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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还对王湄如嘲讽道:“承恩侯说母后给我留下的人手中,原本安插在御前的人,日前陆续被老头子抓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身份暴露了。他问我到底让这些人去做了些什么,还让我别听你的谗言。我心里觉得好笑极了!自打母后去世,他们一家子除了劝我老实待着,还做了些什么?!把手里的权柄都交了出去,对外也说要放弃权势,只求富贵安稳了。连我在宫中过得如何,他们也不再过问!
“虽然私下里,承恩侯告诉过我,母后早有安排,会保住我的储位,叫我不必担心。可我除了朝中那几个大臣反对废储以外,压根儿就没看到承恩侯府做了些什么!倘若他们真有计划,跟我说一声又有什么要紧的?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还能胡乱在外头说去?!可见他们并非真心为我,不过是哄我罢了。你为了我谋划,方才动用了母后留下的人手,承恩侯还要埋怨我,真真可笑至极!”
王湄如露出了惊慌的表情:“我们派出去的人手被皇上拿住了?!这……这可怎么办哪!万一他们供出我们怎么办?!”
“放心,母后能信得过这些人,手里自然有人质可制约他们,不得出卖主子。”太子对此并不是很担心,“虽然他们被捉,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但我也没叫他们干什么出格的事,不过是弄了几次‘意外’,算计小四罢了。事情没成,小四也平安无恙,老头子还能为此杀了我不成?!反正我原也没打算做得太绝,只是想着小四若是伤得重了,留下残疾,做不得储君了,我坐稳了太子之位,日后可以多赏他些金银,保他个富贵,便已经仁至义尽了。我没打算下死手,老头子就没理由处置我。”
王湄如露出一个微笑:“殿下说得是。横竖四殿下安然无恙,那些人若是聪明的,就该知道,绝不能承认什么。一旦承认了,他们就是个死,我们却不会有大碍,倒不如他们咬紧了牙关不承认,还能喊声冤枉呢!”
顿了顿,她又道:“只是这种事,说出来到底不大光彩。若能遮掩过去,还是尽量遮掩的好。别的不说,我们还有几个人眼下正跟着四殿下在北平呢,万一四殿下在北平有个头疼脑热,磕磕碰碰的,到头来还算到了殿下头上,那岂不是太冤枉了?!殿下还是要尽可能撇清才是!”
这话倒也有道理。太子迟疑了一下:“可我们在东宫出不去,就算手里还有几个人,万一再被老头子发现,那就越发没人可使唤了!”
王湄如微笑道:“承恩侯若真有心要为殿下出力,殿下就让他去做嘛!把殿下先前做过的事让他知道了,也没什么要紧的。殿下也不必担心曹家的狼子野心。他们的野心想要实现,还得先指望殿下登临九五。等殿下登基继位了,他们就得先把薛氏废了,把曹家的女儿嫁进宫来做皇后,然后再设法让皇后生下皇子,再养住了,可以立为储君时,再考虑要不要对殿下下毒手,再奉幼主登基,曹家好趁机摄政。
“殿下想想,这还得多少年的功夫呢?眼下他们只会一心为了殿下出力,没有殿下,他们的野心就只是白日梦而已!所以,殿下只管放心用他们。大不了将来顺利登基了,再去清算也未迟。”
太子沉吟:“这话倒也有道理……”已经被说动了。
王湄如露出一个微笑,眼中却闪过一丝愧意,垂目低下头去。
近侍
太子妃薛氏哆哆嗦嗦地在侍从的护持下,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却成了惊弓之鸟一般,仍旧时时留意着外头的动静,生怕什么时候太子便再度暴起,拿起剑要杀自己了。
她从前虽然总是挨太子的骂,但太子对她刀剑相向,还真是头一回,她胆子都吓破了,人也有些恍惚起来。侍女们送了安神茶来给她喝,连声安抚着她,她稍稍缓过神了,便忍不住掉下了委屈的眼泪。
她不明白太子为何能狠心至此:“我不过是召了王氏过去训话罢了,连跪都没叫她跪一下,她要生产了,做戏陷害我,可我还有那么多侍从可以证明她是说谎,为何太子连听都不愿意听我辩解,就认定了我有罪呢?!好歹我也是他的元配正妻,一向对他敬爱有加,我祖父也曾为他出过大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即使如此,我在太子心目中的份量也比不上王氏几句谗言么?!他如此薄情狠心,如何做得了明君?!”
等到侍从来报,说是皇帝被太子气走了,太子妃就哭得更伤心了。如今太后出了京,整个皇宫里,也就只有皇帝可以护着她了。可皇帝也不大喜欢她这个儿媳妇,会护着她,也只是纯粹不希望太子闹出宠妾灭妻的笑话来罢了。但即使如此,皇帝也依旧是太子妃寄予厚望的靠山。如今连靠山都被气走了,太子若还要再伤害她,这东宫里又有谁能拦得住呢?!
等到王湄如生下了女儿,宫人来报信,太子妃薛氏又生出了几分希翼来:“王氏生的不是儿子!只是女儿而已!只要她没有生下太子殿下的长子,那就仍旧上不得台面。皇上是不会因为一个孙女儿而赦免王氏亡父的罪过的!太子殿下不过是喜爱王氏年青貌美,如今王氏未能生出男丁,只要等她年老色衰,殿下就不会再宠爱她了!”
太子妃身边的蓝衣近侍看着她,欲言又止。等到王湄如年老色衰而失宠,太子又会有年轻貌美的新欢了,到时候太子妃一样年老色衰,本就不得宠爱的她,又能好过到哪里去?说到底,太子妃之位再尊贵,也得要生下太子的嫡子,才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呀!
蓝衣近侍咬了咬牙,决定要向女主人进言,哪怕是说话不中听,也要让女主人看清眼下的局势。然而她身边的青衣近侍拉了拉她的衣袖,使了个眼色,她便迟疑了,不明白同样出身薛家的同伴想跟她说什么?
这时候,又有宫人来报,承恩侯夫妇闻讯赶到了东宫,正劝太子呢,太子妃薛氏顿时露出了喜色:“承恩侯是太子的亲舅舅,他会教训太子殿下,让他不要再对我刀剑相向的吧?!他本就不喜王氏,如今王氏又不曾为殿下生下子嗣,承恩侯是一定不会护着她的!”
她立刻命左右侍从为自己梳洗更衣:“承恩侯夫人也来了,一会儿她定会进来看我,到时候我得好好跟她诉诉苦才行!”
然而结果再次让太子妃失望了。承恩侯夫妇与太子不欢而散,承恩侯夫人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到后院来见见太子妃,就跟着丈夫离开了东宫。
太子妃听着宫人的回话,一脸愕然:“承恩侯夫人都进了宫,却没想过要来看我?!”
宫人小心翼翼地偷看着她的脸色:“回太子妃娘娘,承恩侯见过太子殿下后,便板着脸走了,承恩侯夫人也跟着走了,想来……是不好让承恩侯一个人出宫的缘故?”
承恩侯从前来东宫,何时走得如此匆忙过?!东宫那么大,就算不在太子跟前,还怕找不到一个地方能让承恩侯坐下喝杯茶么?!承恩侯夫人没到后院见太子妃,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只能证明她压根儿就没把这个外甥媳妇放在眼里。
太子妃薛氏失魂落魄地把宫人打发走了,继而便呆坐在妆台前,半晌没说话。
两名心腹近侍对视了几眼,青衣示意蓝氏到外间去,两人低声嘀咕了半日,太子妃薛氏仿佛全然没听见似的,只是坐在那里发呆。
半晌,两名近侍回到她身边,蓝衣面色犹豫,迟迟开不了口,青衣却更直截了当:“娘娘,事到如今,太子殿下对您的薄情寡意已经很明显了,就连承恩侯府都没把娘娘放在眼里,娘娘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太子妃薛氏木然道:“我还能有什么想法?”
青衣低声道:“娘娘,奴婢是薛家家生子儿,从小侍候您长大,奴婢自是一心为您着想的。有些话,娘娘别嫌奴婢说得难听。奴婢是怕娘娘心中还有奢望,盼着太子殿下能回头,结果却糊里糊涂地叫王氏算计了!太子殿下如今已经被王氏迷昏了头,心都偏得没边儿了,哪里还记得您是他的原配嫡妻?!老太师又伤得那样,无奈致仕,大老爷也帮不上您什么忙。若您还继续象如今这样,忍气吞声,一再退让,就怕将来您丢了性命,后悔都来不及了!”
太子妃脸色都变了,抬头瞪向她,却没说任何训斥或制止的话。
青衣顿时有了更大的勇气:“娘娘,您是太子正妃。如今太子宠妾灭妻,有皇上在,尚有人可以护您周全。万一哪一天,皇上不在了,太子继位登基,还有谁能拦着他杀人?!太子殿下心里有王氏这个爱妾,定不会让她居于人下。曹家又一心想着送女入宫,生下太子的子嗣,再延续几十年的外戚富贵。他们都会觉得娘娘碍事,恨不得杀娘娘而后快。娘娘熬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成为皇后了,难道就是为了成为别人的碍脚石,随便哪一日就死得莫名其妙的么?!”
太子妃脸都白了:“别说了!我还不至于落得那般地步!好歹我也是太子正妃,我若死得不明不白,宫里宫外都不会视若无睹的!”
“倘若曹家人使了奸计呢?!”青衣近侍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他们也嫌王氏碍事呢,万一他们暗中杀了王氏,却栽赃给娘娘,太子糊涂,难道不会一怒之下,就杀了娘娘出气么?!到时候谁又会为娘娘伸冤?!”
建言
蓝衣近侍手忙脚乱地上前安慰太子妃,还用谴责的目光瞪向同伴,怪她不该说话太过直白,以致于伤了女主人的心。
青衣近侍低着头,捧着干净的手帕上前,轻声道:“娘娘,奴婢不是故意吓唬您的,实在是担心您日后的安危,才会忍不住说了这些话。倘若您不想听,奴婢再不说就是。”
太子妃哭了一阵,也稍稍平静了些,哽咽道:“就算你不说,我身周的危机也不是就不存在了,我又何必做此掩耳盗铃的蠢事?!只是你虽然说得明白,我也知道你的话有道理,可我却没有任何法子应对,只能眼睁睁等死。如此这般,你倒还不如不提醒我,就让我这么糊里糊涂地过日子,等到哪一天真个叫人害了,好歹还能少提心吊胆几日,有几天省心日子可过。”
青衣近侍跪下道:“娘娘,如今日子还早,未必就没有应对的法子了。若是装作不知情,仍旧糊里糊涂地过日子,等着哪天别人把自己害了,那才是真的没救了呢!您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您又怎么知道,前面就一定没有路可走了?!”
太子妃无力地摇了摇头:“我还能有什么法子?我是朝廷册封的太子妃,这辈子都要跟太子绑定了,哪怕我死,也不可能摆脱这个身份。倘若太子殿下哪天不再偏宠王氏,眼里看得见我这个原配嫡妻了,不再对我喊打喊杀的,也愿意在曹家人面前维护我,那我兴许还有活路可走。否则,便是殿下不杀我,王氏也早晚会害我的,曹家更不可能放弃送女入宫,早晚要把我这块挡路石给踢开。我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太子妃是越想越后悔。她好歹也是当朝太师的嫡长孙女,如果没有非得选太子妃,就算父兄都平庸,也能靠着祖父的名头,说个不错的亲事,嫁个出身富贵、前程看好、性情温和的夫婿,夫妻相敬如宾,生儿育女。哪怕身份远远不如太子妃高贵,好歹不用时刻担心自己的小命不保。薛家也不必被绑在太子这棵不大稳当的树上,先后遭受各种攻讦、陷害,祖父薛老太师更不会遇袭伤重,落得卧床不起的下场。
她当初明明知道太子仁性,与生母、亲舅皆有口角,还为了个王氏闹得朝野不宁,为什么还觉得自己有本事辖制得住这位储君,甚至还拿王氏做了筹码,一口气踢开所有竞争对手,上赶着与太子做了交易?!
如今她引狼入室,那王氏恩将仇报,不知为何非得跟她过不去,不但在东宫一再诋毁陷害她,令太子对她反感,还让太子往宫外传信,对付她娘家亲人!她这回气急败坏地召了王氏过去训斥,就是因为收到消息,她父亲原本那好不容易谋来的小官职,无缘无故被撸掉了,据说就是太子发的话!她知道是王氏进的谗言,才会生气地叫人来骂一顿,没想到又再次跳进了王氏的陷阱……
太子妃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后悔,偏偏这条路一旦走上去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她除了痛哭失声,竟再无半点法子可想。这个事实令她哭得更伤心了。
蓝衣近侍也不由得跟着她哭了起来:“娘娘,您别伤心,到了这一步了,大不了就去求皇上,就说您不想做太子妃了,让皇上下旨废了您吧!好歹能保住一条性命。有薛家在,您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不可能!”太子妃哭道,“我都做了太子妃,又怎能自请下堂?!家里人一定会反对的,连我爹娘都不会支持我!祖父都这样了,爹又丢了官,再没有了我这个太子妃,薛家在京中如何立足?!就算我娘愿意护着我,我爹也会着恼,三房四房的人更会怨恨上我,我即使真的回了娘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那我还不如就留在东宫呢!好歹我在这里还是主母,除了太子殿下与王氏,旁人还得让我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