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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掌柜被挤开,昌顺典当铺的徐朝奉出现在了面前,脸上挂着一贯和善的笑,魏掌柜看在眼里,如何都是笑里藏刀。同兴酒楼的许掌柜也走了过来,魏掌柜眼看不能顺当离开,他便深吸一口气,下了马车,朝着几人团团作揖下去。“不瞒各位,我现在是要去乌衣巷。至于当时文娘子来绣坊的情形,我都如实告知了各位。你们不相信,我也没有法子。”魏掌柜烦恼无比,他被缠得没法,将文素素与周王妃前来绣坊的事,连喝了几碗茶都告诉了。可是他们如何都不肯相信,文素素连铺子都没看,也没叫铺子的人去问话。对着她的威胁,周王妃毫无表示。他们已经去过了王府,周王妃只让他们坐着吃茶,露了个面就离开了。对着周王妃,他们不敢质问,对着魏掌柜就没这层顾虑了。他们都是周王府门下的铺子,是一体,必须团结。文素素居然要动铺子,赚不了钱就卖铺子,闭店,任谁也坐不住。尤其是齐重渊还被圣上派了祭天祭皇陵的差使,要是周王府一飞冲天,他们就亏大!“老魏,你跟我们透个底”“老魏,你就别掖着藏着了,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还没见过这样式的东家。想法子,还要可行,如何判定可行可不行?”“对啊,老魏,你前去乌衣巷,可是想到了好法子,无论如何,你都得透露一二。”魏掌柜对着面前的七嘴八舌,头大如斗。他都快哭了,深深作揖下去,苦着脸道:“各位行行好,饶了我吧。我同你们一样,哪听过这些,如今是何种情形,你我都心知肚明。至于法子,我哪知道那边肯不肯点头。时辰不早,我得走了,我保证,回来之后,我会将在乌衣巷之事,一字不落地告诉大家!”说完,魏掌柜侧过身,抓着车门钻进了马车。王掌柜他们面面相觑,到底让开了一条路。不急,他们且在魏家等着,不怕他不回来!马车离开了巷子,魏掌柜长长舒了口气,翘起二郎腿,理了理搭在腿上的衣袍下摆。文素素布置下来的差使,他从没听过见过,绞尽脑汁才想到了应对之法,哪能就这么告诉了他们!马车到了乌衣巷,魏掌柜下了马车,客气地对着迎出来的门房孙福见礼。孙福也很客气,请他稍等,进去禀报了。没一会,孙福就走了出来,领着他去了花厅。文素素已经坐在花厅里,魏掌柜几步上前见礼,她颔首回礼,道:“魏掌柜请坐。”许梨花上了茶,魏掌柜又道谢,文素素径直问道:“魏掌柜可是想到了改善云秀坊的经营之法?”魏掌柜忙放下茶盏,道:“想到了些,只不知法子是好是坏,请文娘子定夺。”文素素不置可否,示意魏掌柜开始。魏掌柜便开口说了起来,“在下以为,云秀坊如今的买卖不赚钱,还是因为云秀坊太小,需要扩大,铺子要气派些,只做有钱人的买卖。雅间多一些,备着精致的茶水点心供贵人享用,贵人被伺候好了,才舍得花钱。”这个法子,魏掌柜想了许久。倒不是他不清楚如何赚钱,云秀坊现在也能赚钱,只赚到的钱,落到了谁的钱袋里而已。改变云秀坊的规模,做大,做成京城首屈一指气派的铺子。云秀坊现在不赚钱,就是铺子太小,有钱的贵人看不上,不肯光顾。办法他想了,文素素要是不同意,他以后就有了借口。至于改了以后,赚不赚钱,有文素素担着,毕竟她才是话事人。文素素听完,问道:“还有吗?”魏掌柜补充了将云秀坊搬到如朱雀大街等想法,文素素依旧面色寻常听着,待确认他说完之后,语气极为平淡,却不容置疑道:“驳回!回去重想,按照我的要求来,下次必须全面。我只再给你一次机会!”魏掌柜憋着的一肚皮气中, 有火气,有沮丧,也有不安。车夫将将卸下马车, 在倒座歇息的屋子里屁股都没坐热, 马上又去套车。魏掌柜站在那里等着,脸色阴沉得几欲滴水。寒风吹拂, 吹得他脑仁都疼。没曾想, 文素素居然这般不给他面子!他忌惮的是周王府, 是齐重渊这个亲王,是周王妃,而非文素素这个不知从何而来, 靠着以色侍人狐假虎威的外室!上车后,魏掌柜怒火中烧,猛踹了下车壁, “去王府!”车夫忙拉着缰绳朝周王府的方向驶去,驶到一半,魏掌柜又猛踹车壁:“回去!”车夫再赶紧掉头,朝着魏宅驶去。王掌柜他们围坐在正屋,正在吃茶说话, 见到他回来,彼此面面相觑,愣了下忙迎上前。“老魏回来了。”“快快快过来坐,老陈你让开些!”魏掌柜像是到了别人的家中做客, 被招呼着坐在了众人中间,徐朝奉殷勤地递上了香茶。连着啜了几口茶, 魏掌柜这才抬起头,对着面前一双双期待忐忑的眼睛, 他放下茶盏,长长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愈发紧张不安了。魏掌柜再叹气,叹到一半,性子急的徐朝奉不满了,急着打断了他:“老魏,我们都急死了,你还在这里叹个逑!”王掌柜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点着头附和道:“老魏,你别兜圈子,就你那点心思,我们都明白。你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定是吃了挂落,故意吊着我们的胃口,不过想要我们一起给你撑腰。既然已经这样了,你还不干脆点,着实不讲义气!”都是聪明人,魏掌柜要是再继续拿捏下去,就适得其反了。
于是,他正色说了起来,话语中还是留了些余地,将前去乌衣巷之事说了。屋内一片寂静。魏掌柜眼神扫过众人,呵呵道:“你们这下总该明白,我为何感到为难吧。乌衣巷那边故意在刁难人,是嫌弃我们碍眼,明摆着要赶走我们这些老东西。”说实话,要是换作他们,面对文素素的问题,他们也拿不出更好的法子。能在京城将买卖做得稍微像样的,谁背后没有靠山。就凭着背后的东家,铺子多少能赚些钱,不愁没生意。现在横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铺子是能赚些钱,但他们伸手拿习惯了,靠着圣上的恩荫,家大业大,子孙满堂,日子过得无比舒坦。要将钱吐出来,任谁都舍不得。文素素从未指出这一点,只要求他们想法子,让铺子赚钱。只是,哪怕让他们照着现今铺子的经营,说出个一二三,铺子如何赚到了钱,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就是强人所难了啊!徐朝奉一拍案几,恼怒道:“乌衣巷不给我们活路,我们这般多人,也不怕她!”魏掌柜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道:“你待如何,可是要进宫去圣上面前告状?你的脸面比王爷还要大?”徐朝奉那股气,瞬间就泄了。齐重渊得圣上看重,当年潜邸老人的情分,如何能与亲儿子相比。王掌柜思前想后,道:“我们一起去王府,求王妃支个招。本来是王妃管着,这下交到了一个外室的手中,王妃那边,呵呵,说句大不敬的话,指不定如何生气呢。”魏掌柜本就想鼓动他们一起前去王府找周王妃,人多势众,要是周王妃能将管事权夺回去,这件事就过去了。“我们不能空着手前去,多少要给王妃一些支持。”魏掌柜道。徐朝奉道:“这好说,反正过年,就说是孝敬王妃的年礼。我这就叫人回去取。”魏掌柜忙打断他,“哎,你别急。我不是说厚礼,是我们要给王妃一些保证,以后若是王妃管着铺子,我们定会努力做事,给王府多赚些银子。”众人立刻懂了,心照不宣点头,连连应了。多拿出一成两成的利,总比被乌衣巷逼得无路可走划算。大家商议好,一起到了周王府。周王妃忙完府里的一摊子事,正准备回青桐院,罗嬷嬷进来道:“王妃,魏掌柜徐朝奉他们都来了,说是有要事请见王妃。”都来了?周王妃大致猜到了他们的来意,沉吟了下,道:“让他们进来吧。”罗嬷嬷应下,很快出去将他们领了进屋。周王妃颔首致意,道:“大家无需多礼,都坐吧。”十二个掌柜,依次落座,罗嬷嬷领着丫鬟奉了茶,便斥退她们,守在了门口。徐朝奉最急,欠身道:“王妃忙,我们也不敢耽误王妃,这次我们前来,是魏掌柜去乌衣巷,却被为难之事。”周王妃哦了声,朝魏掌柜看去,他忙放下茶盏,站起身,恭敬肃立,将前去乌衣巷之事说了。魏掌柜的神色悲愤又凄苦:“王妃上次也听见了,文娘子要求在下想出个能赚钱的法子。王妃懂经营买卖,在下的法子,不敢说保管能一本万利,至少也有些可取之处。可文娘子听罢,只一句话就将在下打发了,说是只给在下一次机会。在下实在无能,若文娘子打着要革了在下掌柜的差使,直接说明就是,何苦要一再为难,羞辱人呐!”其他人也一并神色黯淡下来,屋内一片唉声叹气。魏掌柜觑着周王妃的神色,道:“王妃,我们在你手下做事多年,一向敬重王妃。这些年来,是我们本事不够,没能给王府赚得盆满钵满,是我们的不是。不过,只要王妃还看得上我们,我们哪怕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替王妃长脸,每年给王府多赚些银子。”一众掌柜接连表了态,慷慨激昂又情真意切。周王妃对此心知肚明,他们表衷心,欲要借着她的势,让她出面与文素素斗,保住他们的差使。魏掌柜的法子,周王妃也挑不出太大的错处。他们要是每年能多赚些钱,齐重渊再不讲理,银子摆在面前,也能堵上他的嘴。周王妃搭在身前,覆在衣袖下的手,不由得拽紧了。对着他们的效忠,若说不心动,实属自欺欺人。她嫁给齐重渊,夫妻情分比纸薄,余下的,便是这份权势了。王府外面的应酬有章长史,齐重渊一应开支用度,都是走外院的账,只从她眼下过目而已。她这个王妃掌管着的中馈,如今只剩下后宅姬妾吃穿,迎来送往。周王妃内心天人交战,凌乱又模糊的过往,在脑海中忽闪而过。像是快得抓不住的朝朝暮暮,她在后宅理事中抬起头,就已“开到荼蘼花事了”。这一年中与往年并无不同,实际上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文素素横空出世,齐重渊从几个亲王中艰难冒出头,以后的日子看似有了盼头。对啊,有了盼头。她每天都靠着“盼头”而入眠,睁开眼。眼见转机即将而来,她不能放弃。周王妃掐住掌心,努力压制住那股往上钻的念头,道:“文娘子自有她的看法,打算。你们也有自己的道理,我不能偏倚任何一方。文娘子并非不讲道理之人,我可以帮你们做个见证,有什么想法,你们可以去同她说清楚。”魏掌柜等人愣住了,周王妃已经在吩咐罗嬷嬷去乌衣巷传话,他们没了办法,只能悻悻应下。不过,能前去乌衣巷,其他没见过文素素的人,倒是满腔期待,很是期待见识一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