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331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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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

老太医当初用的那两味重药,也不能说是用错了。毕竟当时救命要紧,那两味药也确实起了大作用,把四皇子身上的毒给去了一半。若非有这两味重药,四皇子能不能好得这么快,还是未知之数呢。

可他的年纪摆在这里,有后遗症也是正常的。若不是这个把月来,四皇子身边贴身侍候的人感觉出了些许异样,跟四皇子提了,四皇子本人可能都想不到自己身上会出问题呢。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他没有隐瞒实情,直接跟老府医说了。老府医拉着儿子把家里收藏的医书翻了个遍,才发现了那两味药可能有问题。并不是说这药有毒,或是不对症,而是它们药效过于暴烈了,对于年纪尚小的四皇子来说,多少有些损害。只是当时解毒为先,就算老太医知道这药可能会给四皇子留下后患,在找不到合适的替代品时,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用它们了。

燕王告诉朱瑞:“这药的后患是否真的会影响四殿下将来的子嗣,还要看三四年后的光景。那时候四殿下也将近成年了,可以娶妻生子了,若有什么毛病,就会显现出来。在那之前,谁也不能确定四殿下确实受到了药效的损害。可即使他的身体真的所有受损,也不能说那后患就是永远都无法消除的。兴许有太医开出好药,为四殿下调理几年,他就好了,不影响子嗣呢?”

朱瑞听出了燕王的言下之意:“可这种事压根儿就没法说得准!一旦皇上认为,四殿下有可能断嗣,无法拥有可以传承皇位的子嗣,那就有可能为了皇室香火承继,选择别的皇子继承大位。父王认为皇上有可能改而选择三殿下,因为三殿下再不肖,也比太子殿下强些?!”

燕王叹了口气:“太子殿下即使没有曹家这个包藏祸心的母族,他本人的性子也是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的。他既任性,又固执,还听不进谏言。若他得登大位,很有可能会为成昏君!况且他身后还有曹家,而皇上自登位以来,最忌惮的就是曹家。他费了十几年的功夫,才把曹家压制下去,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曹家再度崛起?!所以,哪怕皇上再不喜三殿下的性情为人,为了大局,他也有可能会选择三殿下继位的。只要三殿下立誓,保证不会伤害其他兄弟,那么皇上青睐他的可能就更大了!而对于三殿下而言,他若真能继承皇位,又何必再跟兄弟们一般见识呢?自然乐于立下誓言。”

朱瑞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说出了口:“三殿下就算真的立了誓言,也不会真心想要守诺的。他心胸狭窄,从来容不得旁人忤逆,更别说是几位皇子都曾经有望成为储君,做过他的碍脚石?等到他坐稳了皇位,誓言就该抛诸脑后了。哪怕是为了朝野物议与史上名声,他不会公然下旨处死亲兄弟,也会另想法子下毒手的!”

燕王顿了顿,知道这个儿子曾经跟三皇子日夜相伴,从小儿一块长大,对三皇子的了解自然比旁人更深,他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自有他的道理。可即使如此,燕王也依然认为三皇子继位的可能性不小:“皇上未必会认为自己的儿子是这等不守诺言的恶人。皇上厌恶曹家与太子,更胜旁人,他会愿意冒这个险的,总比四殿下继位之后却断了嗣强。”

朱瑞想了想:“四殿下年纪还小,慢慢调理着,十年、二十年,不见得就养不好了。二十年后他也不过才三十二岁,正当壮年,在那时候生下皇嗣,也还来得及培养!眼下只不过是皇上未必能等到那一日,因此不敢冒险罢了。可退一万步说,四殿下果真无子,也不代表他会断嗣,因为他还能过继嗣子!先帝就是入继皇室的嗣子,有前例在,谁说四殿下就不能仿效了?!”

燕王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重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你知道倘若四殿下真有心要过继嗣子,他最有可能选择哪一家的子嗣?!”

朱瑞张了张嘴,随即沉默下来。

四皇子有三位亲兄长,但太子身后有曹家,若皇帝拒绝让太子继位,那四皇子就不可能让太子的后嗣成为自己的继承人,以免曹家卷土重来,又或是引发皇位继承权方面的动荡;二皇子早已出继,论礼法已经是远支宗室,暂且不提;三皇子野心勃勃,很有可能会借由亲子入继皇家,而生出种种事端。这么算起来,四皇子过继哪位亲兄长的子嗣,都不大妥当。

接下来与四皇子血脉最近的皇室支脉,便是皇帝的同母胞弟,被过继到燕王府的现任燕王了!而燕王只有一子。这意味着,四皇子若要从血缘较近的宗室里过继嗣子,最有可能过继的,就是朱瑞的儿子!

想明白这一点后,朱瑞就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他甚至不能对四皇子提出这个建议!那样只会让四皇子对他产生猜疑之心。四皇子才十二岁呢,将来未必不能有自己的儿子,凭什么燕王之子就先打起过继的主意来了?那燕王府对四皇子的种种支持与帮助,是不是也有自己的私心?

一旦四皇子对燕王府与朱瑞产生了猜疑,即使四皇子平安继位登基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燕王见儿子沉默不语,便知道他明白了此事的敏感性:“重林,你也想到了吧?这件事,绝对不能出自你我父子之口,甚至连王妃与永安,也不能透露出一点口风!倘若有朝一日,皇上或四殿下真个问起你我,是否需要过继子嗣了,那我们也只能把别人推出去,比如说……二殿下!他是四殿下的亲兄长,论血脉比你我父子与四殿下更亲近!”

朱瑞抬起头:“儿子只会沉默不语,告诉皇上或四殿下,燕王府会遵照圣旨行事。二殿下虽是四殿下兄长,但一来他早已出继,二来他论性情为人也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昔日他还是皇子时,就没少犯糊涂。如今是他遭逢大变,又受嗣母嗣姐约束,才老实下来罢了。一旦他的儿子成为了皇嗣,他未必不会再生是非。更何况,昔日他身为四殿下的兄长,也没少欺负幼弟,四殿下多半不会乐意接受他的子嗣。”

“这些事自有四殿下去考虑。”燕王凑近了儿子,“反正你不许出主意就是了。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都不能对此表态。没个二三十年的功夫,谁都说不准四殿下一定会断嗣。”

门外

夜色中,朱瑞站在谢家门外,徘徊不定。

他心中有些乱糟糟的,还有几分不安,此时此刻,真的很想找个人说一说。往日最合适的一个人就是未婚妻谢慕林了,然而眼下,他们婚期就在眼前了,两人按照习俗是不能见面的。他就算真的上了谢家的门,谢家人也不可能让他见到她,还有可能会引来岳父谢璞的白眼。朱瑞知道,自己此时还是不要上前敲门的好。

可他真的很想见谢慕林一面,把心里藏的那些话都告诉她知道。若她能冷静地帮他分析分析,让他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行事,那就更好了。

今天本来他只是巡例将最新收到的情报告知父亲燕王,却万万没想到会从燕王口中得知四皇子用药可能留下了后患,兴许会影响到子嗣的消息!燕王告诉他,即使心中再厌恶三皇子,也需要考虑日后三皇子上位的可能了,该做的准备就要开始做。

朱瑞还未完全接受一直支持的四皇子有可能无法真正成为新君的事实,便又察觉到了燕王言语间透露的口风。别看燕王嘴里说,心底更倾向于让四皇子继位,仿佛他坚信四皇子将来还能治好身体留下的后患,拥有自己的子嗣,又或是过继二皇子等手足的后代,但朱瑞知道,燕王心里更多考虑到的,还是四皇子过继燕王府子孙的可能。

朱瑞虽然提出了过继嗣子的建议,但心里并没有想到自己会是那个最有可能得益的人。然而燕王一再提醒他,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口风,不要引起任何人的疑心,却反倒突显出了燕王本人的在意与紧张。

为什么不向任何人——比如皇帝或四皇子——提出过继的提议?为什么不要引起任何人的疑心,免得有人怀疑朱瑞是出于私心,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嗣才提出了这样的主张?如果燕王府或朱瑞真的没有这样的想法,就算提出了建议又如何?大不了直接跟皇上或四皇子说,将来挑选嗣子时,不要从燕王府子孙里找就可以了。

然而燕王没有说这番话,只是让朱瑞闭紧牙关,不对任何人透露这个想法。那是否意味着,倘若有朝一日,四皇子从“旁人”口中得到了这个提议,真的心动了,主动向燕王提出了过继其孙的请求,他是不会拒绝的呢?

朱瑞感觉到了,父亲燕王并不是全无野心的人。又或者说,他曾经全无野心,一心一意为皇帝效忠。只是皇帝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在萧明珠之事上的操作——令燕王感到失望了,忠心便打了折扣。皇帝既然待燕王不诚,那燕王更多地考虑自己的利益,也是人之常情。

燕王在自己的藩地内说一不二,执掌兵权,财政独立。如今虽说边境渐平,可能十年内都不会有什么大战了,但他绝对不会希望自己在国内的地位与重要性也随之下降的。曾经他没有子嗣,只要女儿嫁得好了,他可能不会太在乎手中的权柄。可现在他既然后继有人,他就会更多地考虑到子孙。

太子是害死萧明珠的曹后所生,三皇子是他所厌恶仇恨的萧贵妃之子,而二皇子好大喜功,明明没有军事才能却总觉得自己勇武过人,燕王看不惯这三位皇子,因此早早就决定了要支持四皇子继位。燕王府在四位皇子中,与四皇子的关系也是最融洽的。外人只当这是因为燕王早就看中了四皇子为嗣子的关系,但朱瑞心里清楚,燕王心里兴许比皇帝更早定下了自己将要支持的储君人选。

燕王既然早就决定了要把手中的兵权交给知兵的女婿,还以此为标准去挑选永安郡主的仪宾,心里自然不会太把嗣子当一回事——他原本都没打算给将来会过继来的嗣子留什么权柄。当然,认回了朱瑞,他有儿子了,又不会影响到原本的谋划,那自然最好不过。等他看好的新君继了位,燕王府与新君关系良好,自然还能再保百年富贵。再往后,那便是子孙们需要考虑的事了。

如今,看好的储君人选四皇子可能要发生意外,原本的谋划不一定能成功了。为了保证燕王府的利益不会被可能取代四皇子的其他人损害,燕王选择了贡献未来嫡孙,那真是一点儿都不出奇。

也许,在他心目中,还更希望这个可能会成为事实。当年他为了母亲与兄长,从皇室过继到燕王府来做嗣子,承受了许多危险与委屈。未来,他兄长的儿子选择过继他的血脉回皇室去,承继大位。可见世上之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朱瑞察觉到了父亲内心的真实想法后,曾一度十分震惊,但还是在父亲面前维持住了冷静。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想,还未成为事实,他完全没必要现在就慌了手脚。未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他可以接受自己作为一个挡箭牌,替四皇子继承大统增添份量,好说服皇帝放弃换人支持的想法,继续选择四皇子为新储君。反正四皇子身边有许多太医可用,将来总会有治好身体的一日。朱瑞认为,自己并不一定要献出自己的儿子。

这些话,他没办法与燕王实说。自打察觉到父亲的想法后,他就没办法再跟对方说心里话了。他能相信的人,也只剩下未婚妻谢慕林了。他相信她会与他有同样的想法,不会稀罕那金光闪闪的皇位,为了让亲生儿子坐上龙椅,就决定将亲骨肉拱手送出,从此与孩子断绝关系。

朱瑞见过燕王府那位老太妃,她把儿子送进了皇宫,成为先帝,可终她一生,都没办法再进京城去见亲生儿子。母子分离数十年,她不能与他相认、相见,甚至不能在人前提起他们是母子。这样的滋味怎会好受?朱瑞不想步上这位曾祖母的后尘,也没兴趣成为未来皇帝的儿子。他已是郡王,未来还有可能会成为新任燕王,身为亲王之子,他的儿子已足够富贵荣耀,不需要去认他人为父母,从此无法再与生身父母相见。

朱瑞再看一眼谢家的墙头,心中无比渴望将心里的话告诉未婚妻。然而他没法见她,心中再渴望,也只能拼命按捺住,等待几日后的大婚。等把人娶到手了,他日夜都能与她见面、说话,就再也不必受门户所限了!

小洪小声在他身后提议:“小郡王,您若想见王妃,只管去敲门就是了。谢大人脾气挺好的,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朱瑞摇摇头。他需要的不仅仅是见谢慕林一面,而是想要与她单独谈话。岳父谢璞怎么可能答应呢?他还不如多忍几天算了。

他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我们走吧。”便转身走进黑暗中。

备嫁

“永安郡王在我们家门外站了许久?”

谢慕林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前来报告这个小道消息的翠蕉,有些反应不过来:“门房的人没看错吧?瑞哥为什么要在门外站上半天?他要是来找我的,直接叫门就好了。他这小一年里每隔天就来一次,早就跟门房的人混熟了吧?”

翠蕉笑道:“门房绝对没有看错!正如姑娘说的那样,郡王爷天就来咱们家一次,门房的人早就跟他混熟了,还能认错了不成?门房大叔一听到马蹄声,就猜出是郡王爷随从牵的马了,早早跑到门边等叫门,不成想郡王爷半晌没动静。门房大叔还透过门缝往外看是怎么回事,发现郡王爷带着那个姓洪的小子,就远远站在路边往咱们家大门上看,却迟迟不肯靠过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大晚上的,若是门房大叔高声叫唤,只怕左邻右舍就听见了,知道郡王爷连这几天的功夫都等不得,非得来找姑娘了,定会笑话的,所以就没敢吭声,只蹲在门缝背后等郡王爷吩咐。谁知道郡王爷到底没走过来,带直接离开了呢?门房大叔心里纳闷得不得了,见我去找我爹娘说话,就索性跟我絮叨了几句,让我告诉姑娘一声。虽然不知道郡王爷为何过门而不入,但姑娘快做郡王妃了,知道些郡王爷的心事,也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