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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海因里希停顿一下，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我要当斯普林亲王。”
我要登基（六）、早就付出的感情，难道还能收回来吗
不是“我想”, 而是“我要”。
陆希半天没说出话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斯普林亲王，就是女王的王夫, 海因里希这与其说是在要封号, 不如说是在求婚。
“这个事情——”陆希半天才有点艰难地发出声音，“也不用现在就……”她这王位还坐上去呢。
“现在不定下来, 难道等着何塞拿下千岛之国, 再来求婚吗？”海因里希冷静地回答。
“何塞——”陆希想说何塞不会，转念一想这个话不说为妙，于是改口，“我不会跟何塞结婚的。”
海因里希反问：“那你是打算等千岛之国派来使者——哦不，等千岛的新王亲自来求婚的时候，亲自拒绝他吗？”
他这么一说, 陆希已经感觉自己尴尬起来了。当众拒绝何塞的求婚？这个事吧……这个事当然不是不能干, 拒绝个求婚有什么难的。但问题是, 作为千岛之国的新王，如果被当众拒绝……陆希想想就觉得已经抠出一座三室一厅来了——重要的不是拒绝, 重要的是拒绝了何塞！
再怎么着, 她也不想这么下何塞的面子。
“但是你又不能阻止何塞来求婚。”海因里希冷静地补刀, “千岛之国那边，已经差不多了。我猜他马上就会动手，然后明年以千岛之王的身份来观礼, 兼求婚。”
千岛之国确实差不多了。
冬季一至，海上风浪大起, 普通渔民的小船根本不敢往外走, 而鱼群则多已游走, 返回深海更宁静些的地方去越冬, 所以岛屿附近几乎没有渔获，只能挖礁石上的贝壳充饥。然而这么冷的天气，下水也是一种考验……
伯格尔红衣主教倒是下令让教堂提前开始施舍，然而千岛之国本来就不是产粮之地，教堂里也并没有多少存粮，装的基本都是今年刚收上来的香料。更何况今年的水稻种植全面失败，相当于绝收，压根没一粒粮食入库。伯格尔无计可施，破天荒地要求骑士出动，乘教会的船出海打渔，好回来施舍给平民。
然而骑士老爷们——不管是千岛之国王室所属的骑士，还是教会的骑士，都从来没有“为人民服务”过，听说要他们出海去给平民打鱼，简直被仿佛踩了尾巴一般，纷纷拒绝。
伯格尔虽然是红衣主教，但教会内部神官与骑士其实是两个部门，而且大家都是有神恩的人，又相互干不了对方的活——也就是说，即使对面神官的等级高过骑士，他也不能取代骑士，哪怕骑士不听话也不行。
这就是为什么路克菲西圣徒很注重培养“有攻击力的神官”，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了这种两个部门各自为政的弊端。但是伯格尔并没有那样的远见，或者说他也没有路克菲西圣徒的条件，能够专门挑选有此倾向的神官来培养和拉拢，所以他手下就没有神官能够干骑士的活儿，此刻对着骑士们的消极怠工也是无计可施。
骑士们也有意见呢：为什么神官们不自己出海去打渔，而要他们去干这种卑贱的活计？都是蒙主赐神恩之人，神官为什么总摆出一副比骑士高一头的模样？就说教会里吧，圣徒都是神官，还没有哪位骑士被封为圣徒呢，更没有骑士成为教皇的。
骑士最高也就成为圣骑士，论地位比红衣主教要高，却矮圣徒一头。而且教皇只会从圣徒中选拔，却不会挑中圣骑士。骑士，永远是“为领主效忠之人”，而无法自己成为那个“领主”。
而相反的，贵族当中如果有人成为骑士，反而更容易建功立业成为一地之主，就像长云领的玫瑰家族那样。而且就算是领主手下的骑士，也可能被领主赐一块封地，成为自己的封地之主。倘若跟从的是大贵族，那就更好了。
可以说，在贵族当中，骑士更吃香。所以骑士们更愿意投奔贵族，而教会当中的骑士则只能靠信仰虔诚——在这方面要求高了，骑士的数量和质量方面自然就只能降低一些要求。
也正因为这一点，贵族们才能保持住了与教会抗衡的力量，否则说不定早就一败涂地了。
教会自然也清楚这一点。虽然他们掌握了祈祷与治疗，基本等于掐住了贵族的命脉，但缺乏战斗力始终是个问题。然而骑士不是仅靠信仰就能觉醒的，论训练骑士的方法，还是贵族们自有家传，教会略逊一筹。
正因为骑士少，所以不得不客气一点儿，以至于伯格尔现在竟然没有什么手段可以强制骑士们听他的话去努力打渔，两边扯起皮来没个完，一时就僵持住了。
可是他们能慢慢扯皮，饥饿却是不会等人的，不只是大珊瑚岛，几个大的岛屿，凡是今年响应伯格尔种了水稻的，都开始闹起饥荒来了。
何塞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跟各岛领主谈判的。
如果是陆希，她会从饥民入手，但何塞用的是另一种方法，他是自上而下的，直接拉拢了大半贵族。
拉拢贵族的重点其实不在于那些木薯，而在于对香料的再加工技术——千岛之国受制于圣城，一方面在粮食，一方面则在于他们的香料大部分都只是原材料，需要用教会的神术才能加工并卖出高价，如果千岛之国自己就能加工的话，那就再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各岛所获的利益至少可以翻倍！
在这样的利益诱惑之下，几个种植肉豆蔻和丁香的岛屿首先倒向了何塞——他们对于木薯这种未受光明神赐福的食物倒也没那么大意见，反正都是给平民和奴隶吃，就是真有什么不好，也轮不着他们。
目前，千岛之国的二十几个大岛当中，已经有四分之三属于何塞了。虽然新王还守着大珊瑚岛，甚至破天荒地开了王宫的粮仓发给平民，但他只要拿不到圣城的香料加工技术，就不可能再打动那些贵族领主了。
如今还属于新王的岛屿，基本上种的都是胡椒和桂皮，这种香料可以直接使用，无须什么神术加工也可以。但糟糕的是，在长云领的调味汁和什么烧烤粉出现之后，胡椒和桂皮的销量也在下降。也就是说，这几个岛，也已经在摇摇欲坠了，毕竟大家都知道，何塞背后就是长云领，再跟何塞硬扛，说不定整个市场都会被挤死。
所以海因里希才说，千岛之国已经“差不多了”，现在何塞只等待一个开战的借口而已。而这个借口，还不是跟新王开战，而是跟伯格尔红衣主教开战的借口。
千岛之国跟长云领不一样，或者说别的领地都跟长云领不一样。这些年来，圣城虽然一直在压低那些香料的收购价格，但毕竟有了圣城，才有千岛之国的繁荣，这种思想已经深植于民众心中，仅仅靠今年种水稻失败就想把教会全盘掀翻是不可能的。
就连陆希，也放弃了直接把教会赶出辉光之国的念头，转而准备用新教来分裂国民的信仰，更何况是千岛之国呢。
当然，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教会按规矩是不应干涉王位更替的，就像怀特伯爵叛乱的时候，除非王室明令向皇家大教堂求救，否则皇家大教堂袖手旁观也是合理的。
所以本来何塞都拿下了四分之三的岛屿，完全可以直接进攻王宫，把新王拉下王座完事儿。可是偏偏伯格尔红衣主教一直在帮助新王，何塞只能跟他对上。
要对上，还不能公开得罪圣城，那就需要一个机会了。
虽然机会还没有出现，但海因里希估计何塞绝不会拖到明年，尤其是现在陆希已经占了王都，何塞哪怕用膝盖想也能知道她明年就会加冕，那他肯定要赶紧拿下千岛之国，然后以千岛之王的身份来求婚——两国之交，这个份量可就不轻了。
其实贵族之间的婚姻，多数都是这样的利益交换与联合，海因里希虽然知道陆希不会选择这种方式，但拒绝也很困难，最好的办法是根本不给何塞提出的机会，这样大家都不会尴尬。
“我想在你加冕之后，立刻就宣布我成为斯普林亲王。”海因里希固执地盯着陆希，“我不管什么八年还是三年的，哪怕只有一年，我也得要这个封号！”
哪怕只有一年……
陆希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有些让人难受：“哪怕只有一年？你要知道，如果没有付出过，那——”如果没有付出过，那么失去的时候也就不会太难过。这一点她很清楚，因为她就曾经付出过，所以在失去的时候就格外难受。
她花了好几年才让自己走出来，而那会儿她还有个“被背叛”的理由，有了恨，爱就更容易收回。可是如果海因里希失去，他连恨的理由都没有。
海因里希轻声说：“我早就付出了，难道还能收回来吗？”感情就像是水，一旦泼了出去，覆水难收。
陆希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垂下眼睛，笑了一下：“那就这么办吧。”何必再固执呢，她毕竟还有八年，那么这八年的每一天都应该珍惜着过，而不是浪费到最后，再来后悔当初。
她抬起手来，在拟定的章程里又加了一条：宣布海因里希为斯普林亲王，预备婚礼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