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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楼草被毁的同时,那样虚假的容貌也如枯萎的花朵一般一瞬湮灭,老妇人缩了一下立即抬袖遮脸,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喃喃:“我的重楼……魂魄之力!你、你竟然毁了我的重楼!杀了他,现在、立刻杀了他!”
然而,纵横万千流岛的影杀者却在看清那柄细长的黑刀古刀时罕见的迟疑了,立马果断的摆出一个原地待命的手势,蓄势待发。
“你们!”老妇人惊喝一声,原本的满心气愤顿时就有了微微的畏缩,连带着语气也瞬间变得毫无底气,“你们干什么!夜来香请你们来,结果她的事情办不好,现在连我的要求也做不到了?真罗,你们一贯喜欢自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怎么这么懦弱,连个臭小子都不敢出手?”
“楼主可再好好看清楚一些,那可不是寻常人。”真罗首领低低冷笑,丝毫不被这样的挑衅所动,“真罗族是游走在沙场的雇佣兵,自然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做对手,什么样的人要敬而远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假,但是自己的性命永远都是第一位的,毕竟有命才能赚钱,有命才能花钱,若是连命都赔了进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呸!”老妇人怒斥一声,骂道,“难怪你们的价钱比辛摩族便宜那么多!原来竟是些胆小的鼠辈,早知如此,那夜来香还不如再添点钱去请辛摩划算!”
“哼……那可能不是添一点钱就能请动的。”真罗不屑冷哼,即使被拿来和同行对比也依然冷定如铁,此行二十人,已经有五人下落不明,他一早就察觉到对手非泛泛之辈,直到刚才惊鸿一瞥看见来人手中锃亮的黑金长刀!那无疑是传说中的龙骨遗骸古尘!可是那是原属于上天界战神的利刃,为何会落入飞垣一个年轻人之手?
莫非……传闻是真的?
真罗的眼睛再度阖起,都说山海集之主是路过飞垣发现了迷药的配方,如今看来,那个人应该是故意过来,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吧?
此地不宜久留——片刻之后,经验丰富的真罗首领立刻就做出理智的判断,顿时萦绕在萧千夜身边的冰刺开始融化,老妇人颤抖着抱住被砍断的重楼草,绞着双手,褶皱衰老的皮肤从苍白变得血红,她的脸色极其恐怖,那条大蛇也被重创匍匐在地剧烈的喘息着,在这样诡异的僵持下,影杀者正在收起属于自己的全部气息企图全身而退。
萧千夜冷眼扫过四周,虽无法看清楚对手到底都在什么方位,但是从越来越微弱的喘息声中也能清楚的意识到对方眼下的打算,他显然不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一群杀手,就在古尘快速追击出手的一瞬,脚下的地面赫然发出刺目的光,逼着他一瞬本能的闭了一下眼,再睁眼,老妇人、大蛇、重楼草全部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株黑色荼蘼,虽未完全绽放,但已经浓香扑鼻。
萧千夜收回古尘,不再去和那群逃跑的杀手纠结,他一眼就看到了荼蘼花旁边站着的人,那个人交握着双手,伫立良久,是个彬彬文雅的男子,正在微微对他露出赞许的笑。
“山海集之主?”萧千夜低声质问,显然这样的气质和他之前幻想的那个人大相径庭,来人认真的点头,足尖一点轻飘飘的掠到他面前,然后才侧身指了指花后被荼蘼花一瞬吞噬的老妇人,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骇人听闻的话:“她很有趣,是个爱美又很有品味的女人,可惜岁月终究不饶人,虽然这么多年悉心钻研养生之术,可容颜还是慢慢衰老,长出难看的皱纹,变得弓腰驼背,眼花耳聋,令人唏嘘。”
萧千夜不解的看着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个人这个时候说这番话的真实意图,对方往后退了一步,抬起一只手按在胸口,竟然是极其恭敬的对他俯首鞠躬,见他没有回应,之后才仰起头来,不作声地笑了笑,淡淡接道:“我其实认识她有好些年了,见她如此不服老,就将我所钻研的养生之术略传一二,她真的很厉害,不愧是能让巨鳌听令的女人,短短几年而已,她已经是我手下最出色的商人,为我敛财无数,可惜啊,可惜人总是会老的,所以我才赐予她魂魄之力,帮她恢复容颜。”
萧千夜悚然一惊,追问:“就是刚才那种古怪的术法?她在吸食魂魄之力,你难道是以这种禁忌之术延长自己的寿命?”
“因为我也是个想要获得长生……甚至是永生的俗人嘛。”他漫不经心的回着话,眼里却是一抹难以捉摸的温柔,闪过了一种神秘莫测的表情,萧千夜紧握古尘,却见他赫然将目光落在长刀上,想也不想的问道,“您手上长刀是上天界战神之刃,那位大人可还醒着,能否现身一见?”
萧千夜震惊的看着他,这个人,竟然一上来就想要和帝仲说话?
然而,身体里的意识罕见的回应了对方的要求,白色的光球从他胸口飘然飞出,但一瞬就像湮灭的萤火变得黯淡无光,帝仲强撑着灵力落在萧千夜肩头,看着面前这个看似年轻的男子,倏然叹了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哦?”那人的嘴角微微扬起,面对上天界的战神没有丝毫恐惧之色,而是变得更加恭敬,低声回道,“我叫苏木,快满一千岁了。”
帝仲沉默了一瞬,低道:“苏木,也是一种草药的名字,是紫苏给你取的?”
赫然从他口中听闻烈王之名,苏木的脸色却瞬间变了,帝仲如有所思的笑了笑,继续说道:“难怪我听到传闻,说山海集之主和上天界烈王有牵连,所以能自由往返各地流岛,甚至在其境内商市做生意,只不过紫苏常年独居厌泊岛,倒不像是对做生意有兴趣的人,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打着烈王的幌子,又在干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幌子……我没有打着她的幌子!”苏木一口否认,这般决然的神态倒是令帝仲微微动容,见他挺直后背,认真的回道,“我本为‘无根之人’,自出生起就漂游在流岛,后来意外遇险命悬一线,情急之下只能抱着一只凶兽强行控制着它前往厌泊岛求救,万幸的是烈王大人接纳了我,并细心为我治伤养病,那样温柔的女子,是我此生从未见过的。”
他在说话间,唇角扬起一丝清澈的笑,但很快就被阴霾取代,变得狠厉起来:“那是六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在厌泊岛住了两年多,列王大人真的很善良,一直没有赶我走,我也……很喜欢她。”
苏木慢慢低下头,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赫然浮现出一股自卑,让他用力握紧双拳,压低了声音:“她问我的名字,我骗她说失忆不记得了,那时候她正好握着一根苏木,是要给我活血化瘀用的,所以随口就给我取了新的名字,叫‘苏木’,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后来有意无意的和她聊天,试图更多的了解她的故事,但渐渐的我却发现烈王大人早就心有所属,只不过她喜欢的那个人已经失踪几千年了,她一直坚信那个人会回来,也一直固执的坚持着不插手同修私事的理念,就那么一个人傻乎乎的等着。”
苏木无奈的摇摇头,看着萧千夜肩头那一团快要溃散的光球,苦笑起来:“后来我离开厌泊岛,也曾四下打听那个人的消息,但始终一无所获,更有甚者说那个人已经死了,我自然不能将这种毫无根据的结论告诉烈王大人,所以我开始利用无根之人独有的术法,在万千流岛之间漂泊流浪,您博学多知应该听过关于‘无根之人’的故事吧,这种术法需要极大的灵力支撑,我也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天才,不过百年时间,我就已经无以为继,可我不甘心,所以……”
“所以,你另辟蹊径,学了魂魄之术,利用收买他人的魂魄,不断补充自己的灵力?”帝仲不可置信的接话,苏木却无畏的点了头,明明是一件违背人伦的事情,在他的眼里却显得理所应当,“但我没有逼迫任何人强行夺取魂魄之力,着手建立山海集,做的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一边汲取力量,一边打听您的下落,那种三教九流之所消息流通是最快的,可惜一晃六百年过去了,烈王大人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仍是杳无音信。”
“我……”帝仲微微动容,不知该说什么,许久才正视对方的殷切的双目,平静的回道,“我对紫苏只是同修之情,她于我而言,宛如亲人。”
“亲人?”苏木的瞳孔顿时放大,一口回绝,“烈王是这世上最善良之人,她救死扶伤,深得大家喜爱,您……您不该如此!”
帝仲有些惊讶对方如此剧烈的反应,感情一事本就不能勉强,就好像他从混沌的死亡中初次苏醒,竟那么鬼使神差的把别人的情强加在自己身上,而这些复杂的情绪起伏,直到今天他也不能完全说出个所以然,只能将所有的一切放在心底最深处,再也不想和任何人谈起。
:毒品之源
苏木不甘心的上前一步,厉声接道:“六百年来我一直在打听您的下落,终于在大限即将来到之前得知您身处一座名为‘飞垣’的流岛,而我正好曾在几年前到过这里!所以我不远万里的赶过来,想要见您!”
“既然只是为了见我,散播毒品又是何意?”帝仲打断他的话,冷漠的将话题转回当下,果然看见对方神色里一闪而逝的狠毒,许久才咬牙说道,“这六百年间我曾数次前往厌泊岛,烈王大人或许是察觉到我的寿数已经快要到来,特意赠与了我很多月白花丸,她岛上那片荼蘼花也是我从其它流岛找到送给她的,起初我并不知道黑色荼蘼到底有什么特殊的药效,只是听说,荼蘼花开象征感情的终结,我知道她心中只有您一人,赠她此花……也只是自己一时失落罢了。”
“上次我回厌泊岛,发现她种植的黑色荼蘼终于开花了,她很开心……她不知道这种花意味着什么,只是很开心的拉着我看。”
苏木哽咽了一下,深吸一口,凝视着帝仲一个字一个字用力的说道:“荼蘼花开意味着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爱即将失去,那时候我就隐有所感,您心中所爱……或许不是烈王大人,我真心为她感到惋惜,真的很想帮她挽回这段感情,所以我暗中调查了一番,从墟海几只黑蛟口中听闻了一些事情。”
话到这里,无论是帝仲还是萧千夜都赫然产生一股不祥的预感,苏木冷哼了一声,咧嘴笑起:“他们告诉我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您眼下只能和另一个人共存,这个人是飞垣曾经的军阁主,而您似乎很喜欢这个所谓血脉后裔,也很喜欢那个、他喜欢的女人,万幸的是那个女人已经被杀了,否则她成为烈王大人的阻碍,我也一定要对付她。”
帝仲沉默不语,萧千夜的眼中却已经翻起了杀意,苏木毫无察觉的呢喃着:“实不相瞒,毒品泛滥本是一场意外。”
苏木叹了口气,事不关己一样陈述着这场浩浩荡荡的毒品泛滥之灾:“最开始,是烈王大人发现了黑色荼蘼有非常神奇的止痛之效,她一直想为自己的病患减轻手术中的痛苦,这或许是新的契机,但是几番尝试之下效果始终不尽人意,尤其是后遗症,这种东西会让病人产生强烈的依赖,所以我才会带着黑色荼蘼一起,试图在其它流岛尝试寻找新的办法,又恰好从飞垣山市楼主的手中得到了一副药引,观其药理,也是做止痛之用,我便将其稍加改进,就这么阴差阳错创造了天香水。”
苏木摇着脑袋,根本不在乎自己口中的意外究竟给飞垣带来了怎样巨大的灾难,淡淡又道:“是这座孤岛上的人过于绝望才会寻求毒品的安慰罢了,而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无非也只是抓住了商机,我只不过是带来了黑色荼蘼,剩下的都是他们自己造孽,就连那几只恳求我赐予魂魄之力的蛟龙,似乎也是另有所图,既然各怀目的,就该自行承担后果,但我来此的目的只是劝您回去,天香水的配方其实并不重要,因为黑色荼蘼极难开花,就连烈王大人,也是花费了六百年才终得成果。”
“好一场意外啊……”帝仲不置可否的摇头,淡淡回话,“毒品之威力相较于刀剑更加杀人于无形,你竟然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说出这种话,紫苏的善良,你难道一点也没学到?”
这句话像一根针深深扎入苏木的心底,让他低着头不敢直视战神的目光,紧咬着牙固执的说道:“我不在乎这些,从我修炼魂魄之术的那一天起我就不在乎这些东西了,如果她能得到幸福,我宁愿下地狱。”
帝仲惊诧于对方这么冷漠的回话,反倒被他说得一时语塞,萧千夜眉峰紧蹙,低问:“那现在前场拍卖的那张配方又是怎么一回事?”
“配方自然是真的,只不过没有黑色荼蘼作为药引无法研制出真正的天香水,既然这么多人想要,我就索性拿出来让他们去抢,至于最终能不能成功,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苏木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眉间漫起一丝得意洋洋,明明是那样清澈的一张少年脸,却让萧千夜一瞬感到一种不自在,又问道,“墟海的蛟龙族也想得到配方,他们的目的是敛财,然后向你索取更多的魂魄之力,在此事之前,你应该已经给过不少了吧?”
苏木看着他,半晌才想起这事,淡淡回道:“那几条蛟龙倒是真的很有钱啊,我听说墟海土地濒临干涸,应该是个非常贫瘠的地方才对了,可是那只雨蛟找到我的时候,出手阔绰的让人惊讶!他们似乎是从依附的流岛上侵略夺取了这些财富,并以此来向我购买魂魄之力,我倒是无所谓他们的目的,山海集运营也是需要巨大的资本支持的,他们肯付钱,我自然肯做这个生意。”
萧千夜冷哼一声,厌恶的反驳:“既然如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就两清了?你又何必提出要求,让他们帮忙贩卖毒品?毒品泛滥到底是意外,还是你有心所为,目的又是什么?”
苏木不说话了,那张神采飞扬的少年脸也终于染上令人心寒的阴霾,他将目光慢慢转向萧千夜肩头的光球,虽无法看清帝仲的身形,但也能感到一束严厉的目光正在毫不留情的注视着自己,许久,苏木忽然长叹一口气,绞着手狡辩起来:“我说了我来到这座孤岛的目的是为了找人,可惜我到的时候你已经变成逃犯了,我找不到你的下落,唯一的线索就是知道你有一个双胞兄长,作为‘人质’被扣在帝都城。”
萧千夜倒吸一口寒气,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时候从他口中听到大哥的事情,立马就意识到背后一定另有隐情,他下意识的就将古尘用力紧握,苏木盯着他掌下本能的动作,只是淡淡笑着,接道:“我从夜来香口中得知了这座孤岛上最为臭名昭著的组织‘风魔’,据说在这十年里,他们做尽恶事,杀人灭族,就连夜来香的母家也是被其所灭,而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组织之所以一直逍遥法外,究其根底实际是原来的皇太子,如今的天尊帝所创建,而你那位同胞兄长,就是‘风魔’最为重要的成员。”
“你调查这些做什么?”萧千夜警觉的压低声音,一时还无法把所有的事情串联成线,苏木倒是毫不介意的解释起来,“这么厉害的毒品如果真的在全境泛滥,掌权者一定会派人出手调查,我只不过是赌一把,若是能逼得你哥哥出手,我就有机会从他口中套出你的下落,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没等到他,反而是你自己跑到我面前来了。”
“你就为了见我,把飞垣搞的乌烟瘴气?”萧千夜忍着怒火,想起洛城里百姓痴迷成瘾倾家荡产的画面,呵斥道,“为了这么子虚乌有的赌注,你就在飞垣贩卖毒品!你知不知道这东西一旦沾染无法戒断,只能变卖家产,甚至出卖身体,到最后连自己的灵魂都要卖给黑市!你一口一个为了烈王,若是烈王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后悔自己曾经救过一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