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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来张写满了字的折子, 已经看了大半,手里那张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折痕处破了一条将近一寸的口子,边缘微微翘起。
皇上瞧着那张折子, 看着看着便不由用手掌轻轻扶着额头, 竟是笑出了声。
李文简认出是小四郎传回的折子。
他掀起衣袍下摆, 坐到了皇帝对面,面露关切道:“行云嬷嬷说您一早就在看折子,仔细伤神,歇一会儿吧……”
皇上并不接这话,只将手边的那份折子放到桌案上,他语气轻松随意:“看小四郎的折子,我后背汗涔涔的,总觉得纸后是你阿翁用他锐利的眼睛盯着我看。”
女婿对老丈人有着天然的敬畏,哪怕自己已经是当阿翁的年纪,仍是如此。
李文简笑道:“小四郎的确和阿翁很像,锋芒锐利,又不失儒雅温和。”
皇上也跟着笑了笑,然后示意宫女将凭几上的折子拿走,轻轻地叹了口气。
“父皇还在为前朝余孽的事情伤神?”
皇上现在听不得这四个字,一听就烦躁不堪,心里头压着一股邪火,总觉得被戾帝耍得团团转。
“小四郎在折子里说,元正十八年,无忧太子废了太子妃后,她便设法将皇太孙送出了宫,让王照南下送往江南。可这么长一段时间查下来,为何一直找不到当初失踪的皇太孙?”
早在得知前朝皇太孙还没死的时候,皇上就觉得这其中有鬼。
不把这个人揪出来,他心里面就跟猫在挠似的。前几个月他和李文简定了个方向,觉得这件事和江南士族脱不了干系,便让小四郎在江南狠狠纠察一拨。
头一遍查,连皇太孙的影子都没摸到。
循着王照查下去,他当年抵达江南后,便立即动身下了南洋,至今下落不明。
“当初那孩子从宫中出去的时候才八岁,太子妃对无忧太子怀恨在心,说不定让孩子隐姓埋名,平淡度日了。”李文简用手指轻扣那方几,跟皇上强调:“有延恩侯在朝,就算他活着,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皇上道:“你不了解无忧太子,这个人和他爹同根不同种,确实有几分才能。前朝在戾帝手里,就跟四面漏风的茅草屋一样,无忧太子辅政之后,辛勤地糊烂泥,把这破茅草屋糊得勉强能住人了。只可惜他身体不好,寿命不长,若是他健康地活着,如今天下如何还是两说。”
李文简确实十分敬佩无忧太子。
他辅政后推行的一些政令,对当初的前朝而言,有着挽厦将倾的作用。
传闻中无忧太子十分勤勉,经常熬更守夜批阅公文,审时度势。
然而戾帝交给他的这座旧房子实在太破了,朝中上下积弊三朝,并非他朝夕之间便能力挽狂澜。
他一个人面对即将倾塌的房子独臂难支,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太子,处处受限的太子。
戾帝为人阴狠多疑,他年富力强,自然不能全力信任能干的儿子。
无忧太子不仅面对着朝中上下的层层阻力,还要接受至亲的猜疑,故而举步维艰,最终油尽灯枯,熬死在了书案后。
他死后不久,太祖和陛下势如破竹,从陇西一路攻入京城,接管了天下。
戾帝如同丧家之犬仓皇逃去江南,在江南士族的把持之下,叫嚣着要和太祖划江而治。
几年前,魏湛领军南下,剿灭南方伪朝,戾帝纵火自焚。
属于前朝的时代彻底湮没。
正是因为无忧太子和戾帝的前车之鉴,皇上对李文简有着绝对的信任。
大半辈子过去了,年少困苦,入安氏求学,获得安氏青睐招为东床快婿,在马背上打江山,走过那么多艰难岁月,就跟一场大梦似的。
尽管他后面有了很多的孩子,却始终忘不了第一次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得知他出生的那天,刚刚起事不久,他在军帐内,高兴得两天晚上都没有睡着。
他是阿毓这一生赠予他最宝贵的礼物。
后来骨肉分离多年,相逢时他长成了英伟的少年,意气风发肖似少年的他,他想都没想就将他立为了太子。
他把陪他打天下的忠臣良将放到东宫做东宫官,让他少年便辅政,从小便耳濡目染如何做一个好皇帝。
他对他既有父亲对儿子的偏爱,也有君王对储君的期望。
时至今日,他可以放心地将江山交给他,让他能满身的才能和抱负能得到施展,为天下再创盛世。
“捕风捉影的事情,父皇就不要为他伤神了,您现在最要紧的是保重身体。”李文简说。
话虽是这么说,但没有哪个父亲不为悬在儿子头上的剑担心。
“父皇,母后怎么还没回来?”
他们已经在此处闲坐许久,还不见皇后身影。
此刻,皇上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贵妃昨日病了,你母后去长信宫看她了。”
李文简端了茶盏起来,修长的手指搭在雨过天青的釉面上,停住,问道:“请太医了吗?”
皇上点了点头,目光重落在他脸上,眼底一时有些情绪翻涌。他慢慢地闭上了眼,在考虑什么。
“她的病是发自于心,并非药石可医。”
皇上迎风轻咳了两声,李文简立刻岔开话题,关切地问:“父皇又不舒服了?”
皇上微笑着摇头:“没事。”
李文简仍是走到桌案旁亲自给皇上倒了一杯温热的水,双手捧给皇上。一想到太医说他最多还有两年的光景,他们就会面临死别,李文简低下头,暂时不去看皇上,压下眼中的微热。
李文简从皇后寝殿出来的时候,宁宛致已经出宫了,昭蘅带着李南栖在园子里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