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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体而言,谢映慧重回京城,心情还算是轻松愉快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亲生母亲曹淑卿那边,总抱怨她嫁得太过仓促、草率,嫌黄岩家世寻常,官卑职小,前程平平等等,埋怨她为什么在定亲之前,不先问过母亲的意见?
谢映慧对此,一概当作没听见,只需要尽自己做女儿的礼数就可以了。她如今对曹淑卿这个母亲仍旧有孺慕之心,却不再盲目顺从对方的意愿。她愿意扮演一个孝顺的女儿,可要是对方不肯配合她的演出,那她也不会强求,更不会委屈自己,甚至是委屈丈夫、婆婆,只为了满足生母的喜好!
她还觉得母亲如今的想法、行事越发糊涂了呢!在母亲的心目中,什么才叫好姻缘?难不成是说曹家的儿子吗?!可平南伯府的曹文衡连骨头都凉了,承恩侯府的曹文泰,千挑万选的未婚妻反手甩了他,婚约都不作数了,满京城上下,还有谁家名门淑女愿意嫁给他?!
曹家的颓势已经很明显了呀,就算太子还在,承恩侯府尚未被清算,未来的前程也是肉眼可见的衰。但凡是在政治上有点追求的人家,个人素质、家世稍微强一些的世宦人家千金,都不想沾上这份衰。真当曹文泰是什么才华盖世、貌比潘安的青年才俊么?若不是看在他的家世面上,哪有那么多千金闺秀看上他?!
而那些家世稍次一等,只为着曹家的外戚名头,觉得太子还有投资资本的人家,曹家又哪里看得上?
谢映慧不知道母亲是不是魔征了,才会仍旧认定曹家权势滔天,富贵无限。明明承恩侯府一众人等对她也不是那么好,她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呢?
谢映慧觉得自己选了个很好的丈夫,黄岩是正经科举二榜进士出身,天子门生,出身官宦世家,门风清正,前途大好,最关键的是,对自己也十分关心体贴,明知道她的身世,还半点不嫌弃。换了是那些高门大户里眼高于顶的大少爷,会不嫌弃她是曹淑卿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的孩子么?所以曹淑卿有什么脸面嫌弃她的夫婿?
谢映慧当面驳了亲生母亲的话,气得曹淑卿大骂了她一顿,她索性拉着丈夫就出门,还在曹淑卿如今的住处门口演了一番白莲戏,好让左邻右舍的人都知道,她出嫁后关心与父亲和离了的母亲,才过来请安的,结果却因为嫁了个官宦人家的读书人,而不是母亲青睐的皇亲国戚,被母亲赶出了门。这个年代,即使在京城这种权贵满街走的地方,主流观念也依然觉得读书读出了功名的官宦子弟,远比皇亲国戚家的纨绔子弟更出色,听了谢映慧的话,都十分同情她,反过来劝慰她,还说了曹淑卿许多不是呢。
也难为黄岩明明知道妻子在装小白花,却还是一路配合着她的戏,最后一直安慰着她上了马车,不但没有指责妻子,反而连多问一句都没有。谢映慧心中对丈夫十分感激,越发觉得自己选对了人。
谢映芬把自家大姐信中的话转述给谢慕林知道后,还笑道:“大姐说了,多亏从前我们姐妹在一处说笑闲话的时候,二姐姐说了许多从别人家那里听来的故事,大姐又想起了从前见过的一些闺秀或是大家妇人的作派,知道这种人叫什么白莲花,最会装模作样算计人的。她本来记着这些,是想要防备别人,避免有人来打大姐夫的主意,万万没想到头一回派上用场,竟是她自己在外人面前演戏!不过她半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反而看到曹氏因为她的一番唱念作打,被左邻右舍数落,心中还颇觉畅快呢!”
倒是曹淑卿那边,知道了女儿的所作所为,又气得发作了一回。无奈她如今已经拿这个女儿毫无办法了,在外人面前说女儿的坏话,也没人会信她,反而觉得她这个母亲不慈,竟然连亲生女儿的名声也要败坏。
谢慕林笑道:“大姐这是受了曹氏多少气,才想出这样的损招来?”
谢映芬哂道:“其实曹氏主要就是说的话太难听了,一味贬低大姐夫和黄家,黄太太差点儿被气出病来,所以大姐才要给曹氏一个狠狠的教训。不过大姐也不傻,她把叶老高一家送回去了,却每月悄悄给他们钱,曹氏那边有什么消息,叶老高都会派儿子给她报信。如此一来,大姐就不怕曹氏会报复大姐夫或黄太太什么了。”
至于谢映慧在信中提起万隆,则是黄岩在翰林院那边听到的小道消息,说好象他明明是为燕王府办事的,可不知怎么的,跟三皇子和萧家那边的人结交为友,叫对方算计着知道了曹家的一些隐秘,还曝光出来。为了这事儿,万隆叫曹家盯上了,他又发现自己是被萧家那边算计的,索性反手把萧家也给卖了。如今曹萧两家都麻烦缠身,虽然没空对付万隆了,但只要他们解决了麻烦,就该轮到万隆有麻烦了。
谢映芬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三姐夫不是正好要回北平来成亲么?正好避一避。大姐和大姐夫就是觉得他胆子太大了,竟然还能全身而退,实在是胆识过人,因此特地写信来给父亲夸一夸他罢了。”
谢慕林回忆朱瑞提起燕王信中说过的消息,觉得大致对上了号,便转头看谢映容,若有所思:“三妹妹是看了大姐的信,担心万隆有危险,才急着想知道他几时回来吗?”
悔恨
谢映容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心中又是酸楚,又是苦涩。
她当然担心万隆,但不是担心他被曹萧两家或是他们身后的贵人给干掉了,毕竟他只是她最有希望钓到手的金龟婿,若他真个出事了,死了又或是残了,大不了她另寻姻缘就是了。她真正担心的是,万隆得罪了萧家背后的三皇子,从此青云路断,就算她顺利嫁给了他,也没有多久好日子可过了!
谢映容不明白事情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上辈子万隆同样备受家族与嫡母、嫡兄、嫡妹们的欺凌,前途受阻,一见到三皇子,就被对方的手段、气度所折服,毅然决然投入三皇子麾下,为他办事。他起初不知为三皇子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后来三皇子得势上位了,又忽然看萧瑞不顺眼时,就把他提拔起来了。他从此位极人臣,对三皇子越发忠心耿耿。
这些事,江太太江程氏全都曾经断断续续地议论过。哪怕她说得不甚明确,但谢映容确信自己没有搞错什么。
这辈子万隆虽说投了燕王府,前途方面比上辈子稍稍好一些,但也同样无法取得正经出身,难以正式入仕。这种时候,自然是要投靠一位贵人,借贵人之手出人头地,才是他最有可能选择的方法。与久居边城的燕王府相比,自然是未来新君更值得他投靠了!谢映容觉得自己能暗示的都已经暗示过了,上辈子万隆见到三皇子后,立刻就被对方折服,这辈子为什么就没有这一出了呢?!
难不成……就因为万隆已经成了燕王府的人么?!
谢映容想不明白,也不想去细想这当中的来龙去脉。她有些害怕,自己千辛万苦才挑中了这个还记得些许线索、上辈子理当成为新君心腹重臣的庶子为夫婿,为此没少在父亲面前费唇舌。父亲谢璞看在她的面上,把万隆推荐给了燕王府,让他在家的日子过得稍微轻松些了,前途也比从前更加看好,结果……却反而断送了他的青云路么?!
虽然谢映容觉得,这辈子的燕王府未必会如上辈子那般倒霉,好歹也不会有断嗣的风险,可燕王府明显与四皇子颇为亲近,若是新君因此对他们产生了猜忌,那么即使燕王坐拥大军,威望高又有实权,也绝对讨不了好!新君气量狭小,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无论谁得罪过他,他都绝不会轻易放过!上辈子因为他这个脾气,骂他、诅咒他的人多了去了!对于这种手段狠辣的人,四皇子那半大孩子哪里会是对手?必然也会象上辈子那般,中了三皇子的算计,失去皇位继承权。到时候能成为新君的就只有三皇子了,他能轻易放过不愿意支持他的燕王府么?!
万隆一个侯府旁支庶子,只是燕王府麾下一名小卒,他若投了三皇子,为后者出谋划策、出生入死,自然是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但他若是没有为三皇子立下任何功劳,那就只会永远做燕王府的一介小卒,燕王一家尚且难以自保,他又凭什么护全自身?!凭平昌侯府那起子无能又看不起他的庸碌之辈?还是谢家这个本来就跟三皇子没有任何交情的岳家?!
谢映容可不认为,光凭朱瑞——曾经的萧瑞——与萧将军那十几年的父子情份,就能让三皇子轻易放过他的连襟。上辈子三皇子连这个表哥都杀了,这辈子就算会放过堂哥,也不可能特别优待。
那千方百计要嫁给万隆的自己,岂不是做了一件蠢事,把自己给坑了?!
谢映容一想到这一点,心中便悔恨无比。然而如今局势已然是这样了,她当初对父亲说自己钟情于万隆,把话说得太死了,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除非万隆在婚前死去……那还有可能影响她的名声,叫别人议论她“克夫”,到时候她也未必能再说什么好亲。况且,她真的已经不记得有什么青年才俊,未来是能发达的了。眼看着大姐一出嫁就做了官太太,二姐直接就是郡王妃,她都活了两辈子了,若是嫁得太差,岂不是显得自己过于无能?!
所以,与其考虑另挑一门亲事,还不如想办法说服万隆,让他改变主意,投入三皇子门下办事算了!若是担心燕王不喜,那就让他做得隐蔽些,别让燕王府的人察觉就好。他不是还跟萧家的人结交么?寻个借口把先前的事给抹过去,重新与他们亲近,应该没有那么难吧?!
谢映容如今急迫地想跟万隆面对面、单独地交谈,不能让第三人在场的那一种。她后悔当初自己暗示得过于含糊了,兴许万隆压根儿就没听懂她的暗示,才会选错了边。眼下时间还早,离新君登基还有两年的功夫,只要万隆明年开春后回京任职,便主动投向三皇子,那一切便都还来得及!
她已经等不及婚后再劝说万隆了,她必须得在婚礼之前说服他改变主意。若是说服不了他,那么这门婚事……就没必要按期进行了!她不想冒风险!
上辈子她已经因为夫家站错队的问题,被连累得身首异处,这辈子她得了上天庇护,已经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没理由还要继续跳进坑里去!
这么想着的谢映容,含糊地给了谢慕林一个肯定的回答:“是啊,我担心万三哥的安危……太子与三皇子不会记恨上他吧?”
谢慕林察觉到如今谢映容的表情管理已经大有进步,此刻她只能看向对方口是心非,却不象从前那么容易从表情变化猜出内心想法了。她也不清楚谢映容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反正她回头就会去暗示四妹谢映芬,回家后好好提醒父母兄长们一番,绝对不会让谢映容有机会搞事就是了。
这个三妹的脑回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她担心对方搞出来的事,会让谢家所有人尴尬无比。
谢慕林尝试着再从谢映容嘴里探听些什么,才张口:“三妹妹,这件事……”话未说完,门外就传来了古娘子的声音:“郡王妃,王妃那边有急事请您过去呢!”
急召
谢慕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燕王特地来信召唤,还特特点明要朱瑞与她一起尽快前往京城,那就必定有他的理由。考虑到燕王这位长辈一向靠谱,所以谢慕林虽然觉得惊讶,却完全没想过不照着做。
但在依令行事之前,她得先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谢慕林迅速赶往正院上房见燕王妃。燕王妃此刻也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看到谢慕林过来,不等她请安行礼,就立刻把她叫到了跟前,拉着她的手道:“王爷来信要急召瑞哥儿和你去京城。瑞哥儿如今不在家,我已经打发人去给他送信,让他得了信就立刻赶回来。你今晚就开始打包行李,尽可能备得齐全一些。你们夫妻在京城还不知道要待多长时间。眼看着就要进十月了,你们这一去,说不定不能赶在运河封冻之前回来。若是皇上没有明旨,你们也别受大冬天赶路的罪了,就待在京城陪王爷过年吧!北平这边有我,珮儿两口子也在,你们不必担心。”
谢慕林忙问:“王妃,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王爷为什么会急召我们夫妻进京?重阳节前王爷才来过信,还给王妃送了节礼,当时可没提起让瑞哥进京的事儿。这才几天的功夫,发生什么事了吗?”
燕王妃顿了一顿:“自然是发生了什么事,但王爷没有在信中提起,我们如今也没处问去。不过王爷也说了,瑞哥儿这一去,就要把世子之位定下来了。难得皇上下定了决心,你们夫妻就得趁着皇上还未改主意时,把这件事坐实了,将册封的圣旨求到手,从今往后就再也不必为此发愁了!”她紧紧握住儿媳妇的手,面色肃然,“此事关系到我们燕王府的百年安稳,你们一定要办成了,不能错过了大好机会!”
谢慕林暗暗吃惊着,但既然是与燕王世子之位有关,那她当然是站在朱瑞这一边,与他合力促成此事了:“王妃放心,我们夫妻必定会竭尽所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