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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蘅捂着耳朵跑得步履慌乱,才不要听他说了什么。
车辇缓行,穿过闹市,一路向着国公府进发。赶了一整日的路,安胥之有些累了,靠在车壁上打盹。
京城的林荫做得很好,道路两旁有树,秋蝉高居树上鸣唱,高高低低此起彼伏地叫着,听久了让人耳心里发嗡。
在聒噪的蝉鸣声里,渐渐望见了公府高大的乌头门。
“四郎君回来了。”
公府的下人踮着脚尖往长街尽头望去,终于看到了安胥之的马车,府里立刻热闹起来。
“祖母,母亲,砚临回来了。”
“好,回来了就好,一路上辛苦了。”白氏本就喜庆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安胥之身穿紫色绫罗长袍,笑着说:“曾祖身子可还康建?府中一切安好?”
“一切都好。”白氏脸上含着笑意,轻轻望了他一眼:“快进来吧。”
“长途奔波,赶了这么远的路,八成累坏了。”刘氏心疼地拍了拍他一山上的褶子。
安胥之说:“不比父亲和几位祖父当年戎马倥偬艰辛,只是思念家人,只想早点归家。”
“先去换衣裳梳洗吧,你祖父和父亲都盼着你回来呢。”拥着人进了府门。
安胥之道好,先行回院子梳洗收拾准备给老公爷请安,白氏在前厅坐下来,替他收拾随行的包袱。
带回来的衣裳用具都是干净的,他一向是个很有章程的人,东西都收拾得规规整整,哪怕只是一张手帕都叠得纹丝不乱。
一样一样取出来,交给他院里的丫鬟,让她们拿回去装好再重新收拾进柜子里。
这时小厮又抬着一只箱笼进来。
白氏正要打开,安胥之身边的童子匆匆跑了过来:“老夫人。”
白氏瞧他被晒得黢黑,走的时候白白净净的小童子现在黑得反光了,吩咐慧娘:“长流伴着四郎一路辛苦,给他取两吊钱买点心吃。”
长流一听高兴得很,咧出一口雪白的牙,说多谢老夫人。一面指挥身后的小厮:“四郎君吩咐,把这口箱子抬回去。”
白氏问:“这是什么?”
长流笑着说:“是四郎君一路上收集的一些小玩意儿,巴掌大的小风灯啊,象牙磨的珠子,西域那边来的虎毛围脖……”
白氏一听,怎么都是些小女子喜欢的东西?不过她没有多想,府上女眷多,砚临和她们又处得很好,出一趟院门给她们采买置办了一些礼物也不稀奇。
转头吩咐小厮:“小心些抬过去吧。”
小厮们应了“是”,抬着箱子小心翼翼地往安胥之院内去了。
安胥之从盥室出来,换了一件霜色绣竹纹的长袍,领口和袖口用山蓝色的缎子滚了边,洗去风尘,人往那里一站,便是副朗如星月的板正身姿。
正厅里,老公爷和安元庆早就盼着了,晚上也早就置办妥当,只等他回来好给他接风洗尘。
一家人落了座,老公爷在他面上并未发现倦色,颔首道:“到底是人年轻,赶着这么远的路也不觉得累。”
安胥之说是:“这次回来,因为叶太傅同行,走得不快,因此到家并不觉得疲累。”
实际上入了李南县,他就先叶太傅一步回来,三日的路程,他一日半便入了京。就是心里惦念着,惦念着宫里的阿蘅,浑身不知怎么就充满了力量,没来由地连长途赶来的疲倦也一扫而光。
白氏只管往孙儿碗里布菜,笑着说:“在外头吃不好也睡不好,我瞧着你瘦了些,也黑了一些。这几天在家里好好养一养。”
安胥之垂眼放下酒盏,却说:“祖母,我已经吃好了。您慢用,我要先入宫一趟。”
“这会儿了还要进宫?明早去不行吗?”白氏见他只草草吃了几口,心疼地问。
安胥之说:“还有事要向殿下禀报,孙儿明日在家中陪您用早膳。”
安元庆在一旁帮腔:“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公务要紧,快去吧。”
安胥之起身向长辈们告退,便出门骑马入宫。
长流牵着马在阶下等他,仰脸不解地问:“四郎君为何不乘马车?您刚风尘仆仆回来,又骑马多累。”
安胥之坐在马背上,一只手挽着缰绳,另一只手从他手里接过几叠卷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问:“我真的黑了吗?”
“黑了!”长流嘿然一笑,摸了摸后脑勺又说:“不过郎君黑了也好看,看上去更沉稳了!不像长流,黑了就像炭。”
安胥之被他给逗笑了,调转马头,笔直的长腿夹住马腹,纵马前行,夜风将他的衣袍吹得鼓动。
承明殿内,昭蘅正在灯下写字。
半年多的勤学,她现在学问一日比一日好,已经开始学着写文章。殿下并不拘着她的学习,她爱学什么,便学什么,书读得很杂。
今日看的一本江南地志。
笔者描绘的江南,春日多雨,绵延不绝,点滴到天明,雨声通透如碎玉作响。院前是田,院后是塘,塘边是河。粉黛瓦墙,乌蓬摇橹,摇摇晃晃荡开浮萍,惹得水上天凫摇头摆尾躲进荇草深处。
如此水乡旖旎缱绻的风光,让她对宫墙外的世界充满了幻想。
以前白榆也经常跟她讲外界的见闻。
白榆。
昭蘅收回思绪,悄然看了一眼另一头的李文简,他正垂首批阅公文,不知道她心中的静水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