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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说着,她就向门外的心腹下了令:“把大小姐请到门外的马车上去,让她安静一些,我们只在城里住一晚,明儿一早就离开!”
门外传来两声“是”,随即便有人推门进来,都不是陌生面孔,谢映慧认得一个是桂珍,一个是杜妈妈。
她面色微变,往后退了几步,高声唤着:“绿绮!贾大!”又大声质问母亲,“你要干什么?!”
茶室外传来绿绮的尖叫声:“放手!你们要干什么?!小姐!大小姐!”还有贾大与两个护卫在茶室外的叫唤声:“大小姐,绿绮,发生什么事了?!”似乎还想要闯将进来,却被曹淑卿这边带的人给拦住了。
紧接着,随着绿绮一声惊呼,某种重物坠地的声音传来,谢映慧就再也没听到自个儿心腹丫头的声音了,她顿时心中一紧,气愤地把茶桌上的所有茶具朝桂珍扫落,又踢倒椅子,挡住了杜妈妈的脚步。
她转头瞪向母亲曹淑卿:“你疯了?!你这是想要绑架我么?!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口口声声说有多么疼我,却让手下的人来强行抓我离开,到底是真心为了我好,还是另有目的?!难不成你的姘头近来需要与人联姻,好搏个升官发财,却没有女儿拿得出手,你就打算为了那个男人的前程,把你的亲骨肉也卖了么?!”
曹淑卿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你方叔叔才不会这么做呢!当初本来我就不该把你留在京城的,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没了婚约,还变得如此粗俗无礼!不把你带走,留在身边仔细教养,我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自己,看着谢家毁了你么?!”
谢映慧啐了她一口:“你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若是真心为了我着想,就该离我远些!有个不孝不义,伙同奸夫陷害夫婿,还不顾母兄热孝与人私订终身的母亲,我本来就不指望嫁得什么好人家了。再让你带在身边教养,外头的人会如何想我?!就算我是个再正经不过的好姑娘,也会被当成你这样不守妇道的人吧?!那我这辈子才是真的毁了!”
曹淑卿的脸色顿时黑了。
杜妈妈想要再上前抓住谢映慧的手腕,嘴里还说着:“大小姐,这可不是你该说的话,你还是老实些吧!”谢映慧却迅速从头上抽出银簪,飞快地朝她的手上一划,顿时在她手背上留下了一条重重的血痕:“给我滚开!狗奴才!”
杜妈妈尖叫一声,扑倒在旁呼痛。桂珍见状,连忙抢上前去,想要制住谢映慧,却又顾忌她手里的簪子,踌躇着不敢上前。
谢映慧与她俩争持片刻,便索性把簪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瞪向母亲曹淑卿:“你叫她们退下!放我走!否则,我就一簪子捅死自己!我说到做到!”说着还把簪尖往自己的脖子上按,立刻便有血珠子冒了出来。
曹淑卿当然不是真的不顾女儿死活的人,吓得亡魂直冒,连忙劝止:“快把簪子放下!我让她们退下就是!别伤着自己!”
桂珍与杜妈妈领会了主母的暗示,只得互相搀扶着退到曹淑卿身后。后者紧紧用右手按住左手背的伤口,一脸的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曹淑卿看着女儿脖子上的伤,努力试着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委婉一些:“慧姐儿,你看,她们都退下了。你不愿意跟母亲走,母亲不逼你就是。但你受伤了,还流了血!需要立刻包扎一下!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来,你把簪子放下,好不好?”
谢映慧不但没有立刻将簪子放下,反而一直拿簪尖比着自己的脖子,反问曹淑卿:“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我跟着你走?别说什么教养不教养的话。我留在谢家,依然是嫡出的大小姐,三品高官家的千金。就算别人背后说我母亲不好,当面却还要给父亲留脸面。若我跟你走了,我又算什么?!让我认方闻山为父是不可能的!他也比不上父亲体面!我在方家什么都不是,怎么可能过得比在谢家好?!若不是为了拿我联姻,我实在想不出你非要带我走的目的是什么?!”
曹淑卿听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好孩子,你这话太伤母亲的心了!若不是因为惦记着你,担心你在谢家过得不好,我又何必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特地来带你离开?!”
谢映慧冷笑:“我在谢家过得很好,比在平南伯府和承恩侯府都强得多。父亲不在家,可二太太是个好人,其余兄弟姐妹们也都与我是血亲手足,怎么可能会对我不好呢?方家那群陌生人难道还能比得上他们?!母亲,你就老实说吧,到底是为了什么?!”
缘由
曹淑卿迟疑着不肯开口,但看她的模样,谢映慧就知道,她这么坚决地要把自己带走,果然是有原因的。
就算不是为了拿自己这个女儿去联姻,替方闻山争取利益,也一定是因为某种上不得台面的缘故,否则母亲不会如此吞吞吐吐不敢明言。
于是谢映慧便笑得更冷了:“你为什么不敢回答?难不成真的被我说中了?!”
曹淑卿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联姻是为了结两家之好。你心里还怨恨着你方叔叔,我怎么可能让你去联姻?万一你在外人面前胡说些什么,那就是不联姻而是结仇了!我也早就说过,你方叔叔不会有这种念头!我们纯粹就是因为担心你在谢家过不好,方才决定带你走的。”
谢映慧一个字都不相信:“母亲真把我当好哄骗的小孩子了,以为我会相信这种话?你们都没问过我,在谢家过得到底如何,就想要将我强行带走,这是担心我的人会做的事么?!还有,哥哥也是母亲的亲儿,你要带我走,却不带哥哥?这又是什么道理?!要想让我相信你们没有歹意,至少也要拿出个象样点的借口吧?!”
曹淑卿只能说:“你哥哥不一样,他是男孩儿,将来要读书科举,留在谢家更好。可你是女孩儿,明年就及笄了,在谢家若过得不好,被随便许个人家,这辈子就毁了!我宁可让你嫁入平南伯府,也不愿意看到你被谢家人毁了终身,因此特地回来接你。我这一番苦心,你就多多体谅吧!别总是说这些伤我心的话了!”
谢映慧轻笑了一声,也不说相信不相信,只道:“那母亲就不必担忧了。我在谢家过得挺好的,家里人对我都很和气,我觉得他们比曹家人可靠多了,更比方闻山可靠!就算我与兄弟姐妹们会吵架,对二太太也还有几分心结,对族人也一无所知,但至少我知道他们不会害我。
“但是你……还有方闻山,那就不一定了。我不会跟着你走,还要劝你在方家也多提防着些。现放着好好的原配当家主母不做,非要上赶着给人做后娘,对着一个娶过两房妻室还儿女满堂的男人,认定他对你一心一意。我不明白母亲是怎么想的,只能劝你好自为之,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曹淑卿闻言不由得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你如今怎么变得如此任性了?你以前一向很听母亲的话,如今却……我要带你走,自然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宁可相信那些一向与你不和睦的谢家人,还有跟你相处不超过一年的谢璞,也不愿意随我去方家?!”她甩了袖走到屋角坐下,眼圈都被气红了,还忍不住低头抽泣起来。
杜妈妈与桂珍对视一眼,后者上前一步,对谢映慧正色道:“大小姐,您这样做可不对。太太疼了您十几年,这份慈母之情不是假的。就算外人如何指责太太的不是,大小姐总该理解太太的难处才是!兴许您心里还有几分为谢老爷遭陷害而不平,可谢老爷跟太太和离已经一年了!过去的事,也不是太太能决定的,都是平南伯生前做的主,又有承恩公夫人默许,我们太太除了听令行事,还能怎么办?!总不能为了个感情不睦的夫婿,就弃至亲于不顾吧?!
“可如今承恩公夫人与平南伯都去世了,太太也被曹家所弃,无所依靠,除了嫁给方将军,还有什么路可走?她也不是故意丢下您和大少爷离京的,实在是当时被皇后娘娘与承恩侯逼得紧了,才奉了承恩公夫人之命离开。如今她已安顿下来,不是回来接您了么?!不带大少爷走,也是为了他的前程着想!大小姐,太太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为了您和大少爷好,您何必一再追问些旁枝末节,故意伤太太的心呢?!”
谢映慧看着她:“既然是旁枝末节,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的是你们吧?!你们越是如此,我越是会怀疑你们的用心!既然完全是为了我和哥哥好,那又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桂珍皱眉。她没想到一年不见谢映慧,对方会变得如此难缠,从前的大小姐可没那么多问题,只要告诉对方,这是主母曹淑卿的意思,对方就立刻会顺从的。这一年里,谢映慧在京城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平南伯夫人至于如此冷酷无情么?!平南伯才死了不到一年,她就翻脸不认人了?!
桂珍还在那里发呆,曹淑卿却已经忍不住了。她忿忿地道:“我有什么可隐瞒的?我还能害我的亲生女儿不成?!我不过是生怕谢璞记恨我与你方叔叔,拿你们兄妹俩出气,才会特意赶来带你走罢了!你哥哥还好说,他本来就向着谢璞,主动要求回谢家,又与你舅舅们翻了脸,谢璞再怎么迁怒于他,明面上也不敢做得太过。
“反正他如今不在谢璞跟前,只是在书院里读书罢了,等过几年有了功名,娶妻生子,无论是放外做官,还是分家出去另立门户,都不用看谢璞的脸色!可你不同,你明年就及笄,又没了平南伯府那门亲事,万一谢璞一气之下,把你许个不好的人家,你这辈子就毁了!我正是因此才会急着进京来接你,偏偏你还把我当成仇人,全不懂得母亲的一番苦心!”
谢映慧听得面色微变:“这是什么意思?父亲跟你们结怨,早就过去了。你们一败涂地,只能狼狈出走,父亲也有了新的去处,在北平过得好好的,他还能怎么记恨你们?!莫不是你和姓方的又去招惹了他?你到底想怎么样?!害人一回还不够,非要把人害得全家死绝,方才心满意足么?!”
曹淑卿听得几乎气倒:“你怎么张口就说是我在招惹他?!明明是他在跟我们作对!”
谢映慧冷笑:“他哪儿有空搭理你们?!他要忙北平的公务,家里也有娇妻美妾,儿女满堂,想着如何把失去的百万家产挣回来,接我们全家去北平团圆还来不及,才没那清闲功夫跑去搭理你们这对……”她咬咬牙,看在亲生母亲的面上,咽下了“奸|夫|”四个字,“……这对远在千里之外的冤家!”
但曹淑卿已经听出来了,她愤怒地瞪着女儿,只觉得喉咙隐隐有一丝血味,心中剧痛。
她说不出话来,杜妈妈便替主母说出了心中的愤怒:“原是隔着千里的,可方将军的一位至交好友被燕王府问罪,方将军去了北平城救人不成,打听得是谢老爷在燕王殿下面前进了谗言……这可不是我们太太的错!谢老爷要怨恨,只管怨恨我们太太好了,太太原也不在意这些。可他不该冲着方将军的好友下手!就算是朝廷要问罪于人,也只是牵连亲族罢了,万万没有拿不相干的外人泄愤的道理!这叫我们太太如何面对方将军?!”
上门
曾经用阴谋诡计陷害无辜者的人吃了大亏,被陷害的无辜者反而成了加害之人?
谢映慧都快要笑出来了:“真的假的?父亲原来也会有发火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只会一时碍于曹家权势,不敢对母亲和方闻山做什么呢,原来他也是会报复的?那太好了!我和大哥近日做的事,就算他知道了,也会高兴地夸奖我们吧?”
她又看向母亲曹淑卿和杜妈妈:“你们也别在我面前说父亲的坏话了。他要是那种会因为私人恩怨而迫害无辜者的人,也就不会这么多年来只会被曹家吞银子,却无力反抗,最后还被一脚踢开,连全副身家都几乎赔进去了!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人!他的人品,不是你们曹家还有姓方的能比的!
“若他真的在燕王殿下面前说了方闻山那个朋友的坏话,那必定是那人本就做了错事,父亲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燕王殿下也是个严厉肃正的王爷,无缘无故的,怎会问罪一个无辜之人?他才不会因为手下的官员几句谗言,就胡乱抓人呢。方闻山那个朋友一定是罪有应得,能跟姓方的交好,又会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