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俗游戏

第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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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远推开门,一股发酸的汗臭夹杂着烟味袭来,刘金贵领着一堆中年大叔凑在当中的桌上打牌,见夏安远终于回来,叼着烟随口问他。

“吃了。”夏安远穿过屋里面的乌烟瘴气,去拿他放在柜子里的毛巾和洗漱用品。

“咳,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夏安远,也是干架子工的。”

刘金贵赢了这把,一脸憨笑着正忙着往怀里兜钱,顺带向这群工友介绍夏安远,他摸了摸怀里,估摸着钱数,又招呼夏安远来:“安远你来玩儿两把?”

“不了刘哥。”夏安远摆摆手,“身上黏得很,我洗个澡。”

“诶——别走啊……”刘金贵还想拦,被工友们纷纷拉着坐下来。

“老刘,你他妈的耍什么滑头!”

“就是。不打也行,走走走,请我们吃宵夜。”

刘金贵脸憋得通红,最后还是重新坐了下来,拿起牌。侯军一直床上玩手机,没吭过声,余光一瞥见夏安远出了门,便立刻翻身下床,装模作样地也去找自己的洗漱用品。

“侯军!狗东西又往哪里溜——”侯军路过刘金贵时被他踢了一脚。“整天就知道出去浪费钱。”

侯军拍了两下被踢的屁股,抱着东西往外走,嗤了声:“你打牌不是浪费钱。”

厕所和澡堂就在夏安远宿舍对面,澡堂是简易水龙头淋浴式的,一面墙八九个淋浴位,下水槽横穿房间中央,唯一一张浴帘脏得看不出颜色,被拿去挡住窗户,但挡不太严实,侯军一侧身就能从缝隙中看到正脱上衣的夏安远。

薄薄一层紧绷的肌肉覆在他坚实的肩背上,比起其他人来说不算夸张,但线条很漂亮,还没来得及被晒黑的皮肤红通通的,浴室的白炽灯光一打在上面,反射出纵横的汗渍。

他脱光衣服往里走,侯军视线也忍不住跟着他转。

夏安远很高,至少在他们这群从南方过来打工的工友里算很高的,一米八几的个子,光是这副宽肩窄腰长腿的身材就能鹤立鸡群,他想这人的身材也太好了点,他们来打工的,个个都有肌肉,但没一个人的像他这样好看。

想到这里,他好像突然失去了进去洗澡的勇气,正想转身往回走,有工友拿着肥皂毛巾跟他打招呼,侯军只得仓促挤出一个笑随他一起进去。

几个水龙头打开,湿热的雾气很快蒸腾起来,在板房墙壁上渐渐凝结,受地心引力影响,又不堪重负地往下淌,一滴、百滴、千滴,最终形成规律的水流,汇到下水道里。

洗澡的工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用听侯军也知道他们聊的什么,工地外小吃街的盒饭,在老家的老婆孩子爸妈,三站地外那家提供服务的洗头店。

侯军一边敷衍地搓着澡,一边盯着墙壁看,迟迟没等到夏安远加入他们的话题,回头一看,隔着浓稠的白雾,夏安远背着身子,头微微垂下,双手遮在眼前,后颈骨挺起来一块,仿佛孤独的鹤。

因为有水雾做屏障,侯军这瞬间产生了一种迫切想跟他交流的冲动,下一秒,他听到自己喊出声,“喂,夏安远。”

侯军尽量不让自己的搭讪显得苍白,“老刘赢钱了,洗完一起去吃宵夜。”

小吃街后面垃圾桶早已经被垃圾堆得漫出来,还没靠近就闻到刺鼻的恶臭,赵钦抬手捂住鼻子,提醒纪驰避开脚下一滩滩黑黄色污水。

沿着街边没走几步,他们进入一条异常安静的小巷,隔两三个门面就是一家按摩店,有些店开着,有些店用帘掩住门。

开着的那些,总有一两位穿着暴露的女郎坐在门口蒙着白布的按摩床上,年纪都不小,化拙劣的妆,痴迷着抽烟和玩手机,见有男人走过,用无神的眼望一望,收到没人愿意驻足的讯息后,又垂下头专注自己的事情。

今天她们要雀跃很多,纪驰这样的男人在林县几乎绝迹,即使她们不敢贸然出声拉客,也都在纪驰前脚刚离开后探出头依依不舍。

纪驰停在成人用品灯牌的前面,左右看了看,没能在这条街上找到小区门牌。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越靠近,小跑两步,一个大眼睛的青年人气喘吁吁地在赵钦面前站定:“呼,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来晚了。”

“没事,我们也刚到。”赵钦拿出手机,指着上面的定位,又看看附近,有些迟疑,“是这?”

小张点点头,这才注意到赵钦旁边那位沉默的男人,不由得被他的样貌气质和穿着打扮吸引,多看了几眼。

他熟门熟路地走前面带路,钻进了成人用品店旁边那个黑漆漆的洞:“就是这。”走了两步,他才想起什么似的打开手机的灯,“灯是坏的,你们小心点脚下。其实你们应该白天来看的,白天这里采光还不错,到晚上了什么也看不清楚。”

纪驰走在最后,借着那点光,他将脏乱的楼道环境一览无余,甚至用手指去蹭了蹭扶手上的灰锈。

“我们这里住的人少,这些年几乎全搬走啦,剩下的几户也都是老人,所以楼道也没人管过,多担待。”小张带他们爬到四楼,手伸到右边那户人家门口的铁管后面摸索,直到纪驰都把门口那对褪色到早已看不清文字的对联给辨认出来,他才找到钥匙。

小张拍拍手上的灰,没着急开门,把钥匙插进锁孔,转过头看着这两位衣冠楚楚的男人,不放心地开口:“我说,你们确实是来租房子的吗?”

怎么看怎么像来讨债的

“不然呢?”纪驰开口回答他。

赵钦笑笑:“当然了,我们租这个房子也不为别的,就是吧小时候家里也是这种员工宿舍,想来住段时间,缅怀缅怀童年。”

小张不是不知道现在一些有钱人就喜欢为情怀花钱,但眼前的这两位让他实在看不出来是那种怀旧的人,他们气质打扮就不像走这条道的,更像是都市剧里的演员,他还是一边开门一边犹疑地问:“两位是林县人?”

“啊,是是,就是家里早年间就去外地了,一直没再回来。”赵钦反应很快,“所以口音也不像了。”

“噢……”小张把客厅所有能开的灯都开了,可屋子还是显得昏暗,他走到屋中央,“你们随便看吧,装修很老了,比我年纪都大,以前的单位宿舍都这样。”

纪驰站在门口,对这个他从出生以来,哪怕是在电视上都没见过的居住环境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显而易见,这是一间空间极不富裕的两居室。陈旧,破败,水泥地面磨得有些发亮,家具拥挤在一起,上面斑驳的痕迹像被岁月蒙着一层无形的灰。

一台笨重的黑色老式电视机摆在简易电视柜上,但看上去像是很少有人打开过的样子,腻子粉糊住的墙壁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颜色,老式木沙发沿着墙壁摆放,中间留出一张折叠小木桌的位置。

纪驰沿着褪色黄漆的木窗棂往里走,路过破洞的窗,一点点仔细观察屋主生活过的痕迹。

尽管算得上家徒四壁,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地方看上去仍旧乱糟糟的。

两只印花水杯放在木桌上,旁边是结满水垢的电热水器,遥控器扔在沙发一角,但背面装电池的地方空空如也,用完的卷纸筒躺在镂空塑料垃圾桶里,离开的主人忘记带走最后的垃圾。

纪驰停下脚步,推开次卧的门。

屋里小得可怜,多余一个床头柜也放不下。木架床上空空如也,简易衣柜空荡荡地挂着两件破洞的老汉背心,衣柜角落叠着一团因为用来太久而显得脏旧的薄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