有明确说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只是吩咐何万安去完成这项任务罢了。
何万安要如何行事,那都是后话了。朱瑞这边继续打听着曹家与萧家的情报,而谢慕林也迎来了第二场需要出席的宴席。
这回她去的是乐昌大长公主府上,参加这位大长公主的寿宴。
乐昌大长公主年纪已经很大了,她年轻的时候与太后有过旧怨,关系至今不是很好。不过她的儿子和女儿都曾经在皇帝继位的事情上出过力,所以如今日子过得还行,在宗室中很是受人敬重。
她的外孙女儿冯氏是位美貌却性情不佳的闺秀,曾经参与过太子妃的择选,只是最终败于薛氏之手。如今薛氏在东宫做着凄凄惨惨的怨妇,冯氏却已经出嫁了。男方条件一般,还有那么一点纨绔名声,但家世还行,本身也是嫡子,夫妻俩关系还算融洽。冯氏就觉得自己比薛氏幸运了,明里暗里的,没少在人前奚落太子妃薛氏,顺道还要踩一踩另一位曾经的竞争对手蓝氏。
薛氏成了个有名无实被贱妾踩在头上的太子妃,蓝氏还未成为三皇子妃就被丈夫嫌弃,冯氏对比自己的境况,怎能不得意呢?
谢慕林出门的时候,老总管就隐晦地提醒过她,要小心这位冯氏的嘴,那可是出了名得理不饶人的泼妇!
寿宴
乐昌大长公主是宗室里的大长辈了。她是皇上的姑妈,先帝的嗣姐,是承德帝在儿子死光之后,所剩不多的亲骨肉之一。因为这一层关系,她从先帝登基时开始,在皇家与宗室圈子里,就有着超然的地位。
不过,这份超然的地位在当今皇帝登基近二十年后,也渐渐消退了昔日的光环。拜曹家曾一度权倾京师,连宗室皇亲都要敬让三分的关系,乐昌大长公主没有得到当今皇帝与太后的特别优待,与曹皇后以及承恩侯府关系平平,曾经为她张目的宗室势力也不复往日显贵。她的夫家与后代中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出色的人才,除了家世出身,没啥好说的,因此她的后代们都渐渐淡出了权力的圈子,如今只能算是皇亲中的平凡一员罢了。除了在打着乐昌大长公主的名号举行的一些宴会、活动上,还能有一点存在感以外,她家的子孙后代在京城并不是十分受人尊崇。
因此,乐昌大长公主的儿孙们特别喜欢为她办寿宴,她每年的生日,他们都要大摆宴席为她庆祝一番,引得许多宗室皇亲、勋贵名门前来道贺,皇帝与太后无论对她观感如何,都会派人送来赏赐,若是遇上皇帝心情好,说不定还会加恩于她的儿孙们。哪怕是为了这短暂的荣耀能给她儿孙们带来的风光,他们也要年复一年地坚持为她举行大摆寿宴,哪怕是勒紧裤腰过日子,也得将排场脸面给维持住了。
当谢慕林从马车上走下来,看到乐昌大长公主府中为了这场寿宴而增加的各种喜庆摆设时,心中首先想到的就是“靡费”二字。
真的,太浪费了。
谢慕林自己有过办宴席的经验,对于各种宴席项目的费用数额心里门清,一看大长公主府前院里摆放的各种鲜花与绑在树上的那些丝绸绢带,就能算出大概的成本。大长公主的晚辈们为了在大冷天里营造出眼前这片花红柳绿、喜庆洋洋的景象,也未免太铺张浪费了吧?怪不得老总管会说,京中一直有大长公主府财政情况不佳,几位老爷都曾有被人追债追上门,几位夫人也日常以典当为生的传闻。
谢映慧还说过,乐昌大长公主的孙女儿里头,估计有两三位条件不是太好的庶女,要被嫁给身家丰厚的商户,以换取大笔金钱支撑大长公主府的开销了。这在宗室中是相当丢脸的事,大长公主自个儿多半不知晓,但她的儿子媳妇们,早晚要跟她禀明儿女婚事的选择,到时候她还是会知情的。若是在寿宴之后,她的儿子媳妇再向她坦白,估计她还能过一个开心点的生日。
谢慕林心中暗暗感叹一番,便笑着迎上了大长公主的大儿媳,口称“表婶”,客客气气地说了恭贺的话,示意香桃与秋纹奉上寿礼,再夸两句大长公主府今日的华丽场面,看着对方露出了得意而高兴的表情,今日的应酬任务也就完成了两成。
在向今天的寿星乐昌大长公主说完贺辞,又听了大长公主的夸奖之后,谢慕林就被迎到了女宾席上,坐的是相当靠近主桌的位置。燕王府对于大长公主府的人而言,已经是十分显赫的权贵人家了。所以,哪怕今天燕王府派出的代表只有谢慕林这个小辈,大长公主的晚辈们也依旧对她客客气气地。
今日的主桌除了寿星本人,就是她的长子长媳、次子次媳,还在宗室中几位与她同辈的老姐妹、老嫂子们,其余人等都坐在其他相邻的席上。比如谢慕林这一桌,就坐了乐昌大长公主的三子三媳,女儿女婿们,还有跟随母亲前来给外祖母贺寿的冯氏。
太子妃今天没有前来,蓝氏据说受到了邀请,但还未嫁进朱家门,因此不会坐到前头来。同一张桌子上,今天只有冯氏与谢慕林年纪相仿,又是同辈,开席前大家闲聊说话,也只有冯氏拉着谢慕林聊天。只不过冯氏聊的题材,有些不那么受人欢迎。
这位年轻的小媳妇明明生得挺漂亮的,但性格是真的不太好。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婚姻不是非常美满,但又没办法向人埋怨有什么不好的关系,所以非常爱在人前显摆自己有多么的幸福,跟丈夫相处得多么和睦,丈夫是多么的推崇她,一再夸奖她的贤惠,旁人又对她有多少赞赏……总之,有一种“因为自己没有,所以特别要去强调自己有”的既视感。
谢慕林本来没打算跟她一般见识。她留意到汾阳王继妃今天就坐在隔壁桌上,与永齐郡主头碰头的不知道在谈些什么,两人的视线都投向了同一个方向。顺着这个方向望去,谢慕林发现今天何大夫人与何二夫人又出现了,而且明显是混了两个圈子,彼此相隔不远,受到的待遇却天差地别。她不确定汾阳王继妃与永齐郡主留意的到底是哪位何夫人,正想着要不要想办法确认一下,就听到冯氏在自己耳边说话了:“表弟妹,你说是不是呀?做人妻子,还是要贤惠一些的,否则只会叫人笑话!”
谢慕林心中有些不耐烦,面上还维持着微笑,回头看向冯氏:“表姐想说什么?”
冯氏轻蔑地笑了笑:“你方才走神了么?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来搪塞我?我也知道,你头上有那么一位婆婆在,还不是嫡亲的婆婆,行事难免会束手束脚的。可正是因为那不是你嫡亲的婆婆,你就不能指望她会真心为永安表弟着想。你若是真想永安表弟过得好,就得多为他考虑,事事都先想在头里才是!这对你自己也有好处,毕竟燕王府上一辈的笑话也闹得够多了,这一辈的人也该想法子去澄清澄清不是?总不能让别人笑话完了你婆婆,又要再来笑话你。那永安表弟就真真这辈子都没办法在人前直起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