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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纵然结缘,也是徒劳。
姗姗来迟的预告为这场梦一样的结缘游戏画下了句点———
【往来千里路长在,聚散十年人不同。
但见时光流似箭,岂知天道曲如弓。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难安之冬
◎或许是最后一个还算祥和的新年。◎
除夕已至,七国便陆陆续续下起了雪,夏国国都琼宇,雪已有了膝高。
自从新帝登基,夏国王宫便从上到下,从里至外地换了一趟血,新帝将王宫中的旧人有的斩首,有的流放,有的贬斥,又不急着往里补充新人,这样一通下来,偌大的王宫便宫仆寥寥,以至于偏僻些的宫殿门外的道路上积雪堆积,无人处理。
与寂寥的夏国王宫截然不同的宫外,年味的气氛虽说不浓,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尽管如今有些动乱,但至少天子脚下的国都,尚还算安稳。
钟离嫣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裳,又披上了厚厚的斗篷,身后只跟着两个心腹,走入了茫茫大雪中。
她如今虽说是夏国女帝,但这个位置还未坐得太稳,若不是上一任夏王夏华延太过离经叛道,早已在漫长的执政生涯中数次拉低了臣子们的接受底线,她登上王位的难度,怕是要再翻上几番。
她回到夏国不过几月,但时间漫长得仿佛过了数年。之前困于后宫,争夺帝王那如浮萍一般的宠爱,令人厌倦非常。而如今同样是斗,却不再为了那珠宝首饰,为了那锦缎华服,为了那子嗣傍身。
从被掌控者到掌控者的转换,人的心和人的观念都会随之改变,地位所衍生出来的权利,是那么令人着迷。
钟离嫣在雪地中走着,寒风吹在身上有些冷,她的思绪却散漫。她抬头看那茫茫的雪地,看到树枝上挂着的冰凌,看那与白雪交相辉映的宫墙,突然轻轻笑起来。
她不再是卫帝陵墓中被迫生殉的贵妃,不是被丹阙好心救出的落魄女郎,她是夏国如今的皇帝,是一国黎庶的君主!
她的命,终于握在了她自己手中!
钟离嫣在犹带积雪的宫道上越走越快,最后停在了一座偏僻的宫室前———
这是设在夏国王宫中的【濯曜罗】。
濯曜罗,即太阳的别称。
夏华延想用凤凰蛊复活末代帝王风渊的后嗣,所以这间被他用来挑选种蛊的少男少女的宫殿,便由此得名。
钟离嫣推开门,大殿里只能看到有不少暗色痕迹的墙壁,没有桌椅板凳,没有帷幕摆件,一切都显得空空荡荡。
她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人将这间宫殿里的所有东西都搬到了殿前的空地上,然后亲自放了一把火,看着这把火越烧越烈,最后烧出一地灰烬。烈火烧不干净的铁质器具,她都派人拉下去熔成了锋利的刀,这些器具所做成的刀未开刃前便不知沾了多少鲜血,想来开刃后,便是数把好刀。
思绪只在脑海中过了一瞬,钟离嫣穿过空荡荡的前殿,走到了偏殿之中,她熟练地拨动柱上的机关,然后从架子上取了一盏灯点亮:“你们在这儿守着。”
她一人沿着打开的密道走入了最底层,底层是一间地牢,地牢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听到有人来的动静,蜷缩着的人抬起头———是一个鹅蛋脸的小姑娘,只是似乎被关了数天,脸颊有些消瘦。
“陛下。”那个鹅蛋脸的小姑娘只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便又恭顺地垂下。
钟离嫣问:“清醒了吗?”
“之前是我糊涂了。”那个小姑娘从角落爬起来,走到栏杆边跪下,重重一叩首,额头顷刻便红肿,有些发紫,“还请陛下恕罪。”
钟离嫣没再说话,那小姑娘便一直维持着叩首的姿势不动弹,些微的风穿过地道,吹得钟离嫣手中的灯火摇曳。在隔了一柱香后,她才再开口:“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聪明太过,就成了自负。”
“我要杀夏华延,你帮他假死———”钟离嫣看她下意识颤抖的身躯,慢慢道,“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
“我不管你是因为恨他,想他多受折磨不能这么轻易死去,还是想借着他的身份与我分庭抗礼,我都不追究。”
“陛下!!!”
跪伏的小姑娘更恐惧了,她与钟离嫣都出自于【濯曜罗】,自然也知晓她们共有的特性———唯有必死无疑的人,才能得到这样毫无底线的宽容。
“蓬莱的弟子心软又天真,即使在你手中濒死,也未曾想过要你偿命。”钟离嫣说,“可我不是他们。”
钟离嫣将从进密道到后就摘下的兜帽重新戴上,这意味着这场谈话已经到了尾声:“我只会斩草除根。”
她没有兴趣花大力气来收服一个有些能力却随时随地可能反咬你一口的人,太费功夫,也太不划算。
“陛下!!!”
鹅蛋脸的小姑娘膝行几步,从栏杆中间伸出手,试图去抓钟离嫣的衣摆,却被她轻巧的避开。钟离嫣的脚在地上一拧,在小姑娘惊惧的眼神中挪开,露出一只不过黄豆大的、死去的灰褐色小爬虫。
“上一任夏国公主里,我是学的最好的那个。”钟离嫣轻笑,“你想用我学过的招数对付我,怕是还不够格。”
“所以你大过年的特意过来找我,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伪装的乖顺面皮被撕下,露出了恶毒的快化脓的内里,毒液在皮下肆意蔓延,“你以为你比我好到哪里去?我赢不过你是我技不如人,难道你就能摆脱那个羌国女帝的控制?”
她冷笑:“你当了皇帝,还不是要做她的一条狗!”
“宛宛。”钟离嫣又碾死了一只小小的虫子,“挑拨离间这种手段,我已经玩厌了。”
“我不是为了来看你的笑话。”她转身向密道外走,“我是为了提醒自己,能力不够时要小心谨慎,以免重蹈覆辙。”
她慢慢地走到密道外,身后恶毒的声音已微不可闻,她示意了一下守在密道口右侧的人:“解决掉,做得干净点。”
她没再管后续,提着灯又穿过了前殿,灯火照亮了一路上的痕迹:墙壁上抓挠出的血痕,飞溅开来的印记,被固定在地上的器具取走后留下的凹坑……以及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开的、腐朽的血腥气。
钟离嫣终于走出了这间大殿,她转过头,看着那大殿上方高悬着的【濯曜罗】的牌匾———她以为她回来后会对夏华延进行报复,让他日日夜夜生不如死,让他午夜梦回悔不当初,但当她真正取代夏华延,站在他的位置后,她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是说她不报复,而是说“报复夏华延”这件事,在她的心里已经占不到太大的分量。她还有许许多多要做的事情,没必要在这和一个死人多加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