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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千夜回过神来,莫名想起自己的兄长,有些尴尬地一笑——他和明溪的关系从来都是复杂且紧张的,一方面他确实是靠着明溪的提拔才平步青云,另一方面也是被那个人步步算计,几度将他逼至绝境,而拦在两人中间那个微妙的平衡点就是他的大哥萧奕白,一个既能拦着明溪不让他对自己下死手,又能拦着他没有真的一刀砍了对方的脑袋。
瞥见他脸上的无奈,飞鸢仿佛也意识到什么东西忍不住小声调侃了一句,两人默契的抬眼互换了一眼神色,萧千夜摆摆手自言自语的叹道,“别看飞垣的国土面积和人口都比不上太曦列岛,烂摊子一堆不好收拾的,明溪虽然是皇帝,肯定也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说的好像你睡觉很安稳一样。”飞鸢翻了个白眼,萧千夜抿抿嘴,虽然一时间心思复杂还是微笑着说道,“当年我平步青云,一路顺风顺水拿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可还真的是每晚上睡不好。”
“做噩梦?”飞鸢好奇的眨巴着眼睛,“你这种性格的人,也会做噩梦吗?”
“噩梦?”他笑了笑,若有深意,“我确实是严格遵守着‘军令如山’这四个字杀了不少无辜的人,但噩梦倒也不至于,更多时候……”
他没有说下去,还是飞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怀好意的嘀咕,“那就是春梦。”
这一次萧千夜的眼里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交织着种种说不出的复杂情愫,低头喃喃:“那年我在北岸城执行任务,忽然某一天回到房间看到一封放在桌上的信,是风魔的人特意告诉我天澈和阿潇来了,当时我只剩不到三天的时间追查两个逃犯的下落,每天忙的焦头烂额分身乏术,可是我竟然一秒钟都没有怀疑,在脑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跑到魑魅之山去了,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根本没管天澈的死活,在找到阿潇之后就想赶紧带着她离开那个是非之地。”
“啧……”虽然不明白他怎么好好地忽然说起这些往事,飞鸢还是嫌弃的瘪瘪嘴,“重色轻友。”
“自我回到飞垣,天澈就不是朋友了,否则他明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绕弯子冒险深入禁地去找凤姬帮忙呢?”萧千夜默默纠正他的话,他定定地站在那里,一时间被遥远的往事搅动心扉,眼里有些奇怪的目眩神迷,“那一刻我觉得任务成功与否不重要,会不会因此挨罚降职也不重要,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找到她,明明在此之前我根本没想过会再见到她,呵呵,人确实是很奇怪的生物,那些曾经让你趋之若鹜渴望得到的东西,一瞬间那么轻易就放下了。”
飞鸢顿了顿,龇牙笑道:“那位大宗主可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多半是场硬战,不好打。”
“那就一个一个对付,利益维持的关系是很脆弱的,只要一个环节松动就是树倒猢狲散,我本想先去望舒城看看到底什么情况,既然这么巧炸山的火炮撞到我眼前,当然不能如他所愿。”他从掌心抽出长剑看着下方还在缓慢前进的夔牛队伍,果然如他所料,刚才那队过来接应的人马走在前面开路,只有一个人率先快马加鞭返回军营传信,萧千夜给飞鸢使了个眼色认真解释,“白琥之前就说过要炸毁皇陵,现在这伙人拉运的肯定就是炸山的火炮,我估计是被天工坊改造过,不然不会这么大这么沉,要六只夔牛一起才能拉得动,既然如此,它的威力肯定也极为恐怖,白琥的军营里有十万大军,他肯定得先把人撤离到安全的地方才能炸山,只要他敢落单,我就有机会杀他。”
飞鸢紧张的咽了口沫:“白兆霆手下只剩五百多人,他至于大张旗鼓带这么多人围堵吗?”
萧千夜淡漠的冷笑,习惯性的又开始转动剑柄:“当然不至于,白琥也好大宗主也罢,无非是做样子给别人看,毕竟他是新封的凯旋侯,奉命要铲除‘前朝余孽’,把声势搞大一点是想杀鸡儆猴给那些还不肯归顺的人看,他身为主帅,就算撤了兵自己总得亲自盯着炸山吧,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能除掉他。”
“那现在怎么办?”飞鸢还是有些迟疑,萧千夜深吸一口气,低声叮嘱,“你身上的火焰气息很容易被察觉,我自己过去就行了,等他架好火炮撤了兵,直接杀了他一了百了。”
“你……你有多少把握?”飞鸢被他的提议惊得一头冷汗,却发现对方的眼里带着掩饰不住的亢奋,仿佛一朝之间回到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军阁之主,萧千夜凝视着夔牛前进的方向,还是思考了一会他的提问才回答,“如果是苍礼那种精通法术的术士会有点麻烦,但如果只是武艺精湛,那应该不难。”
“你是真有自知之明……”飞鸢被他一句话逗得差点笑出声,再想说什么的时候眼前人已经追着夔牛车队掠出好远,他无奈的蹲在山头,只能按住情绪耐心等待。
:新武器
夔牛拉着沉重的火炮,从晨曦走到夜幕才来到白琥面前,早就有些不耐烦的白琥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十几米高的庞然大物,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人笑咯咯的朝自己走来,这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干练的工匠服饰,腰间还挂着工具包,在弦歌岛的凌冽的风势下竟然是抬手擦了擦额头的热汗,将衣袖卷起露出健壮的手臂得意洋洋的指向身边的火炮,高声介绍:“大统领,这就是之前和您提过的大家伙,多亏了皇上借了我六只夔牛才能一鼓作气把它拉到这里来。”
“曹工,这玩意好像比以前又大了一圈?”白琥上下打量着这个大块头,显然没有他那么兴奋,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动也懒得动,只是用很散漫的目光随意的看了看,曹工半眯着眼睛,仿佛是在介绍一件绝世的珍品,露出自豪的神情,“比大统领上次见到的时候加长了三米,基座也垫厚实了一些,最重要的是对炮口进行了改装,您看上面那些金色的咒印,它可以集聚周围风的力量,让火炮的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白琥被他几句话挑起了兴趣,他大跳到火炮的面前,果然迎面就是一阵充满了特殊灵力的风扑面而来,然而没等他上手摸一摸又被曹工一把按住,刚才还笑意盈盈的工匠尴尬的冲他咧咧嘴,有些心虚的提醒:“大统领,我也不瞒您,这玩意其实还没有全部完工,实在是您这边催的太急我才不得不送过来,这上面的金色咒印是前不久才改装上去的,它原本是青云门的镇山之宝,是一块残缺的鳞甲,后来黄琮大统领将它取出来交给我们改造,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鳞甲碾碎,将其粉末镶刻在炮口上,算算时间两个月前才装好,还没有人试过……”
“哦……”白琥故意拖长了语气,像一只笑面虎半开玩笑的调侃,“半成品是吧?大宗主这次重金聘请天工坊过来,你们就拿个半成品糊弄我?”
“不是,我们怎么敢糊弄您?”曹工堆起谄媚的笑,带着他绕了半圈开始介绍,“大统领您应该知道的,青云门的老门主是忽然病死的,涯光护法又神秘失踪,所以这件镇山之宝到底是何来头眼下就无法知晓了,它送到我们手里的时候,韩公也曾亲自检查过,按照他的推测,这片鳞甲极有可能是上天界风神座下那只玄冥所留,所以才有凝聚风的能力,但猜测归猜测,到底有多少威力还得完工之后找地方试一试才知道,我们原本打算下个月调试的,可您催得急就只能先送过来,威力虽不好估算,但炸山肯定不成问题,您放心。”
“上天界的风神?”白琥自言自语的嘀咕,想起来什么事情,“我之前听赤璋提过,好像是一柄剑呐。”
曹工连忙解释:“传说那柄名为‘风神’的剑就是玄冥所化,青云门所拥有的应该就是其原身留下的鳞甲。”
白琥边踱步边点头,前任赤璋已经死了,关于那座遥远流岛发生的事情他也只是一知半解并未详细关心过,倒是黄琮部比他晚了十年才进入太曦列岛,目的是为了暗中笼络青云和虹光两大宗门,那些武林中人看着五大三粗,有些连大字都认不得几个,偏偏不知那里来的一身正气,总是明里暗里和修罗场起冲突,他虽然深得太子白兆擎的信任,但怎么得也是正儿八经拿着朝廷俸禄的体面军官,面对那种屡次冒犯他却又义薄云天颇有人心的侠客,明面上总不能真的撕破脸大打出手,所以他才和大宗主提议让黄琮过来,一方面能收拾了这些看似零散实则能一呼百应的江湖中人,一方面也能暗中将他们的武学全部据为己有,用来提升修罗场杀手的实力,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青云门是黄琮部的第一个目标,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那种金色的鳞甲残片,共有四片,分别安置在主峰的四大天柱上,正是因为那东西的存在,让青云门在千丈的高峰上依然每天微风徐徐,明明四周都是险峻的大雪山,唯有主峰四季如春,可惜黄琮那家伙下手太重,一不小心把老门主直接弄死了,就在他们打算从涯光护法下手调查鳞甲来源之时,他却忽然神秘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为了不让青云门的麻烦重演,黄琮干净利落的先下手为强直接将虹光一派灭门,随后李代桃僵将矛头指向和他们素有恩怨的另外几大门派,这一场武林纷争波及整个太曦列岛,持续了七八年愈演愈烈,加上白琥部从中作梗,多名高官政要卷入其中死于非命,最终他得到了皇太子的默许出兵进行镇压,只用了两年时间就联合黄琮将错综复杂的武林势力彻底瓦解,修罗场也在暗中如鱼得水大肆扩张,终于走到现在如日中天的地步。
曹工见他若有所思半晌没有说话,赶紧指了指炮口的位置介绍道:“大统领,弦歌岛正值冬季,本身的风势就很凌冽,如果加上新改装的鳞甲继续汇聚风力,我估计三炮的威力就能将整座山头夷为平地,但我来之前听说您带了十万大军在此地围剿白兆霆,观附近地形又是山多平地少,我建议您还是先让大军拔营后撤,免得误伤才好。”
白琥皱着眉头环视了一圈,抬手连续指过前方纵横交错的几座高山:“曹工,弦歌岛一直都是由白兆霆负责管理的,而且有专门的守墓人,不要说是普通人,就连我训练了很多年的修罗场杀手也没能成功混进来探查情况,这次他之所以能躲进去也是因为守墓人拼死相救,哼,倒是对他忠心耿耿,在我眼皮子底下带着五百多人消失的无影无踪,眼下我只知道皇陵的位置大概在这片山的里面,但到底是哪座山、哪个位置我也不清楚,你大老远送过来的这门火炮只炸一座山可能不够,至少要把这附近全部给我炸平了才行。”
“这个嘛……”曹工快速眨巴着眼睛,嘴上还是讨好的笑着,手却因为紧张反复抓着后脑,“大统领,这门火炮是才改装过的还没有取名字呢,虽说目前还是喊它‘火炮’,其实最主要的动力源是风,可以用我带过来的普通弹药加上周围的风力发射,大概需要三枚左右才能炸毁一座山,但您若是想试试直接将那一片的山全部炸平,那至少得先蓄力五天,等炮口的金色咒印全部亮起再发射,但我也不敢保证能一次成功,不过、不过多试几次肯定没问题。”
曹工咽了口沫只敢用余光瞥瞥对方的反应,白琥围着火炮左三圈右三圈来回转了几遍,这些年他扎根在军营和修罗场,对各种武器倒也不陌生,但是像现在这种几十米高还需要依赖特殊的法术才能催动的大家伙,他属实是可以用一窍不通来形容,还记得前几次六部统领聚会,他从前任赤璋口中第一次听说“天工坊”这个名字,还说他们有个死对头叫“神工坊”,说他那里就来了两个天工坊的工匠,混进了神工坊偷师学艺。
白琥忽然蹙眉,托腮认真想了好一会才好奇的问道:“曹工,我记得你们曾经安排人去神工坊偷师,这都好几年了,有什么成果了吗?”
曹工不明白他怎么好端端忽然问起这件事,毕竟手艺人跑去“偷师”实在是有些面子上挂不住,但他也不敢隐瞒什么,只能陪着笑小声解释:“神工坊和我们算是同行,您要说造房修路改装武器这方面,其实半斤八两没太大的差距,他们最厉害的是那种栩栩如生的机械,比如云鸟、云鱼,韩公安排人过去也是为了这个,可惜燕师傅死了,那些技术我们也只拿到一部分,幸好这半年多有皇上鼎力支持,我们已经复制的差不多了。”
白琥眉毛一挑,眼睛闪出亮光:“那种云鱼是不是可以载人潜水?”
“当然,还能装备武器呢!几个月前黄琮大统领已经找了一批身手不错的人试驾,现在都能熟练掌握了。”曹工本能的回答,一时间因为兴奋显得有些手舞足蹈,白琥笑了笑,抬手轻轻抚摸着身前的高大火炮,喊来自己的部下条理清晰的命令,“传令大军拔营后撤五十里,仅留飞火营原地待命,你们把这大块头拉到山脉前的空地去,等蓄力五天之后直接炸山。”
“是。”修罗场的杀手冷声领命,似乎察觉到大统领的深意并未直接离去,果然白琥闭目想了好一会,又补充了一句,“带着我的白玦令去找黄琮,让他调几只机械云鱼过来支援,如果把山炸平了还找不到白兆霆的踪迹,那就只能顺着幽冥泉潜水进去了,反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把弦歌岛掘地三尺,我也一定要把他找出来杀了。”
“是。”属下再次领命,白琥摆摆手叹了口气,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烦闷的喝了几口酒,命人给曹工准备了帐篷休息。
:蓄力
当天夜里,训练有素的修罗场杀手们就开始连夜拔营后撤,只有一小队人马和白琥一起守着火炮蓄势待发,曹工的帐篷也在不远方,这种十几米高的新型武器是第一次投入使用,让他又紧张又兴奋不敢有丝毫怠慢,黝黑的炮口边缘镶着几圈金色的粉末,是用从青云门夺来的鳞甲磨成粉末后按照法阵的轮廓点上,在弦歌岛一阵比一阵凛冽的狂风吹袭下越显璀璨夺目。
到了第三天的傍晚,当大军撤到更为安全的平原上之时,被六只夔牛艰难拉到弦歌岛来的火炮也有了明显的变化,金色咒印宛如活了一般开始沿着炮口逐渐覆盖住整个武器,曹工得意洋洋的,眼睛都因为过分的期待而充满了血丝,而每天对着这个冰冷大块头的白琥只是打着盹提不起一点精神,听见耳边喋喋不休的炫耀才漫不经心的冷哼,故意拖长语调讽刺起来:“曹工,你现在吹得这么厉害,到时候要是连个山头都炸不平,呵呵,那我建议天工坊也别赚这桶金了,让人家神工坊亲自来吧。”
曹工嘿嘿了两声,骄傲的拍了拍胸脯,用看孩子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杰作:“大统领放心,在制作机械方面我们确实比不上神工坊,但是武器我们比他们厉害多了,前几年蛟龙族入侵所属流岛,也是从我们这里采购了大批军火,您要是不信……要不我现在就给您示范一下?”
“蛟龙族啊……”白琥一时感慨,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情好奇的问道,“曾经有一支黑蛟从三十六座列岛之一的潮歌岛忽然冒了出来,短短一个月就将临近的八座列岛据为己有,实力比我这二十年摆平的大大小小几十次小规模骚乱强得多,若非临时从修罗场抽调了十万人前去支援,单靠人类的军队和他们作战确实太难了,那些蛟龙皮糙肉厚,一刀砍下去连鳞片都砍不破,好在他们对水源极度依赖,我直接下令在那边的水里下毒,这才一网打尽大获全胜,后来我将那只为首的大黑蛟教给了宗主,宗主用他的脊骨锻造了一柄武器,还用鳞片制作了一副盔甲,那玩意……该不会也是请你们做的吧?”
曹工神秘兮兮的冲他眨眨眼睛:“那是我们韩公亲手为大宗主打造的,因为那只黑蛟是雨蛟一脉,锻造出武器后剑身始终渗出细细的冰珠,所以取名叫‘沧溟’,盔甲更是融合了云梦泽几十种妖兽的骨骼共同制作,刀枪不入。”
“啧啧。”白琥不由咋舌,托腮叹道,“早知道这么厉害我就留给自己用了,你们是两头赚钱,赚的盆满钵满呀。”
“嘿嘿,皇上给几位大统领的报酬可不低吧?我听说光是苍天部那边,每年的钱就抵得上一些流岛的国库呢!我们赚一辈子的钱,可能还赶不上皇上给你们点随手的赏赐哟。”曹工赶紧凑上前拍马屁,白琥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又指了指前方的大家伙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要给我示范一下?我在这闷头等它蓄力了三天,你这一示范不会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