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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以前来过这里,不过没有下来过。”萧千夜大步上前,沿着小溪一直往前走,下意识的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自言自语的说道,“如果天气很好的话,从高空俯视这里真的很美,其实冰河的水流特别湍急,而且支流众多,从泣雪高原流经冰川之森,是飞垣境内最大的河流之一,可它的起源处,就是前面那座冰川下的小小湖泊,水从那里流出,像条小溪一样,一直要到一百里往外才有河的样子。”
飞鸢漫不经心的听着他的话,也被眼前匪夷所思的画面所惊住,不由感叹着天地自然是如此鬼斧神工,直到来到冰川下方,他发现这个湖泊小的就像一个水池,可能还不如达官贵人自家后院的鱼池大,但是清澈见底,幽蓝变幻的水光神秘莫测,会让他情不自禁的蹲下身,用手撩起湖水感受着那股空灵的神力。
水在掌中,沿着指缝滴落,那的确是来自皇鸟的力量,即使澈皇将其付与了外族人,也还是让他的内心掀起波澜,恍若隔世般久久不能平复。
萧千夜看了一眼飞鸢,又看了一眼湖面,他并不知道这个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只能紧紧抱着怀中人,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我带你下去,你别怕,我一定很快回来找你的。”
他走向水边,深吸一口气,直接一步往前坠入湖中,飞鸢眼底闪过一丝惊诧,本能的紧跟追过去,湖水其实很深很深,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冰凉刺骨,虽然上层看起来只有一个水池大小,但越往下越别有洞天,水流看似很平缓,但暗藏着一股凶险的力量,似乎一不小心错踏一步就能将人撕成碎片,继续下潜,水的阻力越来越大,明明抬头还能看见上方明晃晃的水光,但低头又是一片漆黑。
不知这么下沉了多久,萧千夜倏然感觉脚步一稳,像是落在了什么平面上,周围一片静谧,他疑惑的转了个身,发现自己的身边已经没有水流了,再往前“咔嚓”一声轻响,好像什么东西被一脚踩碎。
飞鸢紧跟其后,手掌拖着一抹火焰,照亮了水下。
白骨自远方铺来,举目所能及之处,皆为白骨,月白花在残骸上摇摇曳曳,特殊的神力让人神清气爽,这像一个死寂的世界,无声陈诉着曾经那场残酷无情的灭族大屠杀,被水流湮没千年的白骨感知到火焰的气息,竟也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某种悲凉的泣诉。
飞鸢的眼眸一沉,长殿下的过往他已经听澈皇提过,但真的亲眼所见,仍是久久不能释怀。
这就是曾将长殿下绑在天柱上,眼睁睁看着她被百万恶灵撕啃,毁去身体,啃食血肉的灵凤一族,这是飞垣上最为古老的种族之一,因其族内以“凤”为图腾,一直在苦苦恳求传说中的神鸟能赐予他们无穷的生命和力量,恰好那一年澈皇自终焉之境祭奠回归,途径那座流岛之时意外听到了这种哀求,她停了下来,亲自现身,或是有感于他们的虔诚,便将自身火种赠与,同时也将族内的血契束缚一并给了他们。
然而谁也不知道,生性贪玩的澈皇,会将已经孕育的双子火种藏在其中,独自返回浮世屿。
在那之后又过去好多年,孕育中的火种终于诞生,她身怀着至纯至净的火焰,立即被同族视为威胁关进了特制的“鸟笼”,忍受着谩骂和屈辱,但纯善的长殿下也没有对她的族人恶语相向,那确实不是他们这一族的本性,双子在遗落在外的这千万年里,也的的确确生长出有违神鸟族好战本性的善良,直到死亡的到来,她从火焰里重生,带着致命的杀戮,将所有同族斩于剑下。
澈皇曾经担心的提起过长殿下,她的原身被上天界特殊的术法血荼大阵影响一分为二,致使她形成一人一鸟双重形态,对浮世屿而言这并不是好的预兆,因为失去原身,独属的皇鸟之力就永远无法恢复。
果然在之后的坠天之中,长殿下消耗自身近乎全部的力量托举流岛落海,自那以后便再也无法彻底恢复,以至于身体常年处在濒临崩溃的绝境,澈皇曾几度想要将她接回,反倒被她直接切断了火种的联系,这一晃又过去好久,长殿下和浮世屿几乎再无关联,而双子之一的小殿下,却迟迟没有诞生。
长殿下身上的意外已经让澈皇倍感焦虑,殊不料在小殿下出生后,会是一个违背血契束缚的混血种!
好似冥冥之中的某种因果轮回,澈皇当年的一时兴起,终将要浮世屿付出惨痛的代价。
:怒斥的结局
他一直往前走,这片白骨被特殊的结界环绕着,好似根本没有尽头,飞鸢只能在后面静静跟着,直到他放下云潇,轻轻将一缕发梢撩至耳后,然后才温柔的俯身在苍白的唇上轻轻吻落,低声说道:“阿潇,我得走了,我知道这里很冷很孤独,你再忍耐一下,我一定很快回来找你。”
她静静躺在白骨之上,月白花的花瓣无风自动,吹落在她脸上,一片宁静。
飞鸢的眼睛里有一种悲凉,被赐予了火种,得到永生的一族人,竟然会因自私自利、猜忌和恐惧灭于长殿下之手,永远的长眠在这片水下。
澈皇曾经略带期待的和自己提起过这一族的人,猜测着他们的未来会是感恩还是埋怨,也曾无限感慨的叹息过,若有亡族之日,她会在火种熄灭之时,亲自相送最后一程。
他第一次感到永生,或许真的只是一种束缚,会让人发狂,变得不可理喻。
飞鸢摇摇头,不愿意多想,又见萧千夜无声叹了口气,终于紧紧闭了一下眼,狠下心决定离开,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身体里飘出一抹若有如无的白光,幻化成淡淡的人影,也是以同样的动作轻抚着云潇的脸颊,然后低头在眉心吻落。
飞鸢一时默然,再等他揉揉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的时候,那抹白影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好像刚才那一幕也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还是在这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惊诧于这个人曾和澈皇一战,致使皇鸟至今仍负伤无法痊愈,却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对小殿下产生了莫名的情愫。
上天界……这三个字对浮世屿而言,从来也只是某种威胁,一旦上天界的人进入浮世屿,崇尚自由的神鸟一族,也会受制于其手下,沦为奴隶。
在离开结界之后,萧千夜紧握着古尘,在水下屏息,飞鸢好奇的看着他,只见他忽然出手,黑金色的刀锋下骤然有点点金色的光如丝如线一般快速将整个结界环绕起来,又在瞬间转变成一种类似冰封的蓝色,结界在这一瞬间被特殊的封印之力转变成一个晶状物,就好像一颗幽蓝璀璨的宝石,闪烁着迷人又危险的光泽。
他抬起手轻轻拂过,这是来自昆仑的封十剑法,是保护阿潇不再受到外界伤害的最后一层结界。
两人先后跳出水面,飞鸢抖了抖身上的水,他毕竟是神鸟之身,借着身体里的火很快衣物就被烤干了,再看萧千夜,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沾湿的衣物正在被寒风吹成冰,然后僵硬的贴在皮肤上,他只是在冰河之源沉默的站了好一会,一直深深、深深望着水下,仍是一副无法放心的模样。
飞鸢忍不住地侧头看面无表情的萧千夜,主动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也在这一刻帮他散去身上的冰,低道:“你放心去吧,我就在这附近守着。”
他茫然的抬了一下,好久才轻轻的吐出两个字:“谢谢。”
飞鸢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在他来之前曾去找过自己的同族飞渡,那家伙义正言辞的说小殿下生性活泼好动,是个喜欢缠着人的小姑娘,可惜喜欢上了一个冰山脸,两个人的性格天差地别,看不出有一点合适的地方,他是想尽办法费劲口舌的想要拆散两人,好让小殿下对着这个人死心,可偏偏事与愿违,小殿下就是一心一意的喜欢萧阁主,好像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
感情一事本就难以琢磨,更何况双子在外遗失多年,在性格上也的的确确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想到这里,飞鸢反而是有几分担心的看着水下,若真能苏醒,历经死亡的小殿下还会是飞渡口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吗?
萧千夜别过飞鸢,第一时间是往泣雪高原的中心、白教总坛千机宫赶过去,他此番本不想节外生枝,但放出岑歌也不仅仅是因为岑青的请求,这个人的实力不容小觑,在腹背受敌的如今,或许还能帮上忙。
岑歌的一魂一魄现在应该还在帝都城内,上次见他的状态其实就不是很好,也不知道本尊被封十剑法冰封八年,情况到底如何。
萧千夜暗暗捏了把汗,封十剑法其实是不能对人使用的,他上次出手已经是违背师门训诫,可师父竟也没有责怪他,反而在他执意离开之时,还亲手授予了解封的方法。
顿时心中有难以描述的惭愧,萧千夜本能的摸了摸腰间的剑灵——他答应过师父,一旦出剑就会去认错,即使这次拔剑是在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下,他也不能食言。
无数复杂的思绪在脑中反复回荡,终于他还是用力甩了甩头不再多想,昨夜是南靖在带队剿魔,按照军阁的传统,四大境的分部中必须有副将以上的人员留守,现在白虎军团正将空缺,那么留在千机宫的人一定是小谢,他已经沦为逃犯被追捕了好久,小谢还会和南靖一样对他刻意留情吗?
他虽然心中仍有忧虑,但放下云潇之后,独自使用光化之术速度就会快上许多,雪原的气候依然十分恶劣,他知道白虎的驻扎地是在神农田,所以也没有走正前方的登仙道,而是绕过后方高耸的冰川雪峰,直接来到白教的最后方,这里曾经是一片陵园,历任教主和大司命都是在此地长眠,但因为飞垣本不信轮回,所以即便是教主和大司命也仅仅只是立了碑,简单的刻上姓名和生平。
后山墓园一片死寂,由于八年没人打理,早就被暴风雪肆虐的一片狼藉,但他们最为信仰的红莲花却依然摇曳在墓碑附近,甚为诡异。
一步踏入,耳边好似传来尖锐的讥笑,萧千夜豁然止步,不知为何在最近的一个墓碑旁俯身,他用手拍去墓碑上的积雪,看着上面锋利有劲的刻字——“邬榆。出言不逊、以下犯上,诛。”
“呵……”萧千夜一声冷笑,不可置信的环视一圈,这里的墓碑少说也有几百个,偏偏这么巧他随手翻一个,就翻到了最不该看到的名字!
邬榆,迦兰王时期的大司命,因反对教主迎娶普通人类的女人为妻,不惜以教规为戒屡次顶撞,最终被迦兰王诛杀,据说其临死前依然不肯作罢,当着众多教徒的面高呼:“愿吾死后永不瞑目,看教主何日悔,看白教何日亡!”,迦兰王一气之下,命人将其头颅砍下冰封在神龛之内,置于千机宫那块琥珀玉石上方,能俯瞰整个总坛。
迦兰王便是凤九卿,而他执意要娶的女人,便是云秋水,那个远离飞垣数千年的人一时兴起返回故土,果然还是带来了始料未及的灾难,白教就是自迦兰王之后陷入长久的混乱,直到岑歌和岑青意外捡到还是孩童的飞影,因其灵羽族的血统另莲花神座产生反应,这才将计就计把一个年幼的孩子推上了教主的宝座,强行让涣散的人心再度凝聚。
但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百年神教也只是强弩之末回天乏力,如今这个叫邬榆的大司命,是否已经在千机宫的顶峰,看见了自己那声怒斥的结局——看教主何日悔,看白教何日亡!
墓碑旁的红莲透出血色,萧千夜烦躁的一把将花瓣捏的粉碎,鲜红的花瓣在他掌间化为一滩血一样的水,从指缝一滴滴落入积雪中,真的是不可理喻,八年前白教被军阁征服,他带着兵围剿核心教徒五千人,也曾踏入过这片后山陵墓,为什么这个人的墓碑会在这种时候嘲讽一样的出现在眼前?白教早就亡了,凤九卿也一定比任何人都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你该满意了才对,为什么还要在这种时候莫名冒出来,连带着他一起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