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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慕林笑嘻嘻地替她掖了掖背后的被子,还真不再吵她了。谢映慧与未来婆婆黄甄氏虽说不是经常见面,却时不时打发人去给对方送点吃食点心或穿的用的,很有孝心。黄甄氏是位不爱出门的寡妇,却也隔几天就打发人来给未来儿媳送些北平本地的特产,显然对她疼爱有加。准婆媳俩关系很好,联系频繁。谢映慧说黄太太不在城中,那定不会有假。既然她这么困,谢慕林自然不好打搅自家大姐了。
她又跑去找谢映芬,谢映芬却已不在自己院子里了。婆子告诉谢慕林,谢映芬是去谢涵之那儿了,谢慕林忙跑过去一瞧,果然看见这姐弟俩坐在一处吃早饭呢。
谢涵之昨夜睡得还可以,瞧着精神不错,先前那点子风寒感冒也治好了,只剩面色还带着几分青白。他看到谢慕林进门,忙起身行礼:“二姐姐。”谢慕林笑着摸摸他的头,让他坐下继续吃,又跟谢映芬问好,和她商量今天要做些什么。
谢映芬还想去瞧瞧生母宛琴,但新年该有的礼数却是不能忘的,她便对谢慕林说:“既然大姐姐和三姐姐都暂时不得空,我先陪二姐姐去给两位老太太请安吧?等完了事,我再去看姨娘。”
谢慕林道:“嗣祖母带着梅珺姑姑,还有杨家表哥表妹以及三弟,一块儿出门逛庙会去了,这会子不在家。我们可以先去瞧老太太,然后你再去看你姨娘。等二房的人回来了,我们再回头给嗣祖母与梅珺姑姑拜年。”
谢映芬应了,又嘱咐谢涵之:“老爷太太说了,让你安心在屋里养着,没事别往外头去吹风。你如果要出门给长辈请安,千万要穿够厚衣裳,连帽子斗篷都戴上。若是下了雪,就叫丫头给你打伞。”
谢涵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谢慕林,小声对谢映芬说:“四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谢映芬轻哼:“就算你不是小孩子了,你依然还是我弟弟。做姐姐的管着弟弟,天经地义!”
谢涵之自然无言以对。
早饭吃完,谢涵之要去找两位兄长。谢慕林与谢映芬盯着他穿戴妥当了,便陪他一块儿去,顺道去问问谢老太太起身了没有。老太太畏寒,入冬以后总是爱睡懒觉,做小辈的当然要事先打听清楚,才能确定要不要去看望她老人家。
谁知珍珠特地从南院里跑了出来,在北院门口告诉谢慕林姐弟三个:“老太太昨儿睡得晚,兴许是夜里吹了风,半夜就觉得头昏沉沉的,早起打了好几个喷嚏,怕是感染了风寒,这会子刚刚喝了姜汤发了汗,又睡过去了。姑娘少爷们还是暂时别去请安了,倒是有熟悉的大夫,可以请一位过来给老太太诊一诊脉。虽说大年初一请大夫上门,有些不吉利,可老太太若真的病了……”
谢慕林明白地点点头:“自然是老太太的身体要紧,吉利不吉利的,都在其次。拖的时间长了,万一本来是小病的,拖成了大病,岂不是反而让老太太受罪?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身体又不康健,如今在异乡,没有杜老爷子在,可别真出什么差错才好。”
珍珠感激地向谢慕林行了礼:“真真二姑娘是最明事理的人了。您这么说,我们这些侍候老太太的人便放了心。老太太脾气不好,时常说些惹人生气的话,也亏得有老爷、太太、少爷姑娘们这样孝顺又宽容的晚辈,不跟老太太计较呢!”
谢慕林笑笑,安抚珍珠几句,便带着弟妹转身离开了。
他们先去找了谢谨之,但玉簪说二少爷去了大少爷那儿,于是谢慕林姐弟三个,便与两位长兄在谢显之的屋子里会合了。
谢显之、谢谨之大年初一清早起来,吃过早饭,竟然聚在一处读书背书,这勤奋劲儿真叫人佩服不已。谢涵之看着两位长兄,满眼的孺慕,立刻便要加入进来,与哥哥们做好学三兄弟了。
一大早就陪着长辈跑出去浪的谢徽之,顿时成了兄弟里的叛徒。
谢慕林深觉在新年假期里读书,可以养成自己好学的习惯,想着反正没什么事要做,索性也留下来陪兄弟们,然后从谢显之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史书,就看了起来。谢映芬独自去了正院见生母宛琴,顺带还得去跟管事娘子提一声,让人请位大夫来,给谢老太太诊诊脉。
赵丰年家的派人去请了那位给宛琴看过病的大夫。这位大夫的医术还是挺靠谱的,治疗风寒类的疾病相当有水准,而且新年也照常出诊,十分敬业。至于谢家几位主人往常请过的府医以及城中的名医,新春佳节期间,人家也有活动要参加,自个儿也要与家人团聚过年的,未必请得动,还不如省事些,请位熟人呢。
大夫半个时辰后就到了谢家,谢显之与谢谨之出面招待了他,双方客客气气地说了些吉祥话,然后方才请入南院,为谢老太太看诊。
谢老太太其实就是简单的小风寒,问题不大,吃两副药就应该可以好了。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似乎还有些气郁的毛病,平日里还是要多宽宽心的好。
听着大夫的诊断结果,谢显之与谢谨之对望一眼,彼此都有些尴尬。他们其实知道谢老太太的气郁是怎么回事。可若真要让谢老太太顺心如意了,那其他人还怎么过日子?
大夫察觉到了屋内气氛的古怪,也不去深究——他常年在官宦人家行走,自然早就学精了,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寻根究底的。
看完了谢老太太,他索性顺道去给宛琴做个复诊,然后跟宛琴提起了自己的另一位客人:“叶老爷子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心里挂念女儿,尤其这会子正过年呢,他就盼着能骨肉团圆。姨奶奶不如打发人去瞧瞧他老人家?”大夫也不说让宛琴去看叶家人的话,只转达了叶家人的意思就完了。
但他走后,宛琴却陷入了沉思。
拜年
谢慕林等人随便对付了一顿午饭,下午宋氏带着谢梅珺母子以及谢徽之回来了,手里大包小包的,脸上都是心满意足的笑容。
宋氏心情很好地道:“我都几十年没逛过北平的新年庙会了,今儿可算过了一回瘾。今年的庙会跟我小时候逛过的差不多,都一样的热闹,只是好些我尝过的小吃没有了,倒是添了十来样我从未见过的新玩意儿。”
杨沅拉着谢映芬,亲亲热热地说:“我买了好多回来呢!起码有二三十种吧,都是瞧着干净才买回来的,一会儿你也来尝尝,挺有意思的,有几种跟咱们从前在老家时学做的点心味道差不多,兴许就是同一种东西呢,只是味道跟咱们做的有些不一样。”
谢映芬也听得来了兴趣:“真的么?咱们学的方子,是二姐姐从苏州书店买来教做点心的书上记载的,说不定真是同一种东西呢!”
杨沅点头,不过她有一点比较疑惑:“那点心摊子的老板还说这是他们家新想出来的点心,是独家秘方。我都跟他说了,我们在南边老家见过差不多的方子,他还不信呢。我就不明白了,这种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同一种点心,不同的人家能做出不同的味儿来,这都是常有的事儿。他为何非要跟我辩解?我又没骗人!”
谢慕林轻咳了一声,干笑着想要转移话题:“除了点心,你们还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庙会上人很多吧?”
杨沅的注意力立刻就转开了:“是挺多的。今儿是晴天,又有太阳,许多人都跑到庙会上来逛了。我看的多是吃食摊子,哥哥专门去瞧那些卖字画的。祖母和母亲则更喜欢看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还买了几盏漂亮的灯笼呢!”她回头看向谢徽之:“三表哥倒是对各色杂货更感兴趣,专门去打听人家摊子上的各地土产,却只问价,不怎么买,差点儿叫人撵走。”
谢徽之把手里记载了各地土产价格的清单揣进怀里,打了个哈哈:“我瞧着他们卖的东西一般,不如咱们家铺子里卖的好,就没出手。顺道问问价钱,也可以告诉掌柜们一声,叫他们知道外头的行情嘛。”
这种事谢家商号里的伙计自然会去办,况且实体店里的东西,质量与价格跟庙会里摆摊的怎么比?谢慕林瞥了谢徽之一眼,也不多说他什么。这个弟弟如今对做生意是越发感兴趣了,只要不耽误了学业,随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谢家兄妹陪着二房的宋氏一家品尝了杨沅从庙会上买回来的各种点心,欣赏了宋氏与杨淳买回来的字画,把玩了谢梅珺买回来的几款灯笼,相约元宵节时就把这些灯笼挂到家里园子里去。谢慕林对北平城的庙会产生了兴趣,还有心要怂恿兄弟姐妹们,过几日家里清闲下来时,也出门去逛一逛呢。
她到了北平以后,由于各种原因,其实还没有正经逛过大街,心里还是有点痒痒的。
天快黑的时候,谢璞与文氏才算是回来了。今儿他们在外头应酬了一日,先是在布政使司衙门,后来换到了燕王府,接着又去了别处,浑身都累得不行了,却还要穿着全套官服与诰命服饰,在人前维持高官贵妇的虚架子,别提有多受罪了。
幸好回到家后,女儿们孝顺又体贴地准备好了一切,他们夫妻喝了热腾腾的肉汤,吃了两个烧饼,觉得身上暖和些了,有了力气,便立刻有人服侍着他们换下了衣裳鞋袜,换上家常穿戴。丫头们送上放了药粉的热水泡脚,马路遥家的带着一列婆子上了滚烫的鱼羊锅子,又有新鲜面条与各色小菜摆放在侧。谢璞与文氏夫妻浑身暖乎乎地,在孩子们的陪伴下,吃了一顿简单却美味的晚饭,心里无比受用,觉得这一日的疲累都消失了大半。
饭后,谢璞前去探望了略有小恙的亲生母亲谢老太太,又陪着嗣母宋氏说了一会儿话,方才回到正院上房,跟文氏一边聊着家常,一边放松身体,不知不觉就在炕上睡了过去。
大年初二开始,谢家陆陆续续便有邻居上门拜年。
说是邻居,其实都是谢璞在布政使司衙门里的部下。今年由于碍着街口的周家办丧事,大家都不好在家门前大肆布置些什么喜庆的装饰,更没法欢欢喜喜地在别人家门前走过,都觉得挺扫兴的。众人只好多串门子,多拜年小聚了。谢璞与文氏也曾去过巡抚大人与按察使大人家拜年,但地位使然,今年主要是别人上他们家里来。
男宾们都在外院花厅里与谢璞说话,后者还叫上了几个儿子作陪,女眷们则都到正院上房里见文氏来了。大家都是常来常往的,其实都很熟悉,也无须讲什么客套了。吉祥话说完了,新年的礼数尽到了,大家坐下来喝茶吃点心的,很自然地就开始了对城中八卦新闻的讨论。
这种时候,女孩子们通常是不会加入进来的。文氏让谢映慧、谢慕林姐妹几个带着来宾中的未婚少女或女童们到南书房坐着说话去,也免得她们听到太太奶奶们说起某些不适合她们听的话题。
宛琴与大金姨娘则一个立在房门边上负责掀帘子,一个侍立在文氏身边,负责端茶倒水送点心。
大金姨娘干这种事,越发娴熟了,好几位太太奶奶们其实都早就记住了她的脸和名字。但宛琴到了北平后,还是头一回在正室文氏面前做这种工作,旁人都觉得她脸生,只是瞧她身段形容、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大家气度,显然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妾室。身为正室的文氏对着这样的妾室,竟也能淡定无比,很自然地吩咐她去做事,那妾室也能顺从,并不在客人面前有任何不敬正室的行为,众位太太奶奶们不禁都佩服起文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