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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谢慕林都不记得自己具体都拜了几回、行了几次礼,反正院子里两张案桌,她被引领着在北边案前拜过,也在南边案前拜过。册封的旨意非常长,用辞也是骈四俪六,她只囫囵听懂了四五成的意思。反正司礼监官与内侍们一路有指引,吴姑姑也会小声提点,她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出过差错,顶多就行动间透着一股子陌生罢了,但这种事也是正常的,谁家还能对册封礼仪练得娴熟呢?
反正礼行到中途,她接受了两位女客送过来的郡王妃冠服与首饰,还得在她们的簇拥下回到正院上房里去,把那身衣裳给换上了,然后正品大妆地重新回到前院来,继续接下来的仪式。这一回,女官们就要向她行礼了。她受了册封,又行了一通跪拜礼,同时接受其他人的跪拜礼,方才被扶着重新回到屋里去。
仪式这时候才算是完成了。
谢慕林头一次穿戴着郡王妃的正式冠服行礼,整个仪式过程又被众人执行得慢悠悠的,不算她换衣服的时间,差不多花了半个时辰;要是算上她换衣服的时间,怕是两个时辰都有了——那身礼服要穿戴好,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今天还是简易版的呢,已经算是将就了。反正等最后仪式完成时,谢慕林已经觉得头顶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了。
今日没有用上她想出来的翟冠固定法,但太后身边的女官对这种事似乎很有经验,不知用了什么簪子,把戴在她头上的冠固定得非常紧实,紧得她头皮都绷住了,叫她实在有些吃不消。等仪式一结束,她回到屋中,就忍不住给香桃使眼色:“快,把我把冠卸下来!”
香桃小心翼翼地看向还未离开的两位女官,没敢动作。
谢慕林看着那位还有些陌生的慈宁宫女官,也有些泄气,无奈继续忍耐下去。
笑谈
吴琼叶抿嘴偷笑了一下,便用眼神示意谢慕林,让她稍安勿躁。
王妃冠服沉重,这是个老问题了。燕王妃的身体不大好,每逢大年节大事件需要穿全套冠服的时候,都被折腾得不轻,只是她性格温柔稳重,很少对外人抱怨罢了。但永平郡主却是个比较跳脱的性子,她也需要穿大礼服的,平日里就没少埋怨这事儿。吴琼叶侍候这对母女二十多年了,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滋味,看到即将进门的年轻少奶奶也为此所苦,就忍不住会心一笑。
眼下当着太后身边女官的面,不好太过随意了,但即使谢慕林需要忍耐,也不会忍太久的。她这位当事人在册封礼上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但正副使等人还有后续呢,也将近尾声了。等外头的男人们把工作收了尾,应酬完毕,她们这两位女官就可以带着侍从们退场了。之后那就是谢家人关起门来做自家事的时候,新出炉的郡王妃想要穿脱什么,还不是由得她自己说了算么?
谢慕林收到了吴姑姑的暗示,也冷静了下来,悄悄儿去打听那位太后派来的嬷嬷一眼。明明她们几个方才互动明显,这位嬷嬷正对着她们,却好象压根儿就没看见似的,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直到外头小黄门来报,说大人们要走了,她才微笑着示意吴姑姑,两人齐齐向谢慕林行礼告辞,退了出去。
然后谢慕林就可以轻松了。
等到文氏陪丈夫谢璞送走了使者们,再回头恭送了两位老太太回院,再吩咐下人把院子里的东西收拾妥当,然后带着一众儿女姨娘们回到正院上房里来的时候,谢慕林已经迅速把那套大礼服换了下来,重新穿上今日穿过的私服,从里间走出来,向父母兄长们问好了。
谢璞满意地在正位上坐下,捻着胡须微笑道:“好,册封礼过后,你的郡王妃名分便定下来了,接下来只差亲迎而已。该知道的礼仪程序你都背熟了吧?大婚当日可一点儿差错都不能有。方才我瞧你礼仪上就有些生疏,幸好高公公不在意,又有吴姑姑在一旁提点,否则你就叫人看笑话了。”
谢慕林笑道:“我方才被摆布得可怜,四处挪动着又拜又赞的,实在是记不清楚具体的程序。不过这种仪式上既然有司礼监官在场,就不可能没人提醒我该做些什么。我若出了差错,没有妥当引导我的人,也同样有失职之嫌。高公公与两位女官又不是与我有仇,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我过不去。所以爹爹你不必挑我的刺儿了,方才我虽然被摆布得有些糊涂,但还记得要遵照指令行事,出差错的可能性其实不大。”
谢璞笑道:“话虽如此,但你自己记得礼仪,岂不是比事事遵照他人摆布来的好?”
谢慕林承认这一点,笑着应下了。
文氏带人清点了册封使们送来的礼物,便走过来道:“发册礼与催妆礼都看过了,我瞧着都是价值不菲的珠玉宝器,虽然数量不多,却都很贵重。这些东西,我们是不是都放进真姐儿的陪嫁里,让她全数都带回燕王府去?”
谢璞想了想:“挑几样留在家里做个留证,其余珠宝玉器什么的就让真姐儿带过门吧。我们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坐在角落里的谢映容欲言又止,但瞧瞧这一屋子的人,没几个跟她是一条心的,有些话实在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便又把嘴闭上了。
大金姨娘站在她边上,满眼都是艳羡,压根儿就没留意到女儿方才的反应。
站在她们对面的宛琴倒是看了个正着,暗暗撇了撇嘴,没有吭声。
谢璞又对文氏道:“催妆礼都送过来了,明天就该送嫁妆过去了吧?这一回是谁押妆?虽然不好太过张扬,但好歹真姐儿是要嫁进燕王府的,不是世子妃,也是永安郡王妃了,排场太次了,倒容易叫这满城的人笑话,所以,该有的热闹还是要有的,只是别过于显摆就好。你派去押妆的人,要老成些,在燕王府的人面前不卑不亢,即使遇上了哪位皇家的贵人,也不能出丑。”
文氏忙道:“我打算让赵丰年两口子过去,想来就够了。”又问,“皇家会有贵人到燕王府看热闹么?难不成是四皇子?”想来四皇子才十二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孩子最爱看热闹了,四皇子从小在宫里长大,也没见过什么民间的热闹,如今难得堂兄娶亲,他又正好在宫外,哪里舍得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他会来是再正常不过的,燕王府又不是外处,有叔婶兄姐们照应着,还能有危险不成?
文氏觉得自己的猜想再正常合理不过,谢璞却有些迟疑:“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只是方才高公公跟我提起,说这几日可能会有贵人到燕王府来,让我们即使遇上了,也别惊慌失措,依礼行事就是了。贵人是为婚礼而来的,旁人怎么好扫了他的兴?”
谢慕林想起朱瑞口中身体中毒还未好全的四皇子,有些怀疑他会不会到燕王府来看热闹。但也很难说,他毕竟是个孩子。反正燕王府很安全,他闲着没事过来散散心也好,成日困在紫竹院有什么用?
于是她便问父亲谢璞:“若是四皇子会到燕王府来,那太后娘娘呢?太后娘娘会放心让四皇子独自外出吗?”真正身体有问题的是四皇子呀!
谢璞笑道:“四皇子怎会独自外出?他若要出来,自然有人陪着。重林不得空,还有永平郡主呢,此外,马家兄弟几个都在,还有小袁将军。”
至于太后,他倒是知道些消息:“太后娘娘近日身体大好,精神也不错,说是瞧着天气似乎没先前那么热了,打算挪回紫禁城中暂住。如此,等太后娘娘参加完永平郡主的婚礼后,预备南下返京时,从北平城出发,也比从紫竹院走要方便些。只是我这两日都在忙活你的事,也没顾得上回衙门里打听,因此并不知道太后娘娘是否已经移驾了。想来高公公会特地提醒我,绝非无的放矢。咱们家的人若到了燕王府,恐怕不仅仅会遇上四皇子,就算是碰见太后娘娘来查验孙媳妇的嫁妆是否足够丰富,也没什么稀奇的呢!”
劝母
谢家父母子女说笑一阵,便高高兴兴地各自散了。
虽然喜事值得高兴,但大家都有很多事要做呢,不可能一直聚在一块儿的。
文氏把女儿打发回了院子,便又开始忧心忡忡地带着人去检查明日要送到燕王府去的嫁妆了。
谢慕林因为是要嫁去燕王府,所以嫁妆抬数比大姐谢映慧多些,但也不至于太离了格,连燕王府送来的聘礼与方才送的册封礼、催妆礼等等在内,约摸可以凑出一百二十台来,与当年燕王妃岳氏嫁给燕王时的嫁妆等同,也几乎是本朝郡王妃这一级别的贵人通常会有的嫁妆抬数,只有数位出身特别富贵的,才会准备一百六十台以上。
只不过,燕王妃当年家道正艰难,尽管是倾全家之力置办的嫁妆,那一百二十台嫁妆还是稍稍有些虚了,听闻还有燕王暗中帮衬的部分,也有她的闺蜜兼媒人萧明珠大小姐临终前的赠礼。而如今谢慕林这份嫁妆,相对来说就比较实在了,当中又以陪嫁的家具和衣料占了大头。那些家具几乎全都是上好实木材料全新打造的。由于是在湖阴县找工匠打好了再用船送过来,因此成本反而比市价低一些。至于衣料,那更不必提,这本就是谢氏家族本身的产业,随便几房族人凑一凑就有了,花销倒是不大。只有部分特别贵重稀有的衣料,才是谢璞费了力气,让手下掌柜们采买到手的。
除去这两样大头外,书本等物也有许多,还有别人家女儿出嫁时少见的织机等器械。文氏原本觉得嫁妆里有那几台织机提花机纺纱机什么的,不大象话,但谢慕林说服了她:“这不是正好能证明我是个热爱纺织女红的大家闺秀吗?我们家里又确实有相关的产业,说明我不忘本。就算有人挑刺,我们也有足够正当的理由驳回去,有什么好顾虑的?”文氏想想也是,便答应了,而且有几台织机器械体织庞大,只能一机一抬,正好多占几抬嫁妆数目,衬得谢慕林的陪嫁更丰厚些。
除了这些大件以外,其他值钱不值钱的零零碎碎也相当多了。文氏不太放心,总担心明日送嫁妆时会被人议论,又或是途中出什么差错,仍不住要再去检查一遍所有的嫁妆,还得确认挑嫁妆的扁担全都没问题,以及挑担的家丁都能记住礼仪规矩,明日无论是在街面上还是在燕王府,都绝对不会出任何岔子。
文氏这几天就一直这么紧张着。有时候她看起来挺镇定的样子,其实心里没少念叨各种杂事呢。谢慕林虽然曾经劝过她,但她并不认为自己这样有问题:“家里还是头一回跟宗室贵人结亲,太后娘娘与四皇子都来了,怎么能出错?这要是出了岔子,咱们谢家就丢脸丢到京城甚至是大内去了!可别给你大哥的婚事也带来变数。反正就是这一回,我多紧张几日也不打紧的,你就别管我了,把自己管好了是正经。”谢慕林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由得她去。
谢慕林自己还得解决郡王妃冠服过于沉重的问题呢,她得跟身边的丫头们好好商量,大婚当日要梳什么样的发髻,用什么样的簪子去固定头冠,可以既稳固又不给她的头发头皮带来过于沉重的负担。她见文氏身边还有一堆的帮手,除了两位姨娘,以及赵丰年之妻和马路遥家的,连谢梅珺姑姑都跟着来帮忙了,想来没什么大事,便放心离开了母亲,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文氏那边如何检查嫁妆与送妆的家丁且不提,等忙完这一轮,大家匆匆吃过一顿午饭,回到各自房间中歇息时,都觉得身上累得不轻。
谢映芬有些不放心生母,特地带了亲手熬制的补汤来找宛琴。宛琴见了很高兴,喝汤时连声夸奖女儿的手艺见涨,又说起她相貌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又这般兰心蕙质,定可以说一门富贵的好亲事的。只是这样的好亲事,谢璞与文氏夫妇未必能帮她说得来,所以还是得靠即将嫁入燕王府的郡王妃二姐才行。
宛琴撇着嘴评价今日的册封礼:“二姑娘倒还端得住,只是礼数上生疏些,但有女官与内官们的指引,并没有出差错。可太太就有些撑不住场了,我瞧她慌里慌乱的样子,好象总担心会哪里出差错,在贵人面前出了丑。她会担忧,我也能明白,谢家毕竟根基太差了。二老太爷生前虽然进过翰林院,却在散馆后不曾任官就直接辞官归隐办学了,家里真正发家,还是在老爷中了进士,又娶了曹氏太太之后。
“商人的规矩老爷太太是懂的,一些寻常读书人家的规矩,二老太太与姑太太心里也明白,可这名门世宦之家的规矩,谢家懂得的就不多了,更别说是皇亲国戚的规矩了。若是在曹家,象今儿这样的册封礼,承恩侯夫人也好,从前的平南伯夫人也好,都绝不会有半点惊慌。家里都早有成例,该怎么办,用什么东西,全都明明白白的,无论是哪位太太夫人主事,照着成例来办就是了。哪里会象太太这般,慌慌张张的……”
不等她说完,谢映芬就板着脸打断了她的话:“姨娘慎言!今儿是什么日子?你怎么昏了头胡说八道起来?!方才你还说,让我多巴结二姐姐,讨好她,好让她为我寻一门好亲事,如今你倒口没遮拦地笑话起太太来了?!若是叫二姐姐听见,你以为她会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