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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友
谢慕林听谢徽之说,那信是萧瑞写给她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有一种心虚感。
但她当然是不会把这种心虚在弟弟面前表现出来的:“搞什么鬼?这信是萧瑞写来的?他有话,今天我和二哥过去时,他怎么不说?非要特地跑一趟谢家角来送信,该不会是之前见面的时候,忘了说什么要紧事吧?”她朝谢徽之伸出了手,“把信给我瞧瞧,万一是重要的消息,可不能耽误了。”
谢徽之愣了愣,看着自家二姐如此正经平静的模样,他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想错了,还真的乖乖把信交了出来,嘴里忍不住嘀咕:“萧二哥在搞什么鬼?如果真的忘了说什么重要的事,非得跑这一趟,他人都到谢家角了,直接上咱们家的门来拜访就是,还非得叫门房的人传话,把我喊出去,又冲我说了半天好话,让我别跟旁人提起,方才托我来捎这个信,神神秘秘的……这样叫人如何能不想歪?”
谢慕林接过信,听到谢徽之这么说,脸上不由得有些发热。她低头咳了一声,才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开始拆信看信。
信封上写着“谢慕林公子亲启”,落款是“萧重林缄”,十分简明扼要。
谢慕林看到前头收信人的部分时,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颇为高兴。因为这意味着,这信不是写给“谢映真”,而是“谢慕林”的。顶替了谢映真的人生,她也接受了谢映真的亲人,但如果真要跟某人谈恋爱,她更希望对方喜欢上的,是“谢慕林”这个人。
至于萧瑞喊她“公子”什么的,不用说也是为了掩饰他在向一个未婚女子写信的事实啦。
不过“萧重林”这个名字是怎么回事?假名吗?同样是为了掩饰写信的人身份?只是谢慕林自己的名字叫“慕林”,看到人家的名字里带个“林”字,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拆开信细看,发现那信里抬头写的是“吾友慕林”。她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觉得不太好意思了。
还好,萧瑞的这封信,尽管从信封开始,就透着掩饰的意味,但信的内容还是很坦白的,也没有象谢慕林之前担心的那样,满篇都是肉麻兮兮的尬味情话,而是非常平实地向她讨教,怎么在湖阴县开层他的产业发展大计为好。
从信里行间,可以看出萧瑞在听完她的建议后,是认真思考过要怎么做的,初步制定的计划就很详细周全了,无论是人员、场地、起步资金还是经营方式,都非常有章程。谢慕林也没想到,萧瑞居然还挺有钱的,能立刻拿出来做买卖的私房钱就超过了千两纹银,手下竟然还有不少有经验的人手。如果他早上对她与谢谨之讲述的自己的人生经历全都是真的话,那最近这几年,他在父亲、嫡母、嫡兄、贵妃姑母与皇子表弟这几分重压之下,还真的为自己的将来做了不少准备呢。怪不得他有底气说,去了北方也会给谢慕林来信,原来他是真有财力能做到这一点。
既然他是个心有成算,手里有钱还有人的精明少年,那为什么还非要在湖阴县开铺子呢?他这个生意在发展前期不是在江南几个有名的大城采买紧俏货物,再捎往北平贩卖的吗?以他的家世背景,以及曾在金山卫过的经历,再加上燕王府那边的人脉,估计这一路上不会被沿途的层层关卡剥削多少钱去,到了北平后,恐怕连销路也是不愁的,那利润就非常可观了。有这么好的条件在,他实在没必要花钱在湖阴县置办一个店面呀。这地方的交通条件并不算很便利,他还不如在平望镇建个据点呢!
莫非……他这么做的目的,纯粹是想要有个与她谢慕林联系的固定据点?
谢慕林很想立刻就提笔写信去问萧瑞,但又觉得这话不好问出口,万一他说是怎么办?这种事怪叫人不好意思的。她就算穿越过来,年纪早已不是豆蔻少女了,但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脸皮依旧薄得很。
唔……难道要装傻吗?当作她什么都没猜?
谢慕林在这里犹豫不决,那边厢谢徽之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二姐姐,萧二哥到底在信里说什么要紧事了?你快告诉我呀?!”
谢慕林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轻咳一声,才干巴巴地道:“也没什么,他好象打算自己私下做些小生意,之前就曾跟我讨论过的。我当时随口给了两句建议,他好象挺看重的,这会子特地写信过来,想问得仔细些呢。”
“什么呀?居然是这样的事。”谢徽之凑过头来瞄信,谢慕林下意识地想躲,但还是忍住了冲动,把信展开来给弟弟看。
谢徽之草草看了几行,便没有再看下去了:“原来如此。他这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打算,怕消息传回家里去了吧?他也不容易啊。不过他这样的情形,既然好不容易摆脱了家里的束缚,当然要想办法赚点私房钱的。”他眼里泄露出几分羡慕之色,其实他也觉得做生意挺有趣的,可惜没有萧瑞那样的自由和本钱。
谢徽之甩开心头那点艳羡,专心思考萧瑞信里的内容。
他与萧瑞交好,也清楚对方家里的情况,想了想便说:“虽然我觉得,他在苏州、湖州这样的大城里开店,会赚得更多,但那些地方的铺面,价钱也更高些。若是位置好,争的人就更多了。他人不在江南,鞭长莫及,万一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在湖阴县城开店也不错,这里没那些大城繁华,铺面的价钱却也会低些,还有我们家帮他盯着,不怕他会吃什么大亏。
“况且,看他信里的意思,不打算在咱们县里卖什么货,就是拿这里的铺面做个中转,把周边几处大城的货物收拢过来,一并装船,通过运河送到北平去贩卖,这就更省事了。我们只要派两个靠得住的下人替他领路,让他知道哪些商号物美价廉、童叟无欺就好。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吧,我去寻族里行商的长辈们打听!”
谢慕林见他干劲十足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你要是乐意帮他的忙,我就省事了。如果遇到有机会,手里又有点私房钱的话,自己顺便赚点体己也成哪。如果钱不够,来找我借也行。我手里还有些私房,不收你利息就是。”
谢徽之愣了愣,随即露出惊喜的表情:“二姐姐,你说真的?!我能顺便给自己也赚几个零花钱?!”
“为什么不能呢?”谢慕林也看出了弟弟眼中的跃跃欲试,笑道,“只要是靠自己的眼光和本事赚来的正经钱,谁还能拦着你不成?但你别因此荒废了学业才好,也别跟萧二公子那边闹矛盾。不然让娘知道了,不许你再掺和这种事,我可没底气替你说好话。”
谢徽之深吸一口气,立刻抬头挺胸,一脸的信心满满:“二姐姐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心机
看着谢徽之兴致勃勃的模样,谢慕林心情也挺好的。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信,觉得完全可以在回信中提一句,跟萧瑞打声招呼好了。她也不是要让弟弟去分萧瑞的大饼,只是觉得,对方有钱有人有心计,如果真能赚到钱的话,自家弟弟跟着喝点汤也不算什么吧?萧瑞的本钱也不是很厚,谢徽之可以帮一把呀。至于三弟本人手头缺钱的问题,那是问题吗?她这里还是能借出一小笔银子的。
只要谢徽之在萧瑞的生意里,名义上占了一小股,往后在这湖阴县内,谢家便可以出面替萧瑞解决所有的烦难之事了。因为,那是“谢家子弟”占了股份的产业呀,湖阴县上下谁敢不给面子?哪怕是在湖州府范围内,也不是人人都能无视谢璞那顶从三品的高官帽子的。萧瑞根本不必祭出他那皇亲国戚、将军府公子的名头来,就能把事情摆平,根本不怕惊动家人,那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谢慕林非常积极地给萧瑞写了回信,还写得挺长。如果萧瑞在信里跟她说土味情话,她是绝对不会有回信的想法的。但既然他在信里谈的是正事,她也会正正经经给他以答复。不管怎么说,她是他的“吾友慕林”嘛!
谢慕林摸了摸脸,发现有点小烫,忙偷偷看了外间正在思考要找哪位族中长辈打听消息的三弟谢徽之,见他对自己的情形毫无察觉,忙端起书桌边有些放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把心头的燥意给压了下去,又往脸上扇了扇风,方才继续写信。
她除了提到让谢徽之帮他打听消息、联系靠谱的供货商号,以及参一干股作为日后在乡邻与族人间为他提供庇护等建议外,也正儿八经地跟萧瑞商量起了头一批贩货,该采买些什么货物为佳。
若无意外,萧瑞这个冬天忙着新差事,顶多就是把铺子和人手在湖阴县铺开来,再打探清楚供货渠道而已,不可能正式开始采买货物销往北方的。大冬天的,江南这边的运河勉强能用,北方的运河怕是要结冰,根本不能通航的。他肯定要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之后,才能把第一批货物启运。
东西运到北平,应该差不多是春夏之交的时节了,要是动作慢一点儿,初夏才到达,也是有可能的。在这个时节,厚重的衣料就绝对不可能受欢迎;哪怕是胭脂水粉,不是适合夏天用的品种,也难以销得动;至于茶叶,不是明年的新茶,价值恐怕要大打折扣了。
最稳妥的,当然是挑选季节性不那么强的货物,比如湖州这边的纸笔,松江那边的细棉布,苏州的丝绸也可以考虑。这些东西都算是日常能用的,只要不追求高档品,成本都不算高,正适合本钱只有千两左右的萧瑞。只要注意船舱别进水,影响了货物品质和卖相,这些东西在北方,怎么都是能卖出去的。
谢慕林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当然是因为,谢家的商号自己也在做类似的买卖。只不过谢家本钱足些,既有名声,又有人脉,还有底气把北货运到江南来卖,完全是供不应求。谢慕林清楚谢家商号的进货渠道和销货路子,根本不担心萧瑞会抢了谢家的生意。
要是萧瑞真的分了谢徽之干股,就算他借用谢家的渠道,也不是不行哪。谢家如今商路畅通,只是发愁年初损失惨重,因此资金上有些困难,每次来往南北,都没办法大批量进货、囤货罢了。据说他们在北平的客户,总在抱怨他们每次卖的东西都太少呢。萧瑞掺一脚进去,还未必够人家塞牙缝的,根本不是问题。
谢慕林扬扬洒洒地写了三张信纸,才用信封封好了,犹豫了一下,便在上头写“萧重林兄亲启”、“谢慕林缄”,写完看了看,忍不住偷笑了下,觉得这还挺有趣的。
她把信交给了三弟谢徽之,告诉他:“明儿你去老宅时,帮我把信捎给萧瑞吧。他要是真打算在湖阴县开铺子,我觉得你可以参一股进去,哪怕是名义上拿个干股,私底下不分他的红也行。这是为了借你谢家子弟的名义,替他的铺子挡风遮雨。咱们谢家在湖阴是名门望族,爹爹又是本地还存活的出仕官员中,官职最高的一个,但凡是有点眼色的,都不敢对你参了股的买卖打什么主意。就算是县尊大人,都要回避一二呢。萧瑞要是不打算让家里人知道他有私产,就没法打出柱国将军府和皇亲国戚的招牌来了。有你在前面挡着,他在北方参军,也能安心一些。”
谢徽之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已经把萧瑞当成是好朋友了,当然不觉得自己给好朋友帮点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还说:“我用不着他分红,所谓干股也不过是哄外人的罢了。我只想让他允许我跟着他手下的掌柜伙计们学点东西,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生意的。”
谢慕林虽觉得这种事没什么要紧,但还是给他提了建议:“你也可以去问咱们家的掌柜呀。毛掌柜就在金陵,咱们给那边写信时,给你捎带一封,又有什么要紧?他经商的本事,肯定不比萧瑞手底下的人弱。”
谢徽之有些郁闷地道:“不成。咱们家的掌柜都不乐意让我学经商,劝我多用心读书,将来和哥哥们一道考科举,象是父亲一样做官呢。要不是他们不肯教我,我还用得着打萧二哥手下的主意?”
谢慕林笑道:“那就随你。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学归学,别耽误了正经学业,不然娘怪罪下来,我可没法替你辩解。”
“知道啦!二姐真啰嗦!”谢徽之把信往怀里一揣,便飞快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