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芝兰逢珠玉

第25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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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遇叹了一声:“贪得无厌啊。”王子腾原先不管做官如何,为人倒还算小心谨慎,如今自己被参了,还浑然不觉,对朝政指手画脚,怕是贤德妃的荣耀真迷住了他的眼睛,叫他看东西都不分明了。

皇帝见他说话都慢了半拍,知道他是喝高了,忙命人收拾软塌,叫他过去躺躺。刘遇推辞不过,加上脑袋确有些昏昏沉沉的,便依言歇下了。

周昌敬进御书房的时候,见着的便是这么个场景——永宁王安安生生地躺在龙床上,所枕所披,无一不是皇上才用的明黄衾盖,皇帝一边披奏折,一边还往他那儿时不时

看几眼,叮嘱小太监准备好温水,永宁王一叫渴就好奉上。

他不禁小声提醒道:“陛下,这于礼不合”

“无妨。”皇帝只问他,“朕要的帐你算明白了?”

周昌敬忙双手承上,不敢再说话,只是仍不由自主地想着,今儿这一出,是皇帝特意给他看,敲打周家的么?

到底年轻, 酒劲儿散得也快,刘遇心里惦记着事, 没舍得歇息太久,周昌敬还没对完账, 他已然坐起身子, 颇有些迷蒙地揉着眼睛。一边的小太监极有眼色, 不等吩咐就献上香片, 刘遇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总算清醒过来,整理了衣冠来向皇帝谢御前失仪的罪。

“怎么不多睡会儿。”皇帝也不过略宽慰了一句, 便挥手教他上前来,周昌敬的账本上有一笔和他前日的奏折数目有出入, 刘遇略扫了一眼, 自袖中取出一本折子来,细翻了翻, 指着一处道:“是这儿了, 周老的账是按户部文书记载所写,广阳府其实一直是亏空的状况, 后查出广阳府理事尹嵘峥中饱私囊,他入狱后家财尽数充了公,以填广阳府的漏缺, 周老的账本上把这笔也算上了。只是前不久不是在给尹嵘峥翻案么,儿臣想着,大理寺出结果前, 这笔先缓缓,暂不算上——一共是二十四万两,父皇看看,是不是这笔出入?”

前因后果弄清楚了,皇帝也就继续翻阅奏折了,没去计较这笔出入按谁说的算,更不可能因此去责备谁。但周昌敬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刘遇,却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二十四万两,足够小门小户的几辈子吃喝不愁,但放在官宦人家,却不够看的,尹嵘峥为官二十载,广阳府位置又极重要,倘他真是贪污腐败之徒,怎会只攒下这些家产?这案子要重审,再自然不过了,他也不是没听说过这事,但算账的时候,却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刘遇手上那本折子厚度不浅,看得出来,是下了狠功夫了。

永宁王当差不过一年的光景,手上负责的事却越来越多,足见皇上的栽培之意。他的老师沈劼曾担心过多做多错,劝他推辞掉几件事,他却不知怎么想的,给一样就担一样,如今不说京里没了他就要乱套,你要在皇上每日批阅的奏折里找出一件跟永宁王没关系的事,还真不容易。蔡客行已位极人臣,蔡嫔同他也不过是同族远亲而已,储位之事他才可袖手旁观,甚至为了讨皇上的欢心,更亲近永宁王。但周家却不同,周贵妃是他亲女儿,二皇子现在还在因为出言不逊被罚思过呢,要说周家会支持刘遇,怕是他自己都不信。何况皇上正值壮年,永宁王和二皇子因为年纪差距而显出的天堑般的地位差别,以后只会越来越小——有这样的想法的,不止周家一家。可如果刘遇一直这么来者不拒又滴水不漏呢?倘若周贵妃在皇上忘记林妃的温柔小意前,先遭了厌弃呢?

承恩侯曹家的态度尚不明朗,但中宫皇后却已然悄悄地透露出了立场,她说其他几个皇子公主尚且年幼,又都有自己的母妃,两处跑着实在是辛苦,免了他们的晨昏定省好让他们多睡会儿——如今只有刘遇需要地去给这个嫡母请安了。这实在是个顺理成章的选择,其他几个皇子生母尚在,唯有刘遇为储,方能避免日后可能出现的二后同朝的尴尬场面。承恩侯尚做着皇后日后能抱养一个皇子,从小教养的美梦,但皇后似乎已经放弃了这个可能,一心一意地支持永宁王了,这对其他抱着希望的外戚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就连周昌敬自己,在如今的情势下,都开始盘算起刘遇的亲事了,周家是望族,有不少适龄的女孩儿,做两手打算,一向是这个老爷子喜好的稳妥方式。

只是他也没想到,为何帝后、包括刘遇自己,都仿佛在急不可待地加快立储的进程。

他正思索着,内官来报,忠顺王求见。

忠顺王是御书房的稀客,在上皇大寿的当口,他也是门庭若市,忙得脚不沾地,周昌敬自然是知道刘遇血洒德寿宫的那一出,察觉出忠顺王无事不登三宝殿,赶紧告退。

他出去的时候,正看到忠顺王往里头去,衣衫单薄,神色匆忙,两人互相见过礼后,忠顺王便急忙进了大殿。

刘遇见他鼻子都

冻红了,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是侄儿疏忽了,皇叔的披风忘了还回去。皇叔一路来冷着了吧?快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忠顺王一路走来,因为心里揣着事,倒不觉得冷,此刻被御书房内烧得过旺的地龙热气一熏,才觉得寒气从全身已经窜到了胸口,冷得他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他跪行至皇帝案前,把头狠狠地磕了下去:“恳请陛下屏退左右,臣有要事相奏······”

整个御书房安安静静的,除了方才欲随内侍一并离开却被皇帝下命留下一块听奏的刘遇失手打碎茶碗的声音外,便再无一丝动静。也不怪他沉不住气,无论什么时候,有人密谋行刺皇上,都是惊天动地,动辄血流成河的大事。

“图谋不轨,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可不是你一张嘴皮子说说的事,你是有确凿的证据,还是只是猜测?”皇帝终于开了尊口。

从把这事说出口开始,忠顺王就有一股奇妙的庆幸的感觉,如今,他终于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了——这对父子太镇定了,即使是刘遇,他打碎茶盏时候的表情也是惊讶多过于惊吓的,比起有人要行刺的消息,他似乎更讶异于自己的倒戈。他们应该,不,是一定,提前听到了风声。他想通了这一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哪里还有平常轻狂的样子:“兹事体大,臣弟不敢胡说。谋反的人中,便有臣弟正妃娘家嫡亲的叔叔,臣弟自己都在这九族里了,哪里敢平白冤枉人。具体事宜臣也不知,但他们应当就是要在木兰狩猎的那几日动手的,王妃同她来报信的兄弟臣弟已经绑在家里了,一切听候皇兄发落。”

皇帝转向刘遇:“你怎么看?”

“不管是真是假,狩猎那几日人多眼杂,确实是牛鬼蛇神最好作乱的时节,父皇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刘遇低眉顺眼地回答道。

“尽说废话。”皇帝骂了一声,“不出去,待在这宫里头最安全了。”

“谁说不是呢!”尤其是确认了领侍卫内大臣忠顺王都正式站好位子后,皇宫里的确如铁桶般无懈可击了。

“你皇祖父盼着这次狩猎判了多久,谁敢扫他老人家的兴”皇帝冷笑道,“你今天就不能说几句有点用的话?”

“儿臣以为,既然皇叔还没有打草惊蛇,不如来个将计就计,瓮中捉鳖。”刘遇立刻改口。

这次狩猎比往年的秋狩确实推迟了好久,是为了迁就太上皇的圣寿——他老人家不服老,想趁着昔日旧部都来京里为他贺寿的巧儿,和这些老部下再去木兰好好地跑一回马。故而准备工作做得格外漫长小心,可正如忠顺王所说,木兰那么大个地方,比起皇宫,更适合心怀不轨的人行动。更何况,上皇的旧部······谁知道他们是什么心呢?

“倘若真有异心,有些人就不必回来了。”皇帝的声音很轻,却叫忠顺王听着又抖了两下。

他直到走出御书房的时候,还觉得腿发软。刘遇追出来,还了他的披风。他接过来,开口问道:“永宁王这下有空陪我喝酒了罢。”

“皇叔饶过我,晌午的时候陪皇祖父饮了几杯,险些醉了,在父皇那儿小睡了会儿才清醒,现在还有些难受呢。皇叔要找我喝酒,至少过了这一阵,我稍有些空闲的时候。”刘遇笑道。

忠顺王松了口气:“你好好的。”

“皇叔放心。”刘遇应诺了一句。

这声“皇叔放心”, 约莫是要保他的意思。忠顺王干笑了声,叫他万事小心。刘遇笑道:“皇叔脸色不好, 父皇让我送皇叔回去,也好照应一二。”忠顺王一愣, 立时明白, 他府上拘着袁家姐弟, 皇帝虽不想打草惊蛇, 却也放心不下,想派自己的人看着。事情过后,袁家作为主犯, 自然没什么好下场。他这个被上皇旧部认定要拥立的新主,皇兄真的能毫无芥蒂?就算因举报有功捡回一条命来, 以后也得夹起尾巴做人, 做个真正放浪形骸、无所事事的闲王了,就是袁王妃, 要全身而退, 也怕是不能了。

谋权篡位,哪个皇帝能忍得?当今以孝治天下, 但真以为他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可就大错特错了。前几年兵府分离的改革已见成效,如今兵权被他牢牢握在手里, 各地封疆大吏,皆是他的心腹爱臣,太上皇昔日那些爱将, 在肥差上捞得志得意满,连脑子都捞没了,才敢自以为有几分本事,来以卵击石。至于袁王妃,他除了骂一声“头发长见识短”,也无旁的话可说。

那日袁兴舟一状告到上皇跟前去,刘遇血洒德寿宫,忠顺王因此迁怒王妃,只说她病了,叫她闭门反省,袁璟就是打着来探病的名号上门的,倒也不用他另找理由,只说妻弟也被传染了,一并软禁在王妃院里的客房,叫人看着院子,包括丫头嬷嬷在内,谁也不许出来。刘遇叫带来的暗卫去袁璟隔壁住着,又笑道:“论礼该去拜会婶子,只是听说婶子病了,想是不方便见侄儿的,还是不去叨扰了。”忠顺王忙道:“很是,你前阵子才养好身子,可不敢把病气过给你。”一边亲自把他送上了马车,踌躇良久,还是扭头去了王妃屋里。

袁氏是当年大选,太后千挑万选出来,亲自指给他做正妃的,嫁进来时,他已有几个可心的侧妃庶妃,对这个中规中矩到有些无趣的大家闺秀一向可有可无,只是这些年,袁氏替他操持内务,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临到这时,想到她要是就这么去了,不禁也有些不舍的凄切感涌上心头。

袁氏一个弱女子,自幼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样的惊吓?两番折腾下来,早已伤了心神,是真的卧床不起了,忠顺王见她素面朝天,脸色枯黄,一时有再多抱怨责骂也说不出口,只坐在一边唉声叹气。

他这一叹,袁氏还有什么看不懂的?当即屏退左右,摘下钗环,挣扎着下床来向谢罪。

“你何错之有?”忠顺王问。

袁氏哭泣道:“妾身未能察觉出叔父的狼子野心,及时劝阻,如今娘家人胆大包天,还牵连王府,是妾身的过错。”到底是女子,前几日她还心存侥幸,求着忠顺王放过袁璟,几日禁闭下来,早已魂飞魄散,浑无主意。若说之前,她还有万分之一的盼头,觉着叔父也是做老了官的,万不能鲁莽到一点准备都没有,兴许此事真能成功——虽则大逆不道,但全家因此飞升,风险再大也值了。只是如今忠顺王这一叹,打碎了她仅存的希望。

“你最大的错处就是当初嫁给本王了。”忠顺王道。袁氏一个妇道人家,娘家人心怀不轨,她知道得未必比自己早,这些年除了袁璟买官的时候求过自己一回,别的也没给娘家捞什么好处,一向安分守己的,她这样的女人,若不是嫁给他,兴许能过得更好些,袁兴舟没了这层关系,想也不至于心生歹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