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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慕林眨了眨眼,决定还是稍稍透露一点实话:“你从前常往老宅去的,也见过我操作那台织机时,是什么情形了吧?我用一个很大的梭……”
不用她把话说完,谢徽之也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二姐姐为什么会用那么大的梭子?不过凑近了看,才发现那梭子上头有机关,二姐姐两头抛那梭,上头的线轴出线飞快,织起布来,比寻常织机要快好几倍。”
“这就是了。”谢慕林道,“我觉得要是在织机上增添一个机关部件,让那梭子能固定地在两头飞快来回,就能大大提高织布速度,所以正做试验呢。可惜我还没想到要怎么把那梭子跟织机联结成一体,所以打算趁着正月里比较清闲,继续做研究。”
谢徽之挠了挠头发:“那要怎么……联结成一体?就这么抛梭子不行么?我瞧着你织起来也挺快的,又省事。”
谢慕林笑道:“抛来抛去的太费力气了,我是想在上头安个木槽,让梭子在木槽中穿梭来回的。要是能用上弹簧,速度立刻就会大增。”她是看过相关动画讲解的,虽然因为看得不太仔细,记忆也比较久远,许多细节都记不清了,但飞梭织布机的大致模样还是知道的。如果能碰上靠谱的木匠,应该能把东西捣鼓出来,只是弹簧可能就不行了。这个年代,就算有能达到条件的金属拉丝工艺,也不是她这种小打小闹能玩转得了的。
谢徽之听着自家二姐的讲解,面上满是茫然。打探消息、结交朋友他很擅长,吃喝玩乐也是他熟悉的事,四书五经他勉强能应付,但织机工艺……这根本不是他能理解的东西。
谢慕林也不强求他理解,笑道:“算了,你也不必多想,有机会替我物色个好木匠就行了。其实,要不是因为之前大水来了,我早就想寻个木匠来帮忙做这件事了。”
“木匠?”谢徽之想了想,“萧二哥带来的人里,不就有木匠么?我看过他给前湾村村民做的活计,手艺比前湾村原本的木匠大叔高明了不知多少倍!不如请他帮忙如何?正巧织机就在老宅。他们如今住进老宅,不能随意外出,也怪无聊的。他们一个两个都是闲不下来的人,索性把织机交给他们,说不定真能做出二姐姐想要的东西来?”
谢慕林犹豫了一下:“那倒也不错,就是不知道方不方便。毕竟他们住进老宅,是为了休养和躲人……”
谢徽之笑道:“这有什么?这事儿交给我就行了。二姐姐你把自己的想法写在纸上,我拿去给他们看。若是能做出来,那当然最好不过,做不出也没什么。咱们家也不是白使唤他们的,多给几两银子做辛苦钱,他们也能赚到一笔外快,将来北上安家都能便宜些,想必还乐意得紧呢!”
谢慕林觉得三弟的话有理,便真的把自己的想法写了下来,又画了几张大概的草图,尽量把自己所知道的飞梭织布机原理说清楚了,连弹簧的构造都捎带着提了提。不过当中的原理她解释不清楚,毕竟她也不是什么理科生,高考前学的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只能把制造弹簧的金属丝需要达到什么条件提了一下,顺带地也说了它用在马车上,能达到避震效果。
她还没忘记,从杭州来的那位高明木匠,本职就是造车的。
这些东西也许那位木匠一时半会儿的制造不出来,但只要他心里有这个概念在,未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总有希望研究出新技术的。就凭萧瑞与他们谢家的良好关系,还怕她沾不上新技术的光吗?没有飞梭织布机,弄几架避震效果好一些的马车来也行哪。她与母亲文氏明年北上,在北平生活期间,恐怕都要指望马车作为日常交通工具的。
谢徽之把她给的信和图纸都收了,顺带收下的还有预支给木匠充作研究经费的十两银子,不过没打算今日就去老宅。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如果再去老宅,回来时恐怕都要天黑了。大冷的天气,夜里风只会更大。他打算明天一早再出发。
谢慕林径自去了正院,打算向文氏复命,顺便讨论一下小年夜的安排,却看到文氏面带忧色,正吩咐丫头们把收藏的几味名贵药材取出来备用。
文氏忧心忡忡地告诉她:“二老太太病了。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谢慕林怔了一怔:“早上去时,不是还好好的?二祖母怎么会忽然病了呢?”
“说是今日午后吹了风。”文氏叹了口气,“但愿她老人家吃两副药就好,可别真的病起来,不然这年可怎么过呀?”
捎信
宋氏只是有几声咳嗽,据说原本还有些发热的,吃了丸药之后,已经退烧了。
当谢慕林与文氏、谢谨之一同来到二房探望她时,就看到她倚在罗汉床上,怀里捧着手炉,时不时低声咳几下,却还是舍不得放下手中书本的样子。
文氏只得用谦恭的姿态,力劝嗣婆婆好好休息,想要看书,等病好了再说。她又送上了两匣子名贵药材,多是补身子用的。伤风感冒的小病用不着这些,但等病好了就能派上用场了。
宋氏叹道:“你送这些东西给我做什么?我平日身体一向康健,不过是偶尔受了寒,方才咳个几声罢了,过几日就好了。这些药材既贵重又不易得,你还是自己收着吧。三弟妹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用的,哪怕她用不着,你拿这些去孝敬她,她看了也高兴。送来我这里,却是浪费了。”
谢谨之道:“祖母别这么说,您的病好了之后,也需要进补一下的。身体补得康健些,平日也没那么容易生病了。老太太那儿用不着这些药,就算有需要,母亲另有东西可孝敬,哪里就缺得了您这一份呢?”
谢慕林也苦劝宋氏把药材收下,宋氏无奈,只得命丫环收了,却又说:“你们需要用时,只管来找我要,也省得白放着可惜了。”
谢慕林见她似乎真的对那些名贵药材不以为然,便又笑着说:“其实药补不如食补,与其去喝苦兮兮的药汤,还不如吃些美味的药膳进补身体呢。祖母觉得近来身体如何?除了伤风,是否还有别的症状?比如手脚冰凉什么的?我们那儿也收着不少药膳方子,以往也没什么人理会。如今倒是正好可以翻出来练练手,我也亲自下厨,做几道好汤好菜来给祖母品尝呀?”
宋氏听得笑了:“是么?这倒是叫我生出了好奇心来。哪日你真的下了厨,我一定要尝一尝才行。咱们真姐儿做得一手好点心,想必药膳也难不倒你。”
谢慕林听得笑了,下定决心,回院子后就去翻老妈那些药膳和菜谱,针对伤风感冒病人的菜色,想必还是有几样可选的。
文氏见宋氏病得不重,心里也松了口气,谈了谈三房为过新年要做的准备工作,请宋氏指点。宋氏点出了两样不足之处,便夸她说:“你已经做得不错了,不必太过紧张。族中长辈都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们今年过得艰难,不会挑剔你的,只管放宽心就是。”
文氏笑着应声,心里却还是放松不下来。她嫁进谢家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参加宗族新年祭祖,主持家中一系列过年仪式,并面对湖阴县的所有亲友故交,怎么可能不紧张呢?她天天都在担心,万一自己出了什么差错,要如何面对族里那些与她同龄却对各种规矩礼节都熟练之极的妯娌们。丈夫谢璞是全族官职最高、仕途发展最好的人,嗣婆婆宋氏也是合族敬仰的贤妇人,若她做得不够好,岂不是要给二房、三房丢脸了?连几个孩子都要被她连累,她怎敢有丝毫松懈?
谢慕林、谢谨之都看出文氏还在紧张了,兄妹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移了话题:“祖母您老人家身体不适,不知可通知姑姑姑父他们了?”
“是呀,该请姑姑回来看望祖母的。如果瞒着她,回头她知道了实情,就要恼我们了。”谢慕林煞有介事地说着。
宋氏淡淡笑道:“不必劳师动众了。这会子他们正忙呢。书院的事情暂时可以告一段落了,杨家那边却还得回去住几天。今年发生了很多事,杨家的人只怕都对你们姑父有些怨气,不会让他太好过的。你们姑姑也会跟着受气,何苦再叫她跟着担心?等他们夫妻来过年时,我的病早就好了,到时候就算你们姑姑生气,也不过是嘴上抱怨几句罢了。”
谢慕林忙道:“那就借口您病了,把姑姑叫回来,让她少受杨家几天气,不好吗?”
宋氏面上淡淡地:“这几天的气,她乖乖受了,过了大年初一,就能脱身了。可若是这几日的忙碌,她没有和杨家的人一同面对,过后只怕还有的是气可受。到时候她要应付的,就不仅仅是杨家的几个人了,连同杨家住在别处的族人,还有杨家亲友等等,都会在场。何苦叫她面对那种窘境呢?”
文氏忧心忡忡地说:“梅珺真不容易。当初看杨大伯父那般和气明理,哪里想到他的妻儿会是这样的人呢?幸好杨大哥是个体贴妻子的人,有才华,又对梅珺一心一意,否则梅珺那么好的女子,谁舍得她去受那样的气?”
宋氏深深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是呀,看着孩子受委屈,我们这些做亲人的,心里怎会好受?”
离开二房的时候,谢慕林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问文氏:“娘,你觉不觉得,二祖母今儿好象情绪不大好?尤其是说到梅珺姑姑的时候,二祖母简直连聊天的心情都没有了。”
文氏有些心不在焉,她还在回忆宋氏指点她的几件事呢:“有么?她老人家身体正不适呢,情绪不好也是寻常。难不成你还指望病人象是没事人儿一般高高兴兴的?”
谢慕林见她走神,只得回头跟谢谨之讨论。
谢谨之则说:“是有些情绪不佳,怕是因为杨家待姑姑姑父不慈的缘故?人生病的时候,难免会多愁善感一些。兴许嗣祖母是因为生病,想念亲人,又想起梅珺姑姑如今被困在婆家,不方便回来看望她,所以心情难过吧?近来我们事情忙乱,来探望她老人家的时间少了,兴许她是寂寞了吧?我们多过来陪陪她好了,回头也得劝淳哥儿和沅妹妹一声,让他们别光顾着和朋友们四处玩耍,好歹也多陪嗣祖母说说话。”
谢慕林深以为然:“二哥说得对!”
兄妹俩遂商议了一下,年前每天在什么时间过二房来看望宋氏,文氏也插了几句话。但一回到三房,她就立刻忙活正事去了。宋氏指出的她那几个错漏之处,得赶紧改正过来才行。
谢谨之去了谢显之处,谢慕林自行回院子。她刚翻找出两本关于药膳配方的手抄本,谢徽之就找了过来,先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便笑眯眯地掏出一封信,在谢慕林面前晃了两晃。
谢慕林看着他,有些惊讶:“这是什么东西?”
谢徽之笑嘻嘻地,凑近了小声道:“萧二哥托我捎给二姐姐的。外头天都快黑了,他居然亲自跑了一趟谢家角!也不知道在信里写了些什么呢?二姐姐呀,你们之间在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