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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程王氏表现得一脸没事人儿的模样,客客气气地与她见礼,然后便代表大姑姐程氏,向曹氏赔罪道歉:“伯爷忽然出事,大姐也是一时伤心得昏了头,才会把气撒到姑太太头上的。如今经过我们夫妻的劝解,她已经醒过神来了,觉得很是不好意思,实在是没脸来见姑太太。我只好替大姐走这一趟了,望姑太太别与我们大姐一般见识,饶恕她这一回吧。”
曹氏听了,倒是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我正纳闷呢,嫂嫂怎会忽然冲我发起火来?既然是因为伤心过度,一时糊涂了,我当然不会与她计较。我们是一家人,正因为嫂嫂与我亲近,才会冲我发火呢,这是不把我当外人的意思。我心里也在为哥哥的死伤心难过,自然能体谅嫂嫂的悲伤,断不会生她的气。”
程王氏笑道:“姑太太大度。我们大姐知道了,一定会十分感激。”
曹氏笑笑:“我们家如今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哥哥去世了,母亲中了风,外甥们年纪还小,嫂嫂一个人支撑家门,实在是太辛苦了。我虽是出嫁女,如今已然大归,就该与嫂嫂同心协力,共同撑起这个家。亲人之间的磕磕碰碰,都是小事罢了。程二奶奶千万替我告诉嫂嫂,让她不必有所顾虑。自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程王氏假笑着答应了,心里却在冷笑。
曹淑卿这个女人,在人前永远都是这副温柔体贴,和善识大体的模样,可实际上却是心如蛇蝎,自私自利。当初她的弟弟王安贵被人告了一状,本来只需要随便找个手脚不大干净的官员做替罪羊,很容易就能脱身。可因为曹氏与方闻山有奸情,想要陷害丈夫谢璞,王安贵就把谢璞当成替罪羊了,以至于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曹家人计划一失败,就把弟弟当成了弃子,翻脸不认人,害得他死得不明不白,弟妹也死得极惨,侄女们隐姓埋名,不敢见人,这一切都是因曹氏而起!结果,她除了名声差一些,什么好处都得了,财产有,儿女有,连新的男人都有了,还是高官显位。她凭什么过得这么好?!
程王氏忍不下这口气。曹氏不就是仗着娘家之力么?要是没了娘家,她又算什么东西?!
程王氏故意面露愁容,叹息道:“姐夫忽然出事,我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大姐自然更觉难受了。怎会发生这种事呢?皇后娘娘和承恩侯……也太狠心了些。”
曹氏眼圈红了。
程王氏看了她一眼,继续叹道:“承恩公夫人也病了……说实话,我有些替她老人家担心。往日她身体一向硬朗的,怎会忽然说中风就中风了呢?承恩侯府的人还不许老夫人的亲人去探视,鬼鬼祟祟的,真叫人害怕……万一她老人家有个好歹可怎么办呢?承恩侯府的人侍候病人,又哪里及得上亲骨肉用心?”
曹氏听懂了她的暗示,脸色不由得变了。
归还
且不提程王氏如何在平南伯府挑拨离间,谢家这一天也迎来了一个惊喜。
惊喜是从承恩侯府送过来的。承恩侯带人抄了平南伯的书房,一些不可为外人所知的东西,他自然是该销毁的销毁,可以不销毁的就密密收藏起来了。还有一些不大重要的东西,他就随手送出去做人情了,其中就包括谢家原本住的大宅地契。
谢家大宅连着“桂园”,占地颇大。因是曹氏用心建造修饰,从无到有打造出来的,她本人也很喜欢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所以平南伯利用谢璞当初写下的文书,从官府处提前把宅子和园子的地契领了出来,打算做为妹妹的陪嫁,等她与方闻山完婚的时候,让她带到新的夫家去,什么时候想住,随时都可以过去住。甚至于,因为方闻山在京城并没有大宅府第,他与曹氏婚后带着家人直接入住谢家旧宅,也是无妨的。
宅子落入平南伯手中的时间不长,近日事情又多,他夫妻二人还没来得及对宅子里的东西进行清理,只有曹氏那边派了桂妈妈与桂珍,把她所知道的一些还没来得及赶在谢家被抄前带走的珍贵古董、字画、首饰等物,分别装箱,运回了平南伯府她所住的院子。除此以外,谢家当中,连当日中途夭折的寿宴上的桌椅残席,都还未清扫呢。谢家众人的私人物品,自然也都还在原来的地方了。
承恩侯迫于皇帝的压力,杀了三弟平南伯,心里也有些后怕了。他担心曹家一旦有什么表现得不够好的地方,会让皇帝产生不满,再加上先前的猜疑,有可能会促使皇帝进一步打击曹家。
这些年,曹家小辫子不少,过去是觉得自己有从龙之功,又有皇后与太子在,在朝中、军中也有极大的影响力,皇帝偏心一下爱妃庶子也就算了,还不至于会对曹家下狠手,那样负面影响就太大了,波及也太广,所以曹家人心里都挺有底气,觉得曹家的权势依然还很稳当。将来等太子继了位,他们的前程还会更加光明。
然而如今,有了平南伯那几味毒|药在,承恩侯的底气就没那么足了。君心难测,万一皇帝忌惮曹皇后与太子,认为老婆儿子迟早会毒死他,为了避免这种结果,选择先下手为强,哪怕引起朝局震荡,也在所不惜,那曹家怎么办?
曹家如今已经失去了军队的直接控制权,又没法掌控禁卫军,京城驻军大权还握在萧家人手里。他们总不能真的去做乱臣贼子,那还能挡得住皇帝的辣手么?就算最终能保住皇后与太子,保住曹家的主脉嫡支,人员与权势方面的损失,也小不到哪里去。万一真的伤筋动骨了,那可不是三年五载就能缓过气来的。
实力大损的曹家还能不能护得住皇后与太子,那真的很难说。而一旦失去了皇后与太子,曹家就没有将来了。
出于种种考虑,承恩侯选择了向谢璞示好,因此就把从平南伯书房那儿抄到的谢家旧宅地契,送回到谢璞手中。
除此之外,他还附带了其他的一些东西,比如谢显之过去使唤的丫头婆子小厮,除了下落不明的文竹与先前来过谢家的小厮以外,其他人都一并被送到了谢家目前的住处,连带着他们的身契。
谢璞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下人,就算当中有可能还有曹家的奸细,大不了发卖了就是。如今他拿到了这些人的身契,反而不怕曹家人再搞什么鬼了。
他更高兴的是,旧居被还了回来,旧居里原本的东西也都一并回来了。
他对文氏、大金姨娘与儿女们微笑道:“这些日子,你们为了替我准备赴任的行囊,从早忙到晚,夜里也无法安睡。如今可不用再操心了,旧物都回来了,我们把东西收拾收拾,随时都可以出发了。你们也能省许多事。”
文氏也挺高兴的:“这确实是意外之喜。我们如今手头银子不多,能给老爷准备的衣裳,没法与从前的比。如今旧衣裳都拿回来了,我就再不用担心老爷在任上穿戴不够体面,会被人笑话了!”谢璞出事前,什么时候穿过那么寻常的衣裳,用过那么寻常的物事?她是真觉得丈夫受了委屈。
大金姨娘也喜滋滋地。她攒了多年的私房终于能回来了!曹家做尽了坏事,偶尔也会发一回善心嘛。
她问谢璞与文氏:“老爷,太太,我们什么时候搬回府里去?这处小宅虽然住着也不错,可到底没法跟家里相比,东西样样都缺,实在是不方便。我们也还要替老爷整理行装呢。再说了,官兵上门的时候,府里正办宴席,后来也没人去料理,如今肯定乱糟糟的,不好生清扫一番,也没法住人哪!”
文氏便转头看向谢璞,等待着他的决定。
谢璞想了想:“先去收拾些眼下能用的衣裳用物吧,我们就不搬回去了。我过两日就要出发赴任,搬来搬去的太麻烦。等我走了,你们再带着人去把府里府外整理打扫一番,该锁起来的院子就锁起来,该装箱的东西就统统装箱,该带走的物件就整理好带走。宅子还回来了不假,但你们还是要回老家去度日的,留两房家人在京中看宅子就行了。”
大金姨娘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欲言又止。文氏却是从来不会质疑谢璞的决定的,当即就应了是。
谢璞又说:“承恩侯府送来的几个下人,都是显之从前使唤过的。我也不清楚哪些靠得住,哪些更向着曹家些。你们去问问显之,让他决定吧。若他一个人都不想留,也不必把人重新送回曹家去了,连着身契送到附近的人伢子处,一概发卖了吧。卖得的银子,就给显之做日常零用。”
说起谢显之,文氏又有些担心:“显之的病情不见起色,虽然药也照吃,但他总是郁郁寡欢的模样,实在叫人忧心。我怕他这样的身子,受不住回乡的颠簸,万一路上又病倒了,在外地又未必能请到好大夫,那可怎么办?”
谢璞叹息一声:“这孩子得的是心病,曹氏行事太过,伤了儿子的心了。这种事,显之自己想不开,旁人劝解也无用,只能让他慢慢养着了。我已经跟大伯父商量过了,你们回湖阴就雇船走水路,虽然需要绕道,花的时间会长些,但路上会比走陆路好受一点儿。孩子的身体要紧,小四和四丫头的身体也不算康健,赶路不必太急。大伯父会先回去,让人打扫我们三房的宅子。谨昆陪你们一道走,他熟悉道路,有他照应,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文氏连忙应下了。
这时候,大金姨娘期期艾艾地问了一句:“宅子还回来的事,老爷太太是不是要跟老太太说一声?兴许她老人家……会想要搬回去住呢?”
头痛
谢老太太不是兴许会想要搬回谢家大宅去住。
她是当然很想要搬回谢家大宅去住。
得到消息的谢老太太,连大伯子谢泽山与夫家宗族小辈谢谨昆的存在都顾不上忌讳了,带着孙女儿谢映容,以及大丫头珍珠,直接雇了车,往贡院西街的小宅赶过来。
她见到儿子谢璞,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咱们家的宅子还回来了?我们什么时候搬回去?!”
谢璞只好向母亲解释,他马上就要出发去北平赴任了,实在没功夫搬家,文氏等人也预备着要回老家去,此时改变住处,太过麻烦,因此他们只打算回旧宅子收拾整理一番,留一两房家人在金陵城看宅子就算了。
谢老太太立刻反对:“这叫什么话?!从前咱们家丢了宅子,想在京中长住,就得花钱另行租房,也就罢了。如今自家宅子都还回来了,我们凭什么还在外头继续住着?那不是白花钱么?!有自家的好宅子不住,非要搬到外头去,花钱住那些小门小户的地方,你真是昏了头了!搬家有什么费事的?你们统共也没几件行李,雇一辆破车,什么都拉完了。你和你媳妇孩子要赶着出远门,不想搬回去,那没关系,我搬回去就得了!”
谢老太太表示家里不如从前富裕了,她也不想给儿孙们增加负担,所以不用儿子花钱帮她租外头的房子了,她回老宅子住就行。正好那里衣裳铺盖日常用品什么的样样齐备,她连买东西的钱都省下了,家具也有,搬回去住比留在承恩寺后街更省事。只是旧宅子地方太大了,她身边通共也就是两个丫头两个婆子侍候,怕是忙活不过来,需得儿子帮忙,把从前的旧仆召回来服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