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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人为了明晚的燕王府大宴做准备工作的时候,萧瑞那边已经打发了人,从驿站里住着的几位京城信使口中,打听到了更多的消息。
其实人家兴许心里也是有数的,知道什么不犯忌讳,可以顺道传个话呢,当中甚至还有人是受了京城某些达官贵人的请托,前来捎话的。只不过大家都在高公公的眼皮子底下,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态度,所以还算收敛,用一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向燕王府中人透露了消息罢了。
第二天早上,谢慕林就收到了萧瑞匆匆写来的信,知道了更多京中的最新情况。
其中有一部分情报,是补充萧瑞昨日打听到的某些信息的。
比如林昭仪触怒龙颜,被打入冷宫这一条,起因就是林家被皇帝清算。
林家的案子接连被审结。哪怕林家的官员拼命攻击曹家,拉曹家人下水以求讨好皇帝自保,结果还是未能如他们所愿。嫡支几乎都丢官去职了,有两房人被流放,一人罪行实在太重,直接处死,林昭仪原本想替他争取个明年秋后问斩都没成。最终只剩下两个旁支的小官小吏平安无事,勉强维持住了官宦人家的架子。不过,由于死的人不算多,朝野物议都说皇帝是手下留情了,林家人就算心里怨恨,也说不出口,反而还要高呼几声皇恩浩荡。
二皇子也不知是不是受母家连累,接到了皇帝的圣旨,要他出宫开府,又有人提起了宗室里几位王爷无嗣的事,皇帝接了话茬,显然真的开始考虑二皇子出继一事,他才真正的害怕起来,不再象从前那么嚣张得意了。
传闻中二皇子去找了许多人帮忙求情,太后与永宁长公主那边是一定去的,只是这两位都清楚皇帝自有主张,本身又对二皇子不是十分亲近,因此并不打算插手。此外还有好几家宗室老王爷,可他们有的认为断嗣的堂兄弟们有后人继承香火是好事,不肯插手;有的则是被先帝末年的夺嫡之乱吓破了胆,坚决不肯跟皇子搅和;还有的人则是跟三皇子交好,根本就没打算帮二皇子什么忙,甚至还暗戳戳地希望他直接丢了性命了事。
二皇子就象是盲头苍蝇一般,四处请托,连曾经重重得罪过的赵家,与一向看不顺眼的未来三皇子妃出身的蓝家,他都亲自上门去求过了。可惜都没什么用,皇帝的想法,没那么容易改变,显见的是一定要出继他不可了。
林昭仪几次三番哭求皇帝不果,反而被斥令在自己宫中禁足。她只能与儿子抱头痛哭,又被曹皇后派来的宫人奚落,还有萧贵妃借口探病,上门嘲笑。她一时激愤之下,便说了许多咒骂皇帝与皇后、贵妃的话。而其中咒骂皇帝的部分,又很快传到了皇帝的耳中。皇帝因此大怒,才会将她打入了冷宫。至于在这个过程中,传话的人是否与萧贵妃有关,那就只能由各方自由心证了。反正如今林昭仪是一败涂地,连儿子都被禁止与她相见,坐等被出继宗室,再也不能称呼她为母亲的那一天了。
不过,萧贵妃还有心情去嘲笑多年的情敌林昭仪,自然也是因为她如今轻松了不少。三皇子终于结束了禁足,得以离开居处。经过这一遭,他在御前明显不如从前受宠爱了。皇帝对他挺冷淡的,对萧贵妃也没什么热情。萧贵妃收到了娘家嫂子传进宫来的消息,知道似乎是娘家兄长萧明德做错了什么事,惹皇帝不高兴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以小意温柔讨好皇帝,不做什么明显的争宠行径,任何坏事都是私底下让别人去干的。
当然,宫里的事情,只要有人有心去留意,其实没多少真正的秘密。比如高公公身边的小黄门,就清楚萧贵妃私底下都做了些什么。他向外透露相关消息,是否受到高公公的默许,就只有他二人知情了。反正从这些宫廷内监的态度看来,萧贵妃多半在皇帝面前是真的失了宠爱,自身却还糊里糊涂的,不知道事实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示意儿子三皇子多多在皇帝面前求表现,尽可能顺着皇帝的意思做事,不要再触怒皇父了。三皇子经历过长时间的禁足,也学乖了不少。虽然他还在想办法挑拨太子与二皇子,但做事手法比先前更隐秘了些,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温和谦逊形象,时常表现得关心兄弟们的样子,又与宗室里的堂兄弟们交好,还主动开始准备婚礼,甚至往蓝氏那里送了好几回礼物,一副温柔体贴深情好夫婿的模样。
倒是蓝氏的态度比先前冷淡了些。蓝家虽然依旧对三皇子殷勤有加,可蓝氏接连拒绝了三皇子三次的外出邀请,也不知是不是被桂园宴席那一回的“意外”吓着了,心存忌惮。三皇子送去的礼物,她倒是收了,只是没有回复任何信件罢了。
三皇子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只当她还在恼怒桂园之事,便越发在人前表现得温柔深情,又送了更多的首饰过去讨好她。她照旧收下,也照旧没有回音,倒是蓝家人隐约传出风声来,道是三皇子从前嫌弃未婚妻性情过于活泛,太过轻浮了,所以蓝氏如今正认真学规矩,让自己变得更加端庄稳重,更象是皇家贵妇的模样呢。既然是端庄稳重的大家闺秀,当然不会随随便便跟外男通信啦,哪怕这个外男是她的未婚夫也一样。
三皇子顿时释然。
三皇子目前就处于这种四处讨好、示好的处境,四皇子倒是一向低调,不是跟在皇帝身边,就是跟着皇子傅读书,十分乖巧温和。三皇子要拿他表现兄弟和睦,他也非常配合的。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连他的生母乔美人,都因为入冬后身体不适,告病了好长一段时间。后宫中最近倒是有了新的妃子得宠,据说还有两个是皇后安排的呢。皇帝也接受了,偶尔去宠幸一回。
赴宴
谢慕林看完萧瑞送来的信,心里的感受真的有些复杂。
持续了几年的太子与二皇子之争,似乎终于争出个结果来了,然而两位当事人都没落着好。
三皇子一直暗戳戳地想要掺和夺嫡,之前也曾经算计过太子与二皇子几回,也曾经奏效过,然而自己也没落得什么好处,如今还失了圣宠。为了重获皇父欢心,他即使万般排斥蓝家的婚事,如今也一改从前的冷淡,变得殷勤起来了。可蓝氏心里清楚他是什么想法,怎么可能真的被他暂时的言行所迷惑?
四皇子目前看来是最有希望成为最后赢家的皇子,也一直没有出过差错,连原本是短板的生母乔美人,近来也消停下来,不再给儿子拖后腿,看上去似乎是局势一片大好了。然而,皇帝如今又有了新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把乔美人这个曾经盛宠的前浪拍到沙滩上,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五皇子、六皇子出生了。谁又能说得准,四皇子将来就一定能稳稳坐上储君之位呢?
皇室贵胄、王公贵族、文武百官,争了这么多年,就是这样一个结果,真不知道该叫人说什么好。这场斗争只怕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呢,未到新君继位的那一日,谁都不敢说未来是什么样子。
谢慕林把信重新收起,穿上外出的厚外套,前往正房给父母传话。她从萧瑞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对文氏来说可能用处不大,但对谢璞就比较重要了。他是朝廷命官,虽然眼下在燕王手底下干活,但归根到底,还是要听从皇帝与朝廷指派的。多了解一下朝中的讯息,更有助于他未来做出某些抉择。
在院子门口眺望到隔壁三妹谢映容的院子时,谢慕林脚下顿了一顿。她想起这位重生的三妹无意识地透露过,三皇子才是未来夺嫡之争赢家的信息。可眼下这个局势,三皇子怎么看怎么不占优,他凭什么最终胜出呢?难不成是四皇子将来会出什么差错?又会是出现什么不该有的意外,以至于无法立储?
昨日萧瑞在谢家吃腊八粥时,说了那么多曹家与皇家的消息,谢映容脸上都没露出多少异样来,似乎与上辈子她经历过的事并无多少差别。那么最终导致全盘局势扭转的,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谢璞收到女儿带来的消息时,虽然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多少震惊。他也有渠道接触这些情报,只是没那么快拿到手而已。有个燕王府王子做未来女婿,女婿又与女儿感情融洽,还真有不少好处。谢璞笑了笑,看完信里的内容后,便交回给女儿:“好,我心里有数了。你们且安心,无论京中局势如何,都不会影响到北平的。”
文氏轻声问他:“曹氏那里……显之和慧姐儿都很担心。老爷确定家里的伙计会伸出援手么?他们都是吃过曹家亏的人,只怕心里难免会有怨恨。”
谢璞笑笑:“有怨恨不是很正常的么?反正不会叫她丢了性命就是。我手底下的都是正派人,若真是心术不正的,早就弃我而去了,又怎会留到今日?这样的人就算心里有怨恨,也不会拿曹淑卿怎么样的,顶多就是说些风凉话,嘲讽两句,又或是给她送些冷菜冷饭而已。对比我们谢家的人曾经吃过的苦,这点委屈又算什么?曹淑卿若真有意依附我们谢家度日,就不能再摆公侯千金的架子了。一个月两银子,再多给一个丫头侍候,这就已经很不错了。她若是不满意,大不了回去受他们曹家人的供养,兴许她会更甘愿些?她自己做的选择,外人也怪不到显之与慧姐儿身上去。”
谢璞的态度摆在这里,就算再疼爱长子长女,也不会多优待前妻曹淑卿一分。文氏不再劝说了,只转头去嘱咐女儿:“回去换衣裳吧。时候不早了,咱们一个时辰后就要出发去燕王府赴宴了,可别耽搁了才好。”
谢慕林应了一声,告退而去。
燕王府的这场宴席是大宴,但因为主宾是袁家女眷的缘故,其他官员的家眷都不过是陪客罢了,自然不好夺了主角的风头去。谢慕林与姐妹们都穿上新做的绣花绸面袄,同款不同色的重绢马面裙,头上戴着别致而不繁复的赤金镶宝石头面,紧紧跟在同样装扮一新的父母与兄弟们身后,坐着马车前往燕王府赴宴。同一条街道上,除了守孝的周家,家家户户都有人出门上马车同行。哪怕是万太太告了病,还有万参议带着两个嫡出的儿子与会呢。只是少了母亲带领,万家两位嫡出的姑娘便借口要为母亲侍疾,一并缺席了。
上百辆马车排成两排长队,浩浩荡荡地从周家官邸大门前经过,往燕王府的方向进发。周家早已收起了门前的重重白幡,只剩得门檐下挂着的两只硕大的白灯笼。门房几名腰系孝带的男仆袖手看着车龙经过,眼神复杂。其中一人回身进了大宅去,也不知是不是向主人家禀报去了。等到车龙完全通过之后,这人又重新回到门上来,脸上已经多了一个清晰的五指巴掌印。其他门房见状,都避开了几分,谁也没上前安慰他。
谢慕林等人自然不会知道身后发生的这点小插曲。这是她们四姐妹头一次一起参加某个大型宴席,有些事情需要多嘱咐几次。谢映芬向来是个乖巧省事的妹妹,就算去了陌生的地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关键是三妹妹谢映容,她素来喜欢自作聪明,干些叫人无语的事。虽说现在她已经得偿所愿,许配给了万隆,但从她近来热衷于在人前表现自己的言行来看,她还未必真的就安分老实了。万一她在燕王府的大宴上又搞出什么事,那可就真真丢尽谢家人的脸了!
因此,谢映慧做为大姐,就十分严肃地喝令谢映容:“今儿你就老实跟在我和二妹妹身边,哪儿都不许乱走!谁都不许随便搭理!也不许你跟人说些有的没的话,借机显摆自己。若你要离席去解手什么的,也不许一个人走!无论是我们姐妹中的哪一个,至少要有一人与你同行,还得再叫上两个燕王府的丫头。记住了,是两个!若只有一个人叫你离开,也不够周全,非得有两个人才好!倘若找不够人,就跟你二姐姐说,她自然有法子找人去!”谢映慧相信,燕王府的下人还不至于不给他家小王爷未来正室的面子。
谢映容不知道这个事,倒是觉得大姐十分啰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无事乱走做什么?我还想多见几个达官贵人呢!”心里倒是很遗憾,万家只去了万参议和两位嫡少爷,没有万隆的份,她无法趁机与未婚夫相见。万太太与两位嫡出的万姑娘又缺席宴席,她连趁机讨好未来婆婆小姑的机会都没有,太可惜了!
谢映慧皱着眉,与谢慕林对望一眼,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三妹放下心来。
宴席
然而,出乎谢慕林与谢映慧姐妹二人意料之外的是,谢映容在燕王府的宴席上,还真表现得挺老实的。
除了进门那段时间,她有些爱左顾右盼打量燕王府内部景致,显得稍嫌失礼以外,其他时候她都表现得中规中矩,一直跟在嫡母与姐姐们身后向其他女客们见礼、打招呼,落座之后,也一直坚守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四处乱跑。除了偶尔跟邻桌的别家千金搭几句话以外,她并没有特地去结交什么人,又或是在人前吹嘘自己从前在京城时有多么交游广阔,显摆自己的所谓才华。即使是燕王府郡主朱珮专程过来跟谢映慧与谢慕林姐妹俩打招呼,她也只是矜持地微笑着行礼问安,没有任何失礼的言行。
这么老实安分的谢映容,都让谢慕林与谢映慧有些不敢认了。她要是一直都这么叫人省心,何至于让姐妹们警惕地提防了这么多年?
谢映慧忍不住喃喃低语:“难不成是因为她跟万隆定了亲的缘故?能被许配给想要嫁的男子,果真能让她有那么大的改变么?”她忍不住想到自己,虽然很高兴能跟黄岩定亲,但她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本性呀。她一直以为谢映容近日的乖巧都是装的,万万没想到,进了燕王府后,面对眼前无数的达官贵人,这位庶妹竟然还能一直乖巧下去!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定力了?!
谢慕林倒是隐隐猜到点什么。谢映容曾经不经意地透露过一些信息,燕王府将来似乎会出事什么的,兴许是权势富贵不再了,入不了她这位重生者的眼,所以,面对早晚要一落千丈的燕王郡主,她也没有了巴结的欲望?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