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林

第280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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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周四老爷,他妻子这回也犯了点错误,只是不算严重罢了。可先前他们夫妻为了私心,没少跟着二房一块儿跟大房兄嫂作对,在家里的人缘就先坏了。再加上周四老爷一个白身,从前没少靠着父亲的名头,在北平城里弄钱,手上并不是很干净。虽说如今他失了靠山,也不敢再乱来了,但养成的坏习惯却是没那么容易改正的。

周老夫人把周家在外城与通州的二十几间铺子全都分给了他,另外还有一个位于西山的小宅子,原本是家里备着去烧香拜佛时歇脚过夜用的,虽然偏僻,倒也五脏俱全。可北平城里的正经住宅,那是一间也没有,想要留在北平定居,那就自己花钱置产去。否则,就只能住进某间店铺的窄小后宅,与商户人家为伍了。

如此一来,周家大房回乡守着祖产,二房迁往京城,三房留在北平做个富贵闲人,四房揽去周家在通州的产业。周家就这么分得干干净净。

警惕

周家分家,主要就是四个房头分家产。

剩下的诸如周老夫人给自己留下的丧葬银子,对于他们老两口后事的处置,还有分赐几个积年老仆的银钱,以及留给外嫁女、娘家子侄们做念想的物件等等,便都是琐碎小事了。这部分事务太过细碎,只怕要处理完,也快天黑了,谢璞便没有留意细听,在先前的分产文书上留下了自己的见证者签名,便先一步离开了。

跟他一同离开的还有与周老大人交好多年的那位致仕老翰林。老人家离开的时候,心情还挺难过。本来以为好友家里子孝孙贤,一片和乐的,没想到一夕之间就散了。好友七七未过,他的老妻也病重难起,又一个同辈的熟人即将逝去。亲友凋零,他一个老头子怎会不觉得难过呢?

谢璞安慰了老翰林几句,方才回到家中。如今回头想想,也觉得周家这样的大户,曾经在北平城也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时候连燕王都得让周老爷子三分的,如今却转眼间分崩离析,不复从前风光,真让人唏嘘不已。世事变幻莫测,想要家族长久繁盛下去,真是要好好教导子孙才行。否则,只要有一个子孙不孝,在家中兴风作浪,家里其他人又不作为,各有私心,那再繁盛显赫的家族,都不可能长久的。

为此,谢璞还嘱咐文氏:“家里几个孩子都是好的,只有容丫头心思难测,品性不佳。你盯她盯紧些,别让她有机会出门生事,什么时候万家决定要给万隆完婚了,收拾出一副象样的嫁妆把她送出门去就好。她出嫁之后,想要回家提些什么要求,你都不要答应,也别让她扰着其他兄弟姐妹们。我做为父亲,你作为母亲,尽到自己的责任便罢,万万没有为了她一个,连累得全家都不得安宁的道理。”

文氏嗔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容姐儿如今也学乖了,不会再犯糊涂的。老爷身为父亲,怎么还把亲骨肉往坏里想了呢?”

谢璞不以为然:“人心隔肚皮。我原以为自己的孩子都是好的,就算性情各异,也做不出坏事来,当初慧姐儿跟她生母回了外家,我都没怎么生气过。可容姐儿闹腾着要嫁给程笃那事儿,我是真的寒了心,不知道好好的孩子怎么忽然就象变了个人似的。前些日子,她又闹着要嫁给万隆了。我不想问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反正她如今也心愿得偿了,出嫁以后,自有夫婿管束。我有许多孩子,其他七人个个孝顺贴心,没必要特特为她一人烦恼。”

谢璞见了周家因为二房夫妻的私心,闹得如今全家分崩离析的结果,心里便存了警惕。他不想多谈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别的家常,关心地问起了宴席准备的进度。文氏便都说了,又提到万太太提议的说书先生,道是如今已经找到那位先生,买到了对方的稿本,只是拿回来后,女儿谢慕林看了,说有许多需要更改的地方。

文氏也不知道那挺正常的稿本,女儿怎么就能挑出那么多错来:“说是用辞夸张,许多打斗杀敌时的形容都显得太假了,明显是从旧本中照抄过来的,顶多就是换了衣裳、马匹的颜色什么的,就连对袁小将军的描述,也显得青面獠牙,仿佛他是个夜叉一般。我虽觉得真姐儿的话有些道理,可她说要把这些部分全都重新写一遍,我又怕她来不及……”

谢璞倒是挺高兴的:“她跟着嗣母读了几年书,文字上应该还是有些本事的。就让她试试好了。若是真来不及,她也不敢打这个包票。她再怎么样,也是书香官宦人家的女孩儿,又正经读了好几年书的,写出来的稿本,还能比人家市井间谋生的说书先生差不成?你且由得她去,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文氏听了,只得答应下来。

下午谢璞回衙门办事去了。时近岁晚,北平一惯的习俗是,过了小年,衙门就要正式封笔,直到元宵节后的正月二十,方才重开。在这期间,除了各衙官员轮流在衙门里值守外,其他人都是放假的。谢璞今年是新官上任,打算把一些事务尽量都处理完毕,安安心心好过年。等到年后开衙,他就可以着手施行一些新政了。

因此,近日这段时间,他还挺忙碌的。

邻近傍晚的时候,周家大门开了。周家大房的两个女婿与周老夫人的娘家子侄相继出门离开。显然,周家的分家已经结束了。

文氏打发人往周家打了声招呼,便通知了对门的刘参议太太,与另外两位住得比较近、今天又比较闲的官眷太太,结伴上了周家的门,探望病重的周老夫人。

她们当然没有见着病人。周大太太出来招待了她们,客客气气地谢过她们的关心。文氏问起周老夫人的病情,周大太太面上就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黯然之色。很显然,周老夫人虽然强撑着主持了分家仪式,但她老人家的身体是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文氏一行人没有强求面见病人,只请周大太太转达她们的慰问之意,便很有眼色地告辞离开了。

当天晚上,二更刚过,周家就传出了一阵阵哭声。随即下人开门出来挂白幡。白灯笼早就挂上了,倒也不必再添。随后又有人骑马出来,疾奔燕王府报丧。一切流程,都仿佛当日周老大人去世时一般,重复了一遍。

整条街上的人家都在午夜时分得了消息。次日清晨起来,各家再次前往周家吊唁。谢慕林也照旧跟着父母与兄弟姐妹们去了一趟,父亲谢璞也同样帮着周家人陪着前来祭拜的客人谈了一会儿话,但留的时间并不长,便以公务繁忙的理由先行告辞了。

周老夫人与周老大人的身份有所不同。谢璞的身份,也与一个多月前不一样了。

但文氏留了下来,帮着周大太太与周三太太处理一些事务。周二太太与周四太太分别告病,都没有参与婆婆的丧事。一脸病容的周四姑娘倒是披麻戴孝地出现在了灵堂,哭得格外伤心。

失去了疼爱她的祖母之后,周家又分了家,她的未来,就真的完全掌握在父母手中了。

搞事

周老夫人去世的消息,对于外界而言,固然很突然。但周家自打周老大人亡故后,在北平城中的地位就已经大不如前了。如今周老夫人走了,对公众的影响并不大。除了故交亲友们前来吊唁上香以外,门庭前繁忙的程度,还不及周老大人新丧时的一半。

巡抚夫人主办的宴席,也照常在第二天开席了。

巡抚的品阶本身就在周老大人生前之上,双方又没什么交情,因此巡抚夫人完全不象布政使司衙门众官员那般束手束脚的,该请客就请客,该宴乐就宴乐,一点儿都没有顾及谁的打算。她甚至为了不犯晦气,没有马上前往周家吊唁,而是等自家宴席结束之后再说。

周家对此完全没有埋怨的资格。

不过,巡抚夫人考虑到自家官邸距离秦家宅子比较近,所以没有另选场地举行宴会,而是直接在自家后花园设了宴。但也由于巡抚官邸的后花园面积有限,不能象燕王府那般大宴宾客,各家前去赴宴的人数,便少了许多。

文氏只带了谢映慧出席,其他女儿都留在了家里。谢慕林是不想在大冷天里总出门吹冷风,吃些半冷的食物;谢映容倒是想出门,却从一开始就被嫡母否决了;谢映芬无可无不可,偏偏生母宛琴姨娘近来感染了些小风寒,令她挂心不已,就没有跟着掺和。于是,十分怕冷的谢映慧只得硬着头皮随文氏出门了。

她其实也不想去的,但想到自己已经跟黄岩定了亲,明年就要完婚。黄家人丁单薄,未来婆婆甄氏是寡妇,性子又软,没办法指望她去出门交际,只能谢映慧自个儿上了。趁如今还未嫁人,她可以跟在文氏身边,先跟北平官场上的诰命女眷们混个脸熟,将来独当一面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这是她的责任,她是逃避不得的。为了将来着想,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谢映慧是豪门宴席的常客,这种事对她来说,并没什么难的,只是从前她在皇亲宗室勋贵家的闺秀圈子里混,如今则改而跟文武官员的妻女打起交道来罢了。稍稍试试水,很快就能适应过来。文氏又一直非常关照她,父亲谢璞的官位也有足够的震慑力,不会有哪个没眼色的人惹她生气。所以谢映慧在宴席中如鱼得水,还能跟主宾袁夫人搭上几句话。

今日袁家婆媳只来了袁夫人,她向主人家巡抚夫人告罪,说是婆婆年纪大了,身上不大好,犯了老病,只得留在家中休养。巡抚夫人心里早有准备,知道袁老夫人有一半的可能不会出席自家宴席,也不是太在意,只一味热情招待袁夫人。

巡抚夫人请来的南戏班子,也很有真材实料的功夫。虽然他们唱的是众人熟悉的《岳母刺字》,但无论唱、念、做、打,都比那天在燕王府看的北戏还要出色两分。袁夫人本就喜欢南戏,看了这场精彩的表演,更加欢喜了。她也知道巡抚夫人这是特地给自己准备的助兴节目,心里领对方的情。

袁夫人在宴席上十分尽兴,但她带来的大丫头,被领着去下面专给各家有体面的侍女仆妇准备的小宴上吃席,心情就有些不大好了。

这屋子里坐了四大桌,全都是各家太太、夫人、小姐们跟前得力的大丫头和管事妈妈。有些人彼此相熟,在席间吃得高兴了,还会搭个话,聊些家常琐事的小事,或是交流一些小道消息。有坐得离袁家丫头不远的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起了周家老夫人被不孝子媳气吐血、一命呜呼的传闻,其中就提到了徐夫人上门,荒唐地要求周家女儿帮她去勾引袁小将军,好夺取燕王府的兵权……

徐夫人女婿的老娘与几位婶娘们,今日也同样是巡抚夫人的座上客。她们的心腹大丫头,此时也坐在这间屋子里。哪怕她们原本没有留意到席间的闲言碎语,也自会有人引她们去“偷听”的。

虽然文氏有言在先,刘参议太太附和在后,嘱咐了布政使司衙门众官员的太太不要把消息再泄露出去,万太太这样存了心要搞事的人,也会私底下找到愿意替她出力的人,帮她达到目的。

于是,等巡抚夫人家的宴席结束时,袁夫人已经听说了关于徐夫人在算计自家宝贝独苗苗的传言,而徐夫人的亲家及其妯娌,则黑着脸心情大坏地踏上了回家的马车。可以想见,今晚徐夫人的女儿在夫家只怕不会太好过了。

万太太私底下的手脚,文氏隐有察觉。但袁夫人没有向她打听什么,也无人在她面前提起徐夫人与周家之间的争端,她又能怎么办?只得装作不知道了事。

不过,巡抚家的宴席结束后第二天,巡抚夫人与袁夫人倒是先后出现在周家灵堂,吊唁周老夫人了。据说她们二人都表现正常,并没有与周家人产生任何口角,而且礼数周到,后者还上了挺厚的一份帛金,甚至还对送自己出门的周大太太与周三太太温言劝慰了很久,端得是位大度又温厚的长辈。周家人越发觉得无地自容,其他知情的人则对袁家人的大度赞叹不已。

只有听说了消息的万太太在家里暗骂:“又是个爱装相的!若是在自家男人面前,装作贤良大度,容得下小妾的模样,也就罢了,反正人人都是这么做的。可她都是个死了男人不知多少年的老寡妇了,儿子又得了世上第一等的好姻缘,还装模作样做什么?难道多顶个贤名,朝廷还能升她的诰命不成!”

万太太气得不行,直到听说徐夫人的女儿吃了婆婆的排头,第二天就哭着回娘家抱怨亲娘去了,她才重新欢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