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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是为了面子,不去报官,我们自己又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找人,拖得几日,她会被拐到什么地方去,可就说不准了!姨娘是觉得三妹妹眼下的名声要紧,还是她一辈子的安危要紧?!如果她本人流落在外,吃苦受罪的,谢家三姑娘这个身份就是有再好的名声,又能管什么用?!”
大金姨娘哭着再次扑到谢慕林面前:“不会的,不会的!那客店的小子不是拐子,不会把三姑娘拐了去。他……他就是收了三姑娘的好处,帮她逃出去罢了!”
谢慕林挑了挑眉:“姨娘这么说,难道是知道那小子的底细?”
蒋婆子在旁道:“姨娘怎么知道的?我过来的时候,客店的掌柜还嘴紧得很,只说他是乡下来的,半点不提他的来历。难不成姨娘竟能打听到不成?!”
大金姨娘哭道:“我是去求了掌柜娘子,又把身上仅剩的一副金镯子送了她,她才肯告诉我的。那小子不是什么乡下来的人,就是本地住户,家里世代都在三山门外码头附近的巷子安家。他老子和哥哥都在给一个大商号办事,挺有体面的。只因他什么都学不会,进不了人家的商号,他老子才托人把他弄进了客店,好歹是份正经活计,每月也能挣上几个钱。掌柜的知道他素来有些坏毛病,但看在他老子份上都忍了,也不敢把他的来历告诉我们家,就怕会得罪了他老子,说是那家大商号靠山很硬,是什么皇亲国戚,一般人都不敢得罪来着。”
谢慕林皱紧了眉头:“那掌柜娘子可有说,是哪家商号?背后是哪家皇亲国戚?”
大金姨娘摇头:“只知道是叫东昌号,背后是哪家贵人就不清楚了。”
东昌号?谢慕林隐约记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了。
蒋婆子倒有些印象:“这家子……好象是南边福建的商号吧?记得茶叶生意做得很大,咱们家从前用的茶叶,有多一半是他家铺子里买的,剩下的才是内务府那边送来的。我听老太太跟人说闲话时,好象提过几句……”
她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拍了一把大腿:“是了,我想起来了!他家的老东家好象是姓胡的,前年死了,全副家产都留给了外孙女儿。那外孙女儿咱们家也认得,就是薛家的四姑娘。二姑娘还记得么?去年老太太寿辰那日,您跟薛四姑娘不是一同落了水么?那东昌号就是薛四姑娘外祖家的买卖,不过如今已经归她了!”
蒋婆子一番唏嘘,当日谢老太太提起这位薛四姑娘家的闲话时,可不怎么看好一个小姑娘能把好这么大一份家私的,议论着薛家人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胡家的家产给吞了去。但薛四姑娘不回本家也不行,她一个小姑娘,没叔伯兄弟护持,手上拿着这么大一份产业,还不得给人生吞活剥了?!回了薛家,哪怕叫夺了财产去,她好歹也是薛家孙女儿,太师府怎么也会给她安排一桩体面的亲事,叫她终身有靠的。
如今,薛家又出了太子妃,真成皇亲国戚了,薛四姑娘的前程且看好着呢!
蒋婆子感叹的时候,谢慕林正沉默不语。
她算是想明白了,怪不得谢映容轻易就敢跟着陌生人翻墙出逃呢,八成是知道那小子家里父兄就在薛四姑娘的商号里做事。她花重金收买那小子,帮自己逃出去,兴许还要那小子领她去东昌号见薛四姑娘。她曾经说过薛四姑娘是她上辈子的恩人,这辈子却跟前程晦暗的东宫太子搅和上了,只怕将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这是想去提醒人家,别离太子太近了?又或者……也有几分想借助薛家之力,撮合自己与程笃婚事的想法?
这是什么天真可笑的念头?谢映容以为她是谁?!
谢慕林开始觉得自己的脑门隐隐作痛,这会子她真是宁可继续跟宁国侯府那母子三人斗智斗勇,也不想给一个没脑子却蜜汁自信的重生女收拾烂摊子。当初顾虑到谢映容的病情,没有赶在过年前把人强行从京城送回湖阴,真是失策了!全家人至今还想着要保全谢映容呢,可谢映容又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大金姨娘不知道谢慕林此刻的想法,还在那里哭着恳求:“那小子不是什么没根没基的人,他不可能丢下亲人家业,做那杀千刀犯法的恶事儿!我已经打发人去他家里盯着了,一看到人就过来报信。三姑娘定然还好好的呢,只是不知去了哪里,多半还是要调法往报恩寺这边来的。
“二姑娘您不知道,三姑娘一直惦记着跟卞大姑娘约定了在寺里见面的事儿,听说不能来了,就急得茶饭不思。她定然还想着卞大姑娘,想要……想要通过卞家人,去打听程大少爷的消息。她不会糟蹋了自己的名声的,很快就会回来了!真的!二姑娘,您行行好,千万别报官。三姑娘很快就会回来了,她还有大志气,想要嫁到高门大户去,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名声受损的!”
谢慕林低头看了看她,冷笑一声:“卞家?你倒提醒我了。”
消息
谢慕林直接打发人去卞家大门口打听,打听得他家老太太太太也打算往报恩寺来的,只是没租到落脚的宅子,也没有定到客栈的客房什么的,所以还没有动身,估摸着要到法会当天才能来,也就放心了。
谢映容如果真打算跟卞家人见面,那肯定会有与他们同行的时候。谢慕林留了人手盯着卞家人,又再派了另一拨人,往东昌号大门口去了,只要薛四姑娘出现,这拨人也会立刻仔细观察对方的动静,并飞报回报恩寺。
至于客店那个带走谢映容与蜜蜡的小子,他家里已经有了大金姨娘派去的人,只要安排好轮班的人手即可。只要谢映容不是真被谁拐了去,她总会出现的。
等安排好了这一切,谢慕林方才回到暂住的地方。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谢显之刚从报恩寺里回来,正身心俱疲呢,就被二妹妹告知了噩耗。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三妹妹怎么能这样做?!她真是糊涂!”
谢慕林把大金姨娘与蒋婆子查到的消息告诉了他,道:“我已经亲自确认过了,东昌号确实是薛四姑娘外家的产业,如今归属她所有。而那个带走三妹妹与蜜蜡的客店小子,据周围的人说,也是个憨厚老实的人,不太机灵,但没什么坏心。他在三山门外码头一带是个坐地户,家里亲戚朋友一大堆,等闲不会有拐子之类的人盯上他的。若是三妹妹出了客店就直奔东昌号,并且由商号的人安排住下的话,安全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只发愁她见了薛四姑娘会说什么?她当日生病时说胡话,好象说过让薛家离太子远些之类的……”
谢显之面色微微一变:“她应该不会如此糊涂吧?!”但又觉得说不准,因为这个三妹,这一年来说的话,做的事,都太叫人看不透了,简直就象是完全变了个人。他已经没法预测到她会做些什么了。
他只能给自己壮胆:“三妹妹当日好歹也救了薛四姑娘一命,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即使说错了什么不该说的,薛四姑娘承了她的恩情,想必不会太计较。况且这种话固然不该说,却称不上什么罪过不罪过的。三妹妹也不是小门小户里的毛丫头,薛四姑娘好歹要看着些我们谢家的脸面,顶多只是把三妹妹打发走吧?”
更何况,二妹妹前儿才跟自己提过,从萧瑞那里打听到些消息,道是太子刻薄寡恩,已经令薛家人生出不满来。薛四姑娘平日在家估计也没少听身边的人说东宫坏话,她又不是那位被选为太子妃的大小姐,再生气又能生气到哪里去呢?再怎么说,三妹妹也是救过她性命的……
谢显之一直拿谢映容救过落水的薛四姑娘来安慰自己,谢慕林把自己派人盯梢的事儿说了,他连连点头:“这么做很对,不要惊动太多人,悄悄儿留意这三处动静,若能悄无声息地把人找回来,自然还是别张扬的好。我们家的名声能保住,你们姐妹几个也不会受连累。”
至于始作俑者谢映容……
谢显之叹了口气:“早些将三妹妹带离京城也好,她在这里是不肯死心的,无论如何也想要嫁得高门,却不在父母长辈跟前献殷勤,一心凭着自己去外头卖弄。我真不知她如今怎会变成这副模样……等回到老家,还得请宗房大伯祖母、大伯娘想个法子,好生教导她些规矩才好。禁足是必须的,蜜蜡是一定不能留下来了,金姨娘……只怕也要吃挂落。我只有些犯愁,若真的把三妹妹送到庙里去清修,她这辈子就没法嫁人了。父亲若知道我这么做,会不会怨我对弟妹太过严酷无情?”
谢慕林摆摆手:“只怕爹爹比你都要着恼呢。三妹妹的所作所为,好象当他不存在似的,你以为爹爹心里不生气?”她倒是能理解,上辈子谢璞不是没平反吗?他入了罪,不知是死了还是流放,反正不在跟前。谢映容要嫁人,他也做不了主,只能靠她自个儿操持。她不是什么聪明姑娘,估计重生后就没转过弯来,还觉得可以象上辈子那样行事呢,就直接把谢璞跟文氏给忽略了。
但别人家却是不会忽略这种事的,所以谢映容碰壁的日子还长着呢。
兄妹俩议定了应对方针,倒是不约而同地认为,这件事暂时不必告诉谢映慧,免得她烦心。她如今受了伤,伤得不重,但很折腾人,脾气肯定好不了。她又素来看不惯谢映容,每每看到这个庶妹作妖,就忍不住激动大骂。万一知道谢映容私逃的事,还不知会如何大怒呢。何苦叫她为了这种事生气?等把人找到了,再告诉她不迟。
一夜无事,次日清晨起来,谢慕林与谢显之一块儿吃了早饭,商量了一会儿今日要做的事,后者就出发去报恩寺了。一方面他要去外祖母灵前磕头上香,另一方面也是看望受伤的妹妹。同时,曹家那边若有信儿,他在永宁长公主那边待着,只怕消息还灵通些。事关自家的大笔产业,他当然不能心大地任由曹文泰拖拉,定要催一催的。
谢慕林这边也迎来了毛掌柜。对方对于谢映慧受伤一事,也十分意外与担心,但听说有可能把被夺走的部分产业拿回来,他又喜出望外了。他跟谢慕林讨论了一下,等产业拿回来后,该如何处理,哪些要卖掉,哪些要保留,重新投回谢家来的掌柜、伙计们,又该如何安置……
等商量完了,他方才提了一句:“东昌号的大掌柜昨儿特地找到我们那儿,与我聊了半晌,只问些少爷姑娘们平日的琐事,什么正事儿都没提就走了。我觉得他有些古怪,后来又听蔡老田说了三姑娘的事,估摸着三姑娘应该就在东昌号大掌柜那里,却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谢慕林呆了一呆,忍不住苦笑:“毛掌柜,你怎么这会子才跟我说这事儿?”不是该一见面就告诉她的吗?
毛掌柜摆摆手:“昨儿晚上我见了东昌号大掌柜的模样,猜到三姑娘在他们那儿,就不担心啦。我听说三姑娘救过他们大东家薛四姑娘,想必是三姑娘不想受家里约束,就去找人家姑娘帮忙?这种事儿怎么可能办到?就是薛四姑娘有心护着她,只要我们大少爷去跟薛家的人提一提,薛家也会叫薛四姑娘放人的。所以我不用着急,先跟二姑娘把正事儿办了再说。”说实话,他对那位爱折腾的三姑娘也不耐烦得很哪!
谢慕林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三妹妹打算跟薛四姑娘说什么,就怕她不懂事说错了话,把人给得罪了。”
毛掌柜摆摆手:“得罪就得罪了。薛四姑娘做不得薛家的主。至于东昌号……如今也就是大掌柜还勉强支撑着罢了,薛家早就安插了好些人手进商号,薛四姑娘根本就拦不住!等回头我跟那位大掌柜谈一笔茶叶生意,他多半就会把三姑娘送回来了。”
行踪
毛掌柜还没来得及去跟东昌号的大掌柜谈茶叶生意,他的如意算盘就已经宣告失败了。
负责监视东昌号位于三山门外码头总行的下人报上了最新的消息,薛四姑娘今日一大早,就坐着马车到了总行,然后在里面待了个把时辰,便又离开了。监视的人远远看见一个很象是三姑娘谢映容的女孩儿,在门口上了薛四姑娘的马车,又有一个长得象蜜蜡的丫头上了后头丫头婆子们坐的小马车,一行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