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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老太太冷哼道:“你就别为他们说好话了!就算他们早就定好了离京的日子,可如今他们明知道家里有麻烦,我都害怕得生病了,还不肯留下来帮忙,只顾着自己逃命,一点儿孝心都没有,还不许我多骂几句么?!若不是你劝我,还需得借显之兄弟几个的人手到外头打听消息,我才不会允许他们进屋磕头呢!”
谢映容连忙又安抚了她几句,眼角却在留意门外的动静。她故意利用谢老太太与文氏、谢显之等人没有直接对话的空隙,在两头制造误会,挑拨离间,至今为止一直进行得很顺利。只要谢老太太身边的人没发现真相,根本就不会有人揭穿她。等她将人支出金陵城的计划成功了,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在谢映容的花言巧语劝说下,谢老太太总算消了气,开始关注重点了:“你先前说,显之他们告诉你,在覆舟山道观里与歧山伯家二儿子通奸的,确实是永宁长公主的二儿媳白氏?你先前并没有认错人?!”
谢映容不提文氏根本没说白氏的名号,郑重点头道:“当然是她!我在观中偷听到小道士们说的。她和董慧杰还是表姐弟呢,听说只相差两三岁而已,从小青梅竹马的,时常在一处撕混。若不是白氏嫁给了永宁长公主之子,他俩怕是早就成夫妻了。”
谢老太太啐了一口:“傻子才会放着长公主的儿子不嫁,嫁个伯府次子!白家又不是什么高官显宦,不就是仗着有歧山伯这个好女婿,才抖起来的么?他们以为女儿哄住了男人,抱上了曹家大腿,就可以在京城横着走了,连长公主府的公子,他们也敢给人家戴绿帽,我就等着看他家明儿怎么死!”
谢映容叹道:“哪儿有这么容易死哟。歧山伯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爱如珍宝,歧山伯又是偏宠继室与次子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呢?我听大哥二哥他们说,歧山伯府正在想办法证明,这场捉奸的闹剧是他家嫡长子董慧武故意捣的鬼,董慧杰与白氏都是被陷害的,其实并没有通|奸!”
谢老太太听得双眼都瞪圆了:“这种话说出去也有人信?!捉奸拿双,赵家本是外人,若不是捉了现行,还能把事儿闹得这么大?况且,两个都是亲儿子,就算把小的救回来了,大的也是死罪,歧山伯府难道就能得了好?好蠢货!这对夫妻真真蠢到一块儿去了!”
谢映容看着谢老太太轻易相信了自己说辞的模样,笑了一笑:“是呀,他们真是太蠢了。”说罢凑到谢老太太耳边,“偏偏,老太太您在竹舍里遇到过董慧武和那个萧将军家的公子,是可以证明他们撒了谎,在事发时并未上山游玩,而是就在观里的!”
谢老太太怔了怔:“什么?”
谢映容耐心地告诉她:“二姐姐说,她认得竹舍前那位公子,是萧将军的儿子。您知道柱国将军萧明德吧?他亲妹子正是宫中的萧贵妃,生了三皇子呢,也极得皇上宠爱的。老太太,您说这件事,会不会是萧贵妃与三皇子在背后授意萧将军的儿子,让他故意设个圈套算计董慧杰与白氏,好挑拨曹家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呢?
“您也知道,歧山伯府一直是曹家党羽,这件事又是发生在赵家的地盘上,若是行事顺利,还能让赵家那位太子妃吃个亏,那岂不是打了皇后娘娘与太子的脸?萧贵妃这一招,可真是高明呀!”
谢老太太听得晕头转脑的,一时间没理清这其中的各种复杂关系。她只记得一件事:“竹舍里待着的,不是那对有私情的狗男女么?”所以她才会觉得,自己撞破了人家的秘密,会招来祸患呀!
谢映容仗着谢老太太根本不知内情,又一次开启了忽悠大法:“竹舍里的当然是那对狗男女,可守在外头不许人进屋的却是董慧武的好朋友,这明摆着就是有鬼!当时我们在屋外说话那么大声,屋里都没半点动静,董慧杰与白氏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中了药?那位萧公子阻止我们进屋,只怕就是想等到赵家人过来抓现行,而不是让我们这等不相干的人提前撞破屋里的事呢,所以才急着赶我们走。
“倘若这场捉奸的闹剧,真是董慧武给兄弟设的套,一旦叫歧山伯夫人知道,定会找上老太太,到贵人面前去做证,好证明她儿子的清白!”
谢老太太听得越发糊涂了,也听不出这番话里有多少破绽,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话,唬着脸道:“我才不去呢!谁耐烦给狗男女证明清白?就算他们原本没私情,如今也早就洗不清了。我何苦搅和进这种丑事里去?”
“老太太当然不能去!”谢映容压低了声量,“若是证明了董慧武的清白,那永宁长公主母子俩的脸面要往哪儿搁?他们难道还能认白氏这个媳妇不成?再把萧贵妃与三皇子扯进来,便是连皇上也要恼的。赵家岂不是也有了监察不力,叫别人在他家眼皮子底下陷害忠良的嫌疑?若是您不出面,那就只是董慧杰与白氏自寻死路,与旁人不相干。可您要是出面了,这里头好几家人被卷了进来呢,斗起来没完没了。咱们家无依无靠,又得罪了曹家,再把太后、长公主和贵妃娘娘都给得罪了,那岂不是越发死无葬身之地了?!”
谢老太太听了,害怕得上下牙打颤:“你别吓唬我,怎么事情越发严重起来了呢?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映容叹了口气:“孙女儿也是靠着哥哥们打听回来的消息,才得出这样的结论。只能说,孙女儿原本想得太简单了,事情比我们原本以为的要严重!这可不是老太太在家里装个病,躲着不见人,就可以混过去的事。如今是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找上门,无论来的是谁,都能把老太太您往死里逼呀!”
她凑到了谢老太太的耳边:“老太太,不如……您老人家还是出城避一避吧?”
谢老太太浆糊一般的脑子抖了一抖,还真开始考虑起这个建议来了。
妥协
谢老太太沉默了许久,认真地在思考着什么。谢映容也不催她,反而很有耐心地站在她身边,替她慢慢打着扇子。
过了半晌,谢老太太才开口问:“你觉得……我该上哪儿避去?城外什么地方是我能去住的?家里的庄子都叫曹家抢了去,谨之他娘倒是有个陪嫁的小庄子,其实就是你爹买给她做私房的,如今叫她自个儿的人管着,我不好插手。况且那地方也就是出产些粮食瓜菜什么的,正经能住人的宅子是没有的。我总不能住村屋吧?那还不如避到承恩寺后街去,我记得那里的小宅租期未到,这会子还空在那儿呢。”
谢映容忙道:“老太太曾经在那里住过,也不是什么机密,知道的人不少的。从前旁人顾虑到那地方离旧内近,不敢轻易招惹,可咱们这回惹到的是真正的达官贵人,还有宫里的太后和贵妃呢。她们若真打算对我们下手,根本就没什么可忌讳的,就算叫人知道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谢老太太扁扁嘴:“那我们大不了另寻个宅子搬过去就是了,悄悄儿的,不叫人知道,这也不行?反正我是不愿意住到乡下去的!”
谢映容本来想要建议她跟文氏一行人回老家,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想想她对谢老太太撒的那些谎话,文氏与几个兄姐都是知道实情的,万一两边见了面,话赶话的,两边说辞对不上,把她拆穿了怎么办?若是离金陵城远还罢了,谢老太太未必能回得来。但要是在码头附近,对方就发火要折回城中,她又能逃到何处去?那她花的所有心思,就都要白费了!
反正她的目的只是把谢老太太支出金陵城去罢了,倒也不是不能妥协。
这么想着,谢映容便改口道:“盛夏时节,金陵城中多有达官贵人出城避暑的,城外有山林河流的地方,不但比城里凉快,还有许多好宅子可以出租。咱们也不必挑那达官贵人聚集的地方,省得泄露了行踪,只需要选个清静偏僻些的山谷,租一处别业,让老太太悄悄儿坐车过去,隐姓埋名地住上几个月,等天气凉快了再说。只要京中无人再提起覆舟山那件事,老太太就能放心回来了!”
谢老太太皱着眉不说话。
谢映容又再劝道:“老太太放心,珍珠姐姐和两位妈妈都是侍奉您多年的老人了,定会把您照顾得妥妥当当的。在山林里隐居,固然是无聊些,但只要能保得性命平安,忍耐上几个月,也是值得的!至于银子,咱们家如今还有许多东西,随便拿两件古董出去当了,换成银子,足够老太太您花销的,这点您不必担心。等到孙女儿打听得城里风平浪静了……”
她话未说完,谢老太太就诧异地打断了她:“你说什么?你难道不跟着我出城去?!”说着还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三孙女。
谢映容倒也不慌,微笑道:“孙女儿固然想一直留在老太太身边侍奉,可老太太在外躲避,也需得留个人在城中打探消息吧?否则,您如何能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什么时候不可靠近京城呢?”
谢老太太哂道:“阿何阿蒋都是精明能干的人,随便哪一个不能留下来打听消息?况且那蔡老田也有些本事,外头还有个毛掌柜在呢,你怕我没人可使唤么?”
谢映容早就想好了要如何应对这种问题了:“可是老太太……您要把实情告诉蔡老田、毛掌柜,让他们去探听那几家贵人的消息么?且不说他们那样的下人,有没有门路接近权贵人家,就算他们能帮得上忙,这种关系到皇亲国戚的丑事……又如何能随便告诉人去?真说了,就怕那些人嘴不紧,泄露出去。到时候,即使贵人们本来没把我们放在眼里的,也要上门追究了!”
谢老太太吃了一惊,顿时不说话了。
谢映容重重叹了一声:“其实我还想过,要不要托大姐姐帮忙打听消息的,她认识的达官贵人多,在这种事上,只怕比我更有办法。可大姐姐本来并不知情,倘若真叫她知道了,她身边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了。那些丫头婆子,说不定哪一个就跟曹家私底下有勾结,万一假传消息,又或是趁机告密,奉了曹家人之命来对老太太不利,新仇旧恨都一齐报了……”
“不能告诉她!”谢老太太迅速拿定了主意,“慧姐儿亲近曹家,人又任性,这种事告诉她也没用。本来她还能帮着打听消息,但如今平南伯府坏了事,只能关门守孝,慧姐儿她娘又跟娘家人翻了脸,与野汉子私奔去了,但凡是个要脸面的人家,都不会欢迎慧姐儿上门的。她根本帮不上我们的忙,还是别叫她手下的人插手比较好。”
谢老太太想了想,叹气道:“罢了,你吩咐底下可靠的人,去城外打听个偏僻些又干净清幽的避暑庄子,最好是离河道近些,有码头可以通船的,我搬过去住几日,先看看情况。你留在城里,悄悄儿替我留意外头的风声,一有重要消息,就立刻打发人给我送信!倘若真有危险,我坐了船逃走,也还来得及。”
谢映容连忙应下,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忍不住想往前再试探一步:“父亲曾经给松江那边的故人写信,预备老太太搬回去住时,有人可以照应。老太太要不到松江散散心?”
谢老太太不悦地道:“好好的跑松江那么远做什么?大夏天的,那边也一样热得紧,离金陵城也太远了。我若要回来,还得在船上苦熬十天半月的,何苦来?”她又用怀疑的目光瞥了三孙女一眼,“再说了,你跟慧姐儿两个小姑娘留在家里,连个正经长辈都没有,太不象话了。这事儿瞒着外人还好,若叫人知道了,天知道要说什么闲话?这不是咱们这等高官显宦之家该有的规矩。”
谢映容心中暗暗扼腕,但为了不引起对方怀疑,她还是柔顺地笑道:“老太太说得是。孙女儿也舍不得您离得太远,万一遇到什么事,也不好及时向您请教呢。”
谢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正是。况且你也不方便到处出门打探,除了偶尔回城探探风声外,你平时还是要跟我住过去的,省得外头的人乱嚼舌头。你不用管你大姐,她娘的名声早就坏了,她除了平南伯府,谁家都嫁不了,不用在意这些,你却还有大好前程呢!”
谢映容差点儿五官扭曲,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脸上的笑容:“老太太说得是。”
她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方才补上一个漏洞:“老太太,这件事孙女儿会替您办妥的,但您也要记住,不能告诉别人实情。覆舟山的事,您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连身边的丫头婆子也不例外。外头的传闻,您也要装作全然不知,谁说起您都要装傻。咱们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不然随时会大祸临头的!”
谢老太太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这还用你提醒么?我自有分寸!”
出发
谢慕林等人自然不知道自己离开谢家大宅后,谢老太太与谢映容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回到贡院西街的住处后,只觉得轻松愉快,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接下来起码有好几年的时间,不必见到谢老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