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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瑞只觉得谢慕林这是在向他撒娇,笑嘻嘻地说:“我真的是要走了,听说你们兄妹来京,怕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会吃了亏,于是赶紧给你们传消息来了。我这都是一片好意,你怎能怪我呢?”
贾大与翠蕉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谢慕林忍了忍笑,摆出一副正经又着急的模样来:“京里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吗?我没听我大姐说起呀?!”
“令姐在家养病,又一心守孝,哪里有心情理会外头的事?没听说也是有的。”萧瑞朝谢慕林眨了眨眼,“谢二姑娘别着急,事情说来话长,我们先找个清静地方坐下,慢慢道来。”
萧瑞早安排好了地方,从走道向前头茶楼店面的方向走,半道上就有个楼梯口,上去二楼,乃是雅座包间。因着这地方有两个楼梯出入,所以靠近后院楼梯口那两间雅间就比较隐秘些,与其他雅间的距离也远一点儿,隔音效果很好,来去都不会与前头的客人碰上,更是不引人注目,通常都是懂行的熟客才会借此地方商量些密事,也有客商在此谈生意的。茶楼里的伙计与附近的居民都对此习以为常,无论是谁到这儿来,都不会多加留意。
萧瑞一路给谢慕林小声做着介绍,一路把她与翠蕉带进了最靠近楼梯口的那处雅间。谢慕林见这房间收拾得很是清雅,窗户外头是后巷,既能采光,又不怕会被行人瞧见,确实是个隐秘的所在。房中桌面上已经准备好了热茶与点心,炭盆也都点上了,屋角还有个大铜壶煨在茶炉子上方,既暖和,又不必另叫人来添茶加水,端得是准备周全。
谢慕林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清楚这地方的?莫非也有干股在里头?”
萧瑞笑笑:“不是干股,这是我跟董慧武私下拿银子开的,不曾在外头张扬,因此家里人大都不知道。我们原也不图靠这茶楼发财,不过是弄些零花钱使使,再有个朋友间方便议事的地方罢了。没想到请来的掌柜颇为能干,还真挣回了不少银子。如今董慧武手里宽松些了,便也打算将这里正经经营起来。虽说歧山伯府如今有意栽培他了,但他总不能事事都靠着家里,手里还是要有些私房钱的。我反正要去北边儿了,今后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就索性退了一多半的股,只留下两成份子,每季分的红,就孝敬我姨娘了。”
他招呼谢慕林坐下,又亲自倒茶,还劝她吃点心:“董慧武费了好大功夫,才请来了一位早年在御膳房专做白案的老师傅,如今年纪大了,退回家里养老的。虽说他老人家不肯打出宫廷点心的旗号来,但凭他几十年的老手艺,做出来的寻常点心也不一般了。谢二妹妹好生尝尝,若是好,回头我把方子给你送去?”
谢慕林笑笑:“别说笑话,人家的方子,我要来做什么?”她又不是没有独家的点心方子。
萧瑞笑着说:“横竖谢二妹妹你也不会开茶楼卖点心跟他争生意,怕什么呢?董慧武就往家里拿了一份,也给了我一份。我想着我姨娘也不爱吃这一口,就自己收着了。”他顿了一顿,“我记得先前在谢家湾的时候,谢二妹妹让人给我们送饭食来,其中也有几样点心,做得很好。我猜想你定然喜欢吃这个,才问你要不要那方子罢了。那原不是什么独家秘方,人家老师傅也不在意的。”
谢慕林笑而不答,转了话题:“京里近来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吗?”
萧瑞手中一顿,不慌不忙地在她对面椅子上坐下:“事情还挺多的,你想先听哪一样?跟曹家有关系的消息,你感兴趣么?”
谢慕林好奇:“有什么跟曹家有关的消息?我倒是听我大姐提了不少平南伯府的笑话。”
萧瑞笑道:“平南伯府近来确实闹出了几场风波来。那曹文衡真真是又蠢又自负,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去做,却不知道盯着他的眼睛多着呢,一下就被御史抓了个现行,往朝上参了一本。如今他想袭爵也难了,他和他母亲妹妹还不肯消停,真是不知死活!承恩侯府如今根本不理会他们,只顾着自家的事。他家虽说要守孝,但党羽颇多,这三年也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太子殿下大婚,大婚过后,就可以入朝参政了。先前选伴读的事虎头蛇尾的,原本中选的赵家子还请辞了去,空出一个位子来。承恩侯府正想法子,把江家长子送上去。”
“江家长子?”谢慕林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才记起那是谢映真前任未婚夫江玉良的兄长江绍良。
萧瑞笑眯眯地说:“是呀,江家长子在去年年底赶在承恩公夫人去世前,提前婚期,与曹家二房的小姐完了婚,如今已是曹家女婿了。他素有才名,又不必守孝,承恩侯与曹二爷都有意栽培他。听说如今连他兄弟江二少爷的婚事,曹家也都盯上了呢。”
江家
谢慕林斜了萧瑞一眼。
萧瑞笑眯眯地看着她。
谢慕林确定了,萧瑞这是故意的。明明问的是曹家的消息,怎么好好地忽然说起江家兄弟来?江绍良做了曹家二房的女婿,也就罢了。江玉良又不是曹家女婿,就算有曹家人看上他,打算跟他议亲,那也还没议成呢。萧瑞故意提他,真的不是因为他曾与谢映真订过亲的缘故吗?
谢慕林哂道:“我都快忘记有这么个人了,亏得萧二少爷提起,我才记起他来。原来他还不曾订亲吗?记得将近一年前就有消息说,他家母亲给他看中了一门亲事的,怎的议了一年都还未定下?”
萧瑞沉默了一下,方才轻咳道:“我并不知道他家里曾经给他议过什么亲,只是觉得这人有些势利,总想着要说一个家世出身好的姑娘,如今却被曹家盯上了,连婚事都不能自主,将来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呢。倘若不是他有眼无珠,背信弃义,原也到不了这个份上,真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谢慕林说一句公道话:“他这人倒不是势利的性子,只是软弱些罢了。他们兄弟俩相对来说,比他们的父母明事理些,人品也不算太坏。我跟江玉良的亲事,是他们父母做主退掉的。他们事后曾经来赔过不是,我也不怨恨什么人。本来就不是我乐意结的亲,不过是叫曹家与江家、程家算计了,想利用我来辖制爹爹罢了,退了反而好呢。我只是有些可怜他们这对兄弟,有那样一对父母在,今后还不知会如何受累呢。”她想起了谢映容某次自言自语时隐隐约约透露的口风……
萧瑞又沉默了一下,表情有些古怪:“你不怨恨江玉良,反而……同情他?你如今还觉得他很好么?”
谢慕林瞥了他一眼:“拒绝别人的时候,说一句对方是好人,是替对方留些脸面的意思。我本来就是个厚道人,说江玉良一句好话,有什么奇怪的?难道还要破口大骂?只因为他家里退了亲?”
萧瑞立时又露出了笑容:“不,怎么会呢?照你这么说来,他这人确实还不坏,只是身不由己,实在可怜了些。我从前也听说过他诗才极好的,他哥哥也是个能干人,无奈眼光差些,偏偏娶了曹家的女儿,只怕今后与曹家都撕撸不开了。”
说起这一点,谢慕林也有些好奇。她一向觉得江家兄弟的母亲小程氏是宁国侯府的女儿,事事都听嫡兄嫡姐的话,去年会毁婚背约,再正常不过了。可如今,程家的长女平南伯夫人跟承恩侯府、曹家二房已经反了目,程家世子之妻程王氏又与曹家结下了死仇,他们的母亲宁国侯夫人,因为怕受连累,连亲生女儿的死活都不管了,怎的小程氏还能继续跟曹家关系密切呢?她的长子与曹家二房的小姐早就定下亲事,因为怕得罪曹家,无法变卦,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小儿子都要跟曹家联姻,这是想绑死在曹家这艘风雨飘摇的大船上吗?
还有那位江侍郎大人,谢璞从前还挺欣赏他的,据说也是曹家党羽里头的中坚份子。但谢慕林一向觉得,他更象是个利己主义者,利用曹家的势往上爬罢了,对曹家根本就没有多少忠心。这样的人,明知道曹家如今处境不佳,东宫太子地位不稳,曹皇后也受到皇帝的厌恶,居然还愿意与曹家亲上加亲,他脑子真的没问题吧?
对于谢慕林的这些疑问,萧瑞倒是有自己的见解:“宁国侯心里未必有意攀附外戚,但他自家势弱,不会愿意轻易得罪曹家;宁国侯夫人是知道女儿被曹皇后与承恩侯厌弃,不想受女儿连累,却不是要与曹家疏远的意思;程王氏只是宁国侯府的儿媳,还做不了婆家的主,否则她兄弟就不会死得不明不白;程世子则是一向听从母命的,就算心里偏向长姐,也不敢与母亲做对。
“如此一来,若宁国侯夫人认为与曹家其他的房头结亲,对自家更有利,江夫人绝对不会有违逆的心思。曹家二房的亲事早就定下了,无法更改。至于江玉良,又不是江夫人亲生,她何必怜惜?”
至于江侍郎,他的想法也不难理解。如今曹家势头是不太好,但只要曹家自家不出差错,老老实实地守上三年孝,内有皇后、太子,外有党羽臂助,地位还是很稳固的。皇帝若是能随随便便就解决了他家,也就不必隐忍多年了。
况且太子乃是国之储君,一旦正式册立,不出大错,是很难废掉的。皇帝对他再不满,也要让他出阁读书,给他仔细挑伴读,为他准备大婚,安排他婚后入朝参政,等等。皇帝也许心里偏向林昭仪和她所出的二皇子,但也只是偏爱一些,从来都没有说过要让二皇子取代太子的话。
所以,太子的地位还是挺稳的。二皇子近来因为林家麻烦缠身,也处境不佳。那水匪的官司在御前打了几个月,迟迟未能结案,二皇子的声望却因此大跌。就算是曾经有官员认为二皇子是个不错的储君人选,一想到他和林家为了打击对手,居然叫水匪去冒充流民杀人劫掠,也觉得十分一言难尽。所以,二皇子如今的声势大不如前,太子却因为定了门不错的亲事,近来言行又似乎靠谱了些,朝中对后者的批评声音反而小了许多。
别看曹皇后对薛氏女多有不满,嫌她娘家不如赵家等名门显赫,可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看来,薛老太师一生并无大错,勤勤恳恳为官数十年,乃是位受人尊敬的官场老前辈。他的孙女儿做了太子妃,自然比曹家外戚的女儿,又或是哪位落魄勋贵的女儿做了太子妃,更符合臣民们的期望。薛老太师又接连为未来孙女婿说好话,可能还指点了太子一些待人接物的决窍,反正如今太子对文臣们客气多了,还向赵家老学士赔过礼哪。
朝臣们不免觉得,太子从前只是年少不懂事,有了靠谱的长辈指点,还是能学好的。相比二皇子名不正言不顺,脑子还有问题,三皇子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传闻,四皇子年纪尚幼……还有比太子更合适的储君人选么?
萧瑞对谢慕林说:“你瞧瞧,江侍郎不是挺聪明的么?他看准了太子地位暂稳,趁着曹家如今要守孝,急需人手的时机,把长子婚事提前,再把小儿子也往外一送,不管是跟曹家订亲,还是与其他曹家党羽联姻,都是向曹家表了忠心,不但能跟太子关系更密切,还能借着曹家的力,把自己再往上推一推。只要能升到尚书之位,随时都有可能入阁。
“等他真做了阁老,他就不再是曹家附庸,而是正经盟友了。到时候他再与曹家疏远,曹家又能奈他何?反倒还要继续倚重他呢。万一皇帝发落曹家了,只要他及时表态,皇帝是不会拿阁老怎么样的,兴许还要反过来用他去肃清曹家党羽呢。这进可攻,退可守的,谁能说他如今做的是蠢事呢?”
心凉
谢慕林听得叹为观止。
她从现代穿过来,什么小说电视电影看得不少,新闻报纸什么的也是常读的,自认为见多识广,可让她跟古人比一比心有多脏,立刻就要甘拜下风。
她忍不住对萧瑞说:“江侍郎了不起,你也很了不起,他如果真是这么想的,说不定连曹家人都没发现,你却早早就发现了。看得这般分明,可见你很了解他的心思。”说不定也跟江侍郎似的,是个心脏的人呢。
萧瑞立刻表示:“聪明人都不难看出来,我是看得出,但也没兴趣理会,不过是当作趣闻一般,与谢二妹妹你闲谈一二罢了。我马上就要北上了,接下来还有大事要做呢,忙着给自己拼前程都来不及,谁有空去管江家人有什么小心思?”
谢慕林含笑瞥了他一眼:“你既然这么说,我就暂且信着吧。我对江玉良真没什么想法,你也不必盯着他不放。跟你说实话,江家兄弟于我不过是个陌生人,他俩命运是好是坏,都不与我相干。若是将来他们被曹家人拖进泥潭里,又或是被父母当作争权夺利的牺牲品,我也只不过是感叹一声,然后当作八卦趣闻一般,与人说笑时拿来做个消遣罢了。”
萧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摸了摸鼻子:“我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说起曹家消息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罢了。谢二妹妹别误会。”
误会不误会的,也不重要。追求者有点小心思,谢慕林也能谅解。她问起曹家可还有别的新闻?萧瑞便说:“还是在忙东宫太子大婚的事,以及太子大婚后入朝参政。这对曹家而言,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只要太子入朝后表现出色,地位就会更加稳固。曹家即使要守孝三年,三年后起复,也能安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