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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禽兽不如!”清如骤然展开手指,在他脖颈挠出划痕。贡泽吃痛,摸着血印,笑得狰狞,俯身去剥她衣服。反抗中,清如摸到胸口哨子,心中安定下来,可想到李佑城还在地牢,不禁又酸涩起来,泪珠大颗落下,她抽泣着取出哨子,轻轻吹了声,声音悦耳,一时间响彻云霄。“吹的什么破玩意儿……”贡泽刚要去抢,却听双鹤展翅的屏风后一声嗓音厚重的喝止——“阿泽,和这种贱妇纠缠,别失了体面。”这声音熟悉,清如震惊,是舒王李译。他果然藏匿在这里。舒王从屏风后款款走来,除了面容消瘦了些,衣饰简单了些,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眼神写满对平凡人的怜悯与不屑。“许娘子,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若不是我的人混进你的商队,认出你那情郎的样子,或许我们还要等几年再相认。”他捋着胡须,在她跟前站定。清如始终跪着,目光咄咄:“是你害了先帝,你给他用药,让他迷失,又将这罪责嫁祸给圣上和定安王,你还借刀杀人,毁了萧妃,如此恶贯满盈,你不逃,留在大顺是在等死吗?”舒王李译展开怀抱,摇了摇长袖:“你觉得我像是在等死的人吗?许娘子,要不我们打个赌,看看你我到底谁先死,可好?”他拍拍她肩,笑得温和,转身对贡泽道:“把人带上来吧!”“是。”贡泽吩咐手下去地牢抓人,只是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过来,百八十人挤在这个庭院里,没人敢吱声,就怕哪句不对被抹脖子,气氛压抑至极。片刻后,有人来报,低声对贡泽说,地牢的男人跑了。贡泽气急败坏,一脚踹飞眼前人,又胆战心惊报给舒王:“主人,属下对其已用了酷刑,他连走都走不了,怎么会跑呢?就算……就算跑了,肯定跑不远,属下这就安排人去找……”舒王长呼一口气,仰天笑,时间久了他差点忘记了,地牢这位煞神可不是寻常人,自己怎么可能关得住他?他能去地牢,无非是去找许清如会面而已,他骗过贡泽,却骗不了他……“别找了,我在这。”——声音寒气逼人,夺走所有人的眼神。李佑城从庭院的侧门踹门而入,手里的匕首还抵着一个人的脖子,那人被他钳制住,一身胡服,浓眉大眼,胡子拉碴,一看就是个胡人,身上还一股子药味儿。李佑脸色苍白,身上全是血迹,衣服早已脏污破烂,握刀的手关节泛白,杀气腾腾。看来他是在出地牢后又厮杀了一番,抓出了同样隐匿在此的胡商。贡泽对着舒王惊恐道:“属下已经按您吩咐往死里折磨了,怎,怎么会这样?他,他是人是鬼啊?”舒王哂道:“这人是个魔障,不知起死回生了多少次,你怎么可能奈何得了他?何况……”他撇了眼遥望李佑城的许清如,“他的命在她这里。”清如瞧见李佑城的脸上已布满汗珠,拉住贡泽衣角,祈求道:“贡泽,算我求你了,你看在我一直照顾你生意的份上,我们和解吧,你给我一些药,若你没有,便去我车上取些药材,不然他的血止不住,我们以后还怎么帮你办事?”贡泽踢她一脚:“滚,还敢讨价还价!”李佑城握刀的手一抖,刀尖渗入胡商脖子,音色依旧冷冽平静:“再动她一毫,我就杀了他。”胡商挥舞手臂,用胡语命令:“都别冲动,答应他所有条件!”在场众人无不屏息凝神,心里猜测这后厨的小伙子阿元究竟是谁。舒王不服,抽出佩剑,一步一步往李佑城方向而去。贡泽劝不动,胡商掌握制药之术,是贡泽赚黑钱的主要来源,而舒王到此,追随他的叛军成了寨子里主要的兵力,两者都是掣肘,他一个也得罪不起。烈日灼人,烤得庭院如焚烧场,午后的风卷起干燥沙土,打在脸上,凭空添了一道鞭刑。跪在地上的伙计们见形势有利,纷纷挣扎站起,避到李佑城一侧,试图挤出去。舒王冷笑,拿剑指他:“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今天也必须死在这里,我不像他们惜命,我的命已经死在了长安,我苟活至此,就是想有朝一日杀了李淳,我一定要杀了他!”他双眼血红,近乎癫狂地咆哮:“李佑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李淳当年救了你,你就是他的一条狗,我见你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你的眼睛和你母亲一样,美得慑人,我真后悔那日在舒王府没奸污她,让她跑了,其实,她若依了我,可以不用死的……”他忽然狂笑,像一头发疯的野兽。胡商吓得朝李佑城说:“他,他药吃多了,出现幻觉了,你可别,别冲动。”清如望过去,李佑城的脸涨得通红,眼角血泪模糊,脖子上青筋暴起,他终于受不住舒王的挑唆,母妃是他的致命之处,谁都不能亵渎。一切理智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只想手刃了眼前的疯子。天色霎时暗下来,庭院中平地刮起旋风,四周一片混沌,裹挟着乱七八遭的碎物,霹雳乓啷地任意撞击。贡泽拉住清如,和手下退至屋内,其他人赶紧找地方匍匐躲避,庭院中只听得见刀剑相击的声音。忽然,混沌中跳出一个修长人影,几步上了墙边石凳,接过从天而降的弓箭,眨眼功夫,手起箭落……贡泽害怕,惊慌掐住许清如的脖子,朝院中张望,大叫:“李佑城,你快住手!不然我掐死她!”一支利箭“嗖”一声从混沌之中射出,没等贡泽反应,这支箭就直直贯穿了喉咙,他张张嘴,倒了下去。此时,旋风停止,众人揉开眼睛,望向场地中央——李佑城手持弓箭,胸口起伏喘息着,目光完全投在清如身上,有种失而复得的快慰,又在她的回望中变得温柔。他身侧躺着一具尸体,尸体的心脏处插着一支箭。这时,从墙上翻越过数十位着黑衣的男子,纷纷跪在李佑城面前,其中一人愧道:“属下来迟,请王爷降罪。”李佑城只剩最后气力,越过舒王李译的尸身,越过黑衣随从,跌跌撞撞走向许清如……清如泪水盈眶,迎过来,在他最后一步时,扑进他怀里。
李佑城紧紧抱住她,深深埋进她的颈窝,亲吻她的头发,用一丝气力,缓缓道:“从此以后,再也没人将我们分开了。” 077 打算去往边地的马车一路颠簸,许清如带着李佑城先行,商队随后。马车外暑气潮热,烈日透过薄纱窗帘打在两人的身上。清如抱着昏睡的李佑城,不停拿湿棉巾为他擦试脸、脖子,他身子热烫,手脚却冰凉,浑身哆嗦着蜷在清如的怀里,一只手死死抓住她的衣角,生怕她跑了一般。清如温柔抚摸着他,嘴里安慰着:“我在呢,我就在这陪着你,我们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滇地边防军的大本营了,玉安,你肯定记得那里吧,那是你曾经生活五年的地方,将士们都喊你李校尉……”她言语轻柔,说出的事情像是给小孩子讲故事。李佑城稍稍平缓下来,不再颤抖,但依旧蜷着身子,很害怕的样子。清如低头,瞧见他哭了,泪水默然淌出,从眼角流到鼻梁,再从鼻梁掉落到她衣服上。她小心擦掉他的眼泪,听见他梦呓般说道:“母亲……别走,别丢下我……”不知他梦见jsg了哪一个场景,是六岁开府时离开母妃宫殿的场景,还是逃亡长安时母亲被人追杀,惨死郊外的场景,不管哪一个,于他而言,都是痛彻心扉的离别,都是在心灵深处剌开一道口子,脆弱的时候血流不止。清如鼻子一酸,将他抱得更紧:“对不起,玉安,我不该丢下你那么多次,不该在需要勇敢的时候选择放弃……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爱是双向奔赴,若只有一个人的付出,则永远也无法真正体会到爱的真意。马车飞快,连夜赶路,第二天一早便抵达了滇地边防军驻地。李佑城一直发热,驻地的侯都尉认识他,更认识他随身携带的圣上手谕和通关密诏,所以找了最好的医师来为他诊病。好在,他的伤口因提前敷了金创药,止了血,已无大碍,只是四肢和腰腹处被贡泽用了重刑,加上不久前他强撑着半条命与对方戾战,一时半会还不能大动,若要完全恢复,还需很长时日。清如等在外面踱着步,虽说现在已经安全,心里依旧放心不下。李佑城在庭院中搏杀时,那些前来救护的黑衣侍卫是景策暗中派来跟随李佑城的死士,李佑城事先并不知情。他们告诉清如,是她吹的那一声哨子给他们指了路,本来他们沿路一直跟着,但在进入寨子后就跟丢了,那口哨是李佑城的贴身之物,他闲时偶尔拿出来把玩,景策是知道的,便将这些信息都告知了他们。此时此刻,对与错,好与坏已经无从辩解。李佑城以为,自己只身一人来寻她,放弃一切要同她在一起,不考虑任何外界因素,只在乎她,可他的全部社会关系,以及他与皇帝李淳剪不断的亲缘却都是牵绊,那些追随他的人,那些倚重他的人都不会放弃他,除非他真的死了,这世上再无此人,也许才能实现真正的隐匿吧。她也一样,她的父母兄嫂还在长安,书肆还在营业,落缨、金川都在帮她料理生意,她同样斩不断与他们的关系。人只要活着一天,就无法断了与世人、世事的关系。这时,门被推开,两个医师提着药箱走出来,嘱咐道:“请娘子莫要担心,郎君的外伤静养一段时日便无碍,可他的心疾却是痼疾,从脉象来看,似是幼时就落下了,这两年加重,伴有咳喘,难以治愈,秋冬时节更要谨慎,否则……”医师摇了摇头,说了些珍重的话,还叮嘱清如如何用药和护理。清如接过药单,看了眼,心里一沉,药材名贵,大都是贡药。她谢过医师,走进屋内,坐在李佑城榻前。他沉睡的样子安然,长而密的睫毛铺下来,在光源下闪着银光,五官和脸的轮廓依旧分明,依旧柔和,依旧摄人心魄。清如俯身,嘴唇贴近他的,轻轻印上一个吻。像是感知到她的温度,李佑城睁开眼。目光如水,气息温存,没等清如起身,他的手便扣在她脖颈,纤指穿过发间,用执着的力度加深了她的吻。“……骗子……”清如含混道,嘴角扬起来,毫不客气地压了下去。纠缠片刻,彼此喘息着分开,李佑城撑起上半身,一下子将她紧搂入怀,今天抱了她不知多少次,却依旧依恋她的怀。拥抱的时候,李佑城浑身的疼痛得到舒缓,像一只船找到了港湾。他眼尾红了,眼眸却清澈,对她说:“阿如,别担心,我就是受了些皮肉伤,不碍事的,不影响……我们的生活,不影响孕育。”清如扑哧一笑:“这个时候,你还想这个。”李佑城认真道:“当然要想,我不能让你憋闷,不能让你守活寡。”清如捏他鼻尖:“我看是你憋闷,是你想纵欲吧!”他坦诚:“我确实想过,但我更想让你过得舒心。”吻她发顶:“阿如,我想让你每天都开心。”清如拉着他一只手,拿食指在他掌心涂涂画画,犹豫道:“你若真想让我开心,那我们……回去吧。等你伤养好了,我们回长安,可好?”窗子开着,属于滇地特有的草木味随风而入,伴着远处演武场上将士的操练声。李佑城沉默许久,还是不太确定她的决定:“是为了我吗?”“不是啊,是为了我自己,我想我们堂堂正正在一起,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阿如,是不是我让你犯难了?”“没有啊,你没有我精明,怎么可能会难倒我。”李佑城见她目光瞥向窗外,知道她在撒谎,刚才医师与她在屋外的对话,他都听见了。养病、用药都是耗费心血的事,她愿意不辞劳苦,不嫌他累赘,那他自己还怕什么呢?况他如今这样子,对皇权没有任何威胁。想到这里,他呼气,仿佛卸下了所有武装,朝她莞尔一笑,道:“可我已经一无所有,我们回长安,你得养活我。”“好,我养活你!”她笑,勾他下巴,调皮道:“不过,就算不回去,我也得养活你呀,这个月的银钱我还没放呢,小阿元。”李佑城低头,愧歉道:“阿如,我想娶你,我想成为你的夫君,我想我们成为彼此的唯一,可现在的我,给不了你任何名分。”清如温柔说:“你人都是我的了,还要什么名分呢?玉安,我不在乎那些形式,我只在乎你,只要你是爱我的,就足够了。”李佑城拥紧她,窝在她肩头使劲蹭了蹭,哑着嗓音说:“我爱你,只爱你。”笃笃笃,有人敲门,清如起身去开,门外站着侯都尉,神色凝重。他往里看了看,见李佑城朝他点头,便战战兢兢进了屋,走到李佑城榻前,扑通一跪,手里托着一枚信筒呈给他,声音恳切道:“请王爷恕罪,因事关重大,卑职不得不叨扰王爷。”李佑城:“侯都尉免礼,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