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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她拿定了主意,又说是为了孩子……”他顿了顿,扫了萧瑞一眼,含糊地道,“别再说当年的事了,事已至此,我们尽量想法子开解瑶枝便是,抱怨过去又有什么意思?”
萧瑞却有些惭愧,他知道这是因为姨娘李瑶枝当年骗了燕王,说他并非燕王之子,而是义母萧明珠为皇帝所生的长子之故。燕王不知道他的身世,便没有坚持把李瑶枝带回燕王府,这却不能算是燕王的错。李瑶枝的隐瞒才是其中关键。
燕王也不知是不是从萧瑞的表情变化上猜出了他的想法,怕他钻了牛角尖,连忙有些生硬地转了话题:“啊,饭菜来了,咱们先吃饭吧,有什么话,吃过饭再说。”
燕王妃嗔怨着瞥了丈夫一眼,没有反驳他的话。反正如今李瑶枝和萧瑞都已经到了燕王府,将来就是一家人了。她自会好好安排这两人的生活,不会全指望丈夫这个粗心的男人的!
东院
晚饭结束,侍女上来撤下了残席,又送上香茶,方才退了下去。
燕王喝了口茶,皱了皱眉头:“这是下头采买的新茶?我六月里得的那份茶叶倒是很好,我喝得很是顺口,一向喝得好好的,怎么今日倒换了别的?”
燕王妃道:“王爷不在家时,东院那位偶然过来小坐,喝了那茶,也觉得好,便把剩下的茶叶都给讨要了去。我也不好多说什么。老太妃才去了不到两年,正经论起来,她还能说自己尚未出孝呢。若是指责我们趁着老太妃没了,便欺负她们孤儿寡母,连点子茶叶都要抠门,传扬出去,又要引来议论纷纷。虽然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却也没有平白招惹是非的必要。”
燕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但随即便是一松:“罢了,叫人再去采买就是。我记得是谢璞送过来的。他家里的产业一向做惯南北杂货生意,年下正是最忙碌的时候,想必还有存货。实在没有,先向他订货,明年再买就是了。”
燕王妃应了,叫了侍女过来吩咐。眼下边境承平,北平城内无事不会宵禁,反正谢家官邸离燕王府也不算远,这会子派人过去,用不了多久,谢璞那边就能得信了。若是谢家人眼下手里就有存货,说不定明天一早,燕王就能喝上自己爱喝的茶了呢。
永平郡主对此早已见怪,并不在意,只是在侍女们都退出去后,才小声抱怨道:“东院那位也太贪心了些,明明是父王喜欢的茶叶,她想要,分一些去就是了,何必非得全都拿走,害得父王连口茶都喝不了?动不动就说我们欺负孤儿寡母……明明是她一直在仗着老太妃的势,欺负父王母妃才对!”
燕王妃嗔了女儿一记,永平郡主忿忿地闭上嘴,还忍不住多念叨一句:“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萧瑞听得好奇:“东院是哪位?”
燕王妃微笑道:“东院的徐夫人,是前头那位先帝所生的燕王世子的侧妃,真论起来,你管她唤一声小伯娘便是了。先时老太妃还在时,对她甚是关照,因她本来与老太妃同出自徐家,只是血脉稍远了些,但也算是姑祖与侄孙女的关系,一家子骨肉,故而两人格外亲厚。老太妃怜惜她少年守寡,时有赏赐。每每遇到她想要什么,都会尽可能满足她。倘若徐夫人是想从我们这儿要东西,老太妃也会劝我们让着些。王爷从不跟妇道人家一般见识,我对她多有忍让,时间长了,便成了惯例。即使老太妃去世,徐夫人的性子也依然一如往昔。”
萧瑞迅速理清了这位徐夫人的身份。
先帝还是燕王世子时,与原配生了嫡长子。但后来先帝登基为帝,又另立了皇后,这原配与嫡长子便仍旧是燕王世子妃与世孙的身份。虽然后来这嫡长子顶着燕王世子的名头进了京,但终归与皇子是不一样的,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他心生不甘,参与夺嫡,却不幸落败,最终身死,正妻以死相殉,侧妃却带着他的女儿继续生活在燕王府,受到了老太妃的庇护。老太妃亦是先帝亲母,今上与现任燕王的亲祖母,从前她还在时,谁都不好越过她去对徐夫人母女做些什么,甚至连脸色都不能给她们看。估计徐夫人也因此被养出了骄心,哪怕眼下失了老太妃的庇护,也依然觉得自己身份不一般,照旧跟燕王夫妇争闲斗气。
这位徐夫人只怕不是什么聪明人吧?
萧瑞又迅速想起了当初在北平闹得沸沸扬扬的军中被服案,有传闻说就跟先代燕王后嗣有关,天知道徐夫人是否在中间插了一脚?那就更蠢了。不管燕王这个位置上坐着谁,兵权才是燕王府一系最大的实力所在。不好生笼络军中将士,收买人心,增加自己的名望与影响力,却对将士的被服下手,生敛财之心,行克扣之实——这简直就是在自断臂膀!就为了一些黄白之物?得不偿失!
萧瑞小声问永平郡主:“徐夫人是不是一向都爱跟咱们家里过不去?”
永平郡主含笑看了他一眼,为他这“咱们家里”的说法感到高兴:“是呀,她总觉得是父王抢走了她夫婿的燕王之位,可那位伯父在夺嫡之中落败时,父王才几岁?那位伯父差不多是在先帝诸子中第一个丢了性命的,要记仇也该记到当时与他相争的伯父们身上吧?皇伯父与父王都是后来才长成的小皇子,记恨咱们真是一点儿道理都没有!”
燕王又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道:“这些事,重林不必太过在意,自有你母妃与妹妹料理。东院再怎么生事,也不过是妇道人家,还招惹不到你头上。她年纪也不小了,一向身体不甚康健,八成是要走在我们夫妻前头的。因此,有我们夫妻一日,你就大可安心一日,用不着理会那些人。反正,在你继任燕王爵位之前,我会替你把事情都料理妥当了就是。”
萧瑞忙道:“父王,您这么说……”
燕王摆摆手,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此事不必再提了。现下你不如跟我们商量商量一些更重要的事?比如说……你的婚事?”
萧瑞顿时把东院抛在了脑后,忙笑着说:“父王说得是。儿子的婚事确实该定下来了。只不知父王与王妃打算什么时候请冰人上谢家提亲去?”
永平郡主在旁掩口偷笑了:“瞧哥哥这急迫的模样!你看中的那位谢二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天仙,能让你如此心急着想娶回家来?”
燕王妃笑道:“瑞哥儿确实该定亲了。既然是早早就定好的亲事,只差正式下定,那还是早些办妥的好,免得夜长梦多……”她给燕王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东边。
燕王与王妃成婚多年,早已有了默契,知道她在暗示东院。徐夫人生事之心从来都没有熄过,虽然他如今有了儿子,让她死了攀附上皇子的心,但若是他的儿子迟迟没有婚配,难说她会不会又生出妄念来。她的女儿出嫁后,夫家有不少未嫁人的姑娘,早年其他几支先代燕王的后裔也不是没有嫡出的外孙女,当中更有与徐夫人亲厚者,天知道她会不会打起萧瑞婚事的主意来?
燕王迅速下了决定:“找人挑个好日子,请巡抚上门替我们提亲吧,这事儿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
锚
谢慕林并不知道萧瑞在燕王府都有些什么经历,她与兄弟姐妹们在新家安顿下来,除了天气冷些,在室外不大适应外,没过几日便渐渐适应了在北平的生活。
几日后,天气转为晴朗,虽然还有寒风凛冽,但没有再下雨雪了,天上也能看得见蓝天白云。若是遇上天气好的时候,人在院子里坐一会儿,晒晒太阳,那比在屋里坐暖炕都要舒服。
在这样的天气中,谢慕林总算得到了长辈的许可,与兄弟姐妹们一道登上了花园假山顶上的观景亭,再次看到了远处的紫禁城。有时候,她会在亭上一坐就是半日,似乎格外喜欢登高远眺能看到的景色。
谢映慧也曾经陪她坐在亭中观景,但陪了两次后,便忍不住纳闷:“你很喜欢什刹海么?怎么总是到这儿来?虽然这景色确实挺好看的,但看得多了,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从前在京城也好,湖阴也好,还有路过苏州的时候,我们也不是没见识过更好的景致,当时可不见你有这般着迷。”
谢慕林笑笑,低声道:“我就是觉得喜欢,多看几眼罢了。也就是这几天天气好,我才来得多了。等哪日降温,又或是起了大风,我才不会来受罪呢。”
她真正的想法是没办法跟身边的人说的。她穿越以来,所见所知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似乎连那些著名的城市,都有着截然不同的景象。她的内心一直有些彷徨。可那日登上家中花园假山顶上的凉亭,看着远处那熟悉的紫禁城,她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些。好歹在这个时空里,还有这么一座雄伟的宫殿,是她所熟悉的。
虽然她只看到了紫禁城的外围,并不清楚内里是什么情况,但听旁人介绍,这是太宗皇帝朱标主持建造的,连图纸都是他老人家亲自定的,她便清楚了,这座紫禁城跟她所熟悉的故宫应该至少有八成相似才对。那当然不会是历史上真正的故宫在明朝时的模样,而是彻彻底底经历过六百年历史,记载在历史资料上的故宫全盛时期的格局。
哪怕她进不了那个地方,只要这座朱红宫城伫立在那里,她心里便有了一个锚。
此时此刻的谢慕林,倒是很能理解,那位穿越前辈太宗皇帝,为什么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建造这么一座皇城了。他既然有那个能力,有那个权力,当然也想为自己创造一个“锚”。兴许他还想过,要在自己建造的紫禁城里留下些什么印记,好告诉后来人,他曾经在历史长河中存在过。
哪怕他最终还是失败了,只要留下这么一座皇城,史书上也总会有他的名字在。
谢慕林叹了口气,又想起自己若是能顺利嫁给萧瑞,日后便也算是太宗皇帝不知多少代的孙媳了,兴许有机会走进那座紫禁城,祭拜一番先人呢?她真的挺想给这位穿越前辈上炷香的。
谢映慧不知道谢慕林在想些什么,只看见假山下头,谢映芬冲着她们挥手示意,便唤了二妹一声:“四丫头在叫我们呢,想必是有什么事,我们下去吧?你什么时候闲了再上来就是。”
谢慕林收回视线,看了看山下,点头应了。
姐妹二人下了爬山廊,谢映芬已向她们走了过来:“姐姐们原来真在这里。我去二姐姐院子里找你们,听得丫头们说两位姐姐到园子里来了,就猜到你们定是又到山上的亭子去了。从山上观景,景致果然很好么?四弟听说后,也一直说等他病好之后就要去瞧一眼。我劝他开春后再提这事儿,他还跟我生气呢!”
谢慕林笑着问她:“刘先生今日来给四弟复诊了吗?他怎么说?”
谢映芬念了声佛:“已经大好了。其实光是看四弟能吃能睡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他的脸色总是红润不起来,人又消瘦,我总担心他病根还未去尽罢了。因此特地来求二姐,在太太面前替我和四弟说说好话,若能求得一位正经大夫,开些补药给四弟,那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