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

大隐 第6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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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特意出来,还开门见山地要货,清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此次队伍里有内奸。她行商惯了,也知道如何应对这类人,于是稳住阵脚,朝马上的男人恭敬一拜,满脸褶子堆笑道:“哎呦!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然让我这凡夫俗子遇见了天上的神仙!好久不见啊,贡泽公子,鄙人常受公子照拂,有什么好东西自然先紧着您,公子能来挑挑货就是给我们脸了。”贡泽很吃她这一套,嘴角一扬,飞身下马,走到清如跟前,上下打量:“都说轻舟先生识大体,本公子今日算是领教了,好,既然你如此慷慨,我也就不客气了。”“哎、哎!您随便挑!”清如拱手作揖,跟在他屁股后面,边走边问:“只是您今日亲自巡视,可否是这白河谷出了什么大事啊?”贡泽手一挥,笑得斯文:“没事,本公子闲着无聊,出来逛逛。”清如心里稍缓,那应该能用钱解决,恭维道:“公子与老奴可真是有缘,记得上次遇见您还是一年前,今日再见,公子的翩翩风度依旧让人如沐春风。”贡泽带人依次检查货物情况,边看边提防着商队保镖,不过这些都入不了他的眼,作为一个杀人如麻的恶棍,他动起手来,整个商队都不是对手。清如面子上镇定,但心里忐忑,猜不出贡泽的来意。只听他饶是痛快地说:“嗯,轻舟先生,你这批货本公子都喜欢,那就都留下吧!”清如惊诧道:“贡泽公子,咱都是生意人,做生意讲究有来有往,您可不能断了我的后路呀,这批货对我们商行至关重要,兄弟姊妹都靠着我糊口呢,我们一路南下着实艰辛,您别……一口价啊,多少给老奴一点甜头吧!”贡泽欣赏着清如的脸,忽然装无辜:“轻舟先生,做人要大度,您的宏愿不是体恤百姓,救济苍生吗?我山上的兄弟姊妹都揭不开锅了,我们百姓的日子难熬,您也不能见死不救吧!再说了,别说六车,就是六十车对于轻舟先生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清如笑得勉强,暗哂你跟谁装无辜呢?又下意识去摸胸口的哨子:“这六车货物种类不同,有些还是原料,就算拿去也要加工后才能用,要不这样,您都各挑一些,给我剩点回去的路费,也算是公子布施恩德,雨露均沾了!”贡泽妩媚一笑,不再慢条斯理,而是毫不客气捏住清如的下巴,将脸凑近,仔细观摩:“雨露均沾?若你也能留下,让我沾一沾,我就应了你,给你留下四车货,去养家糊口。”清如嘿嘿干笑:“您这是什么话,我……我一糟老头子,骨头都是臭的,您可别脏了嘴。”“是么?”贡泽瞪了瞪清澈的大眼睛,拿手去揭她脸上的黏胶,清如忙按住他手指,额上冒出汗,这一动作也被贡泽收进眼底,于是他笑得更加阴测测,在她耳边低声说:“若不是有人提醒,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个婆娘,听说还是个美人……”他砸吧砸吧嘴,眼神幽暗:“我好想尝尝。”清如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愈加害怕,依旧陪笑:“咳,什么胡话,您这都听谁说的,是谁和我一个老头子过不去啊,什么谣都敢造……贡泽公子,大家都不容易,如今朝廷管得严,边境那边查得更严,咱都是提前和官府打好招呼的,若我们延迟送了货,真追究起来,怕是给您添麻烦……要不这样,四车货物您全拿走,我和伙计们只留两车,您看成不?”他直起身子,背过手jsg去,凌厉目光俯视下来:“四车货物和你,留下,其他人,可以走。”清如还想周旋,却听他道:“哦,还有你们之前探路的几个莽夫,本公子也留下了。”清如一惊,对啊,难怪佐信和李佑城迟迟不来,原来是被这厮给扣了!“别别别,大家都是一体的,您也有得力手下,情同手足,咱不能做缺德的事情,把人给卖了呀,对吧?”兜兜转转,原来在这等着呢。难怪今日贡泽亲自出马,说明他早有打算,他内部有人清楚许清如的身份,很有可能,也清楚李佑城的身份,而商队内部有给贡泽通风报信之人。不过,李佑城受伤了,又加上对方提前设埋伏,怕是凶多吉少。逻辑既然理清,清如很快做出判断,声色和缓下来:“贡泽公子,老奴没什么本事,但从不伤人,更不背叛自己人,所以公子看看这样行不,我和四车货物都随公子去,但请把我所有的伙计都放了。”贡泽轻蔑一笑,接过随从点好的一根水烟筒,咕噜抽了一口,朝她吐出混沌烟雾。清如被呛,咳嗽中听见他说“不识抬举”,然后就头脑昏胀,不省人事了……烟雾缭绕的情境总会让清如想到热海之地的温泉,想到静谧的夜和漫天旋转的星,以及李佑城温柔的抚触和清甜的鼻息。那是她与他第一次结合的地方,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睡的沉的时候总会堕入那个梦境。“阿如,阿如……”有人喊她名字,她疲倦地睁开眼,人是李佑城,可周遭却不是温泉。她躺在他怀里,用一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他胸口,李佑城接了水,喂给她喝。四处不透亮,只有一支火把在墙壁上燃着,身下是潮湿的蒲草,身边还有几个破碗,放着说不上什么的食物和一壶水。“玉安……”她往他怀里躲了躲,“这里是哪儿?”“是贡泽寨子里的地牢。”他搂紧她,安抚着背:“别怕,我在呢。”“我被抓住了?”她慌神,仔细回想昏睡前的情景:“不,是我们被他抓了?我记得,他劫了我们的货,还有你们来探路的人……”李佑城握住清如的手,让她放松下来,平静道:“确切地说,是劫了我们的货和我们所有人。”“所有人?他……简直是禽兽!不说做大的山匪还算讲信用,怎么他说话不算数呢?我……我要去和他理论……玉安,我不能连累大家,不能让大家因我丧命……”李佑城抚顺她:“阿如不怕,我们想办法,一定会有转机。”“可大家在哪呢?为何只有我们俩在一起?”“应该被关在别处吧……”清如拧紧的眉毛被他抚平。“阿如,我有种预感。你还记得在驿路旅店和我说的话吗?秀月告诉你的消息,以及你所知道的地头蛇的消息。”“记得,我当然记得,难道真的是舒王……在搞鬼?”她忽然想到什么,说:“那个贡泽知道我是女子。”“这就对上了,看来他确实在这里。想必他也在四处打听你我的消息,所以今天被俘,多半与他有关,说不定他是贡泽的背后指使。我进了寨子后,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炼制莺粟的味道,我猜,那个胡商也隐匿在寨子里。”清如越听越觉得真切,但现在王朝已定,叛臣舒王不从大顺出逃,反而在西南隐居起来,又抓了他们,难不成是还想着报仇雪恨?她看见李佑城的脸色,镇定且安然,只觉奇怪,问:“玉安,你为何不着急?为何这般淡定?你不怕死吗,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我可不想这么快死掉!”火光映着两人面容,四周依旧昏暗,看不清东西,他们额头相抵的影子在墙壁勾勒出一幅水墨画。李佑城吻她眉心:“我也怕死,但我更怕与你分开。”清如推开他,捧着他脸颊,慌张说:“不行不行,我们要先活着,不管分不分开,都要活着。你这么远找来,绝不是为了送死吧,我们不能一天好日子没过就要去死了!”

李佑城继续安慰:“好,我们不死,我们还要过很长很长的一辈子……”外面阵阵窸窣,李佑城抱紧她,胸口紧贴她脸颊,示意她不要说话,等声音过去,又在她耳边低语:“那个老厨子是内奸,是他将行程卖给了贡泽。”清如抬头,难以置信的表情。李佑城点头,低声道:“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没有早做防范,害你到了这里。”清如轻轻按住他的唇:“别说这种话,是我该庆幸,有你陪着我。”地牢不大,除了他们二人这一间,还有几间空置的,在火光下显得阴森幽暗,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解开铁链锁的声音,有人在门口吩咐:“把人押上来吧!”其中有人问道:“活的死的?”那人惊讶:“这么快就死了?真不禁折腾。”“血流那么多,该是不行了,小的们这就下去验验……”听到这里,许清如心口猛然收紧,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山崩地裂的声音。“玉安……”她惊恐地看向李佑城。他依旧面容淡定,只在眼角晕了一层润湿的绯红。清如下意识去摸他伤口,被他眼疾手快地挡住,那种黏腻的湿滑只沾染在了指尖——红色的血蔓延在她指甲上,仿佛涂了好看的颜色。“不要,不要!”清如哭了,双手不知所措地摸李佑城的肩膀、手臂和腿,这才发现他到处是伤,他的嘴唇已经发白,目光也黯淡下来。一种绝望的感觉袭来,清如无力抱住他:“不要这样,玉安,我不要你这样……”他的伤口在流血,外面的人以为他死了,他是强撑着一口气在陪着她。可究竟发生了什么?清如头脑发昏,理不清思绪,悲痛中听见李佑城用极为和缓的语气,对她说:“阿如,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我求你,若我以后残废了,你别丢下我,好吗?” 076 戳穿清如已经哭成泪人,她见过与人厮杀时的李佑城,见过他如入无人之境的样子,就算在战况最激烈的时候,他也能自保。可现在他被锁在地牢,还被人用了刑,对方手段残忍,专挑他脆弱的地方下手,尤其是伤口那里,仿佛被豁开了口子,血流不止。上面的人提着灯悠悠走下来,给许清如套上泛着恶臭的黑布袋,又将她五花大绑押着出了地牢,胁迫着往前走。走了一段长路,光影变幻,又到了室内,清如被迫着跪下来,黑色套头布袋被人一揭。刺眼的光直射进这个宽敞轩亮的屋子,清如能看清光束中浮浮沉沉的细小尘埃,像跳舞一般,旋转不停。前方造型华丽的楠木龙椅上坐着贡泽,他身后还有个宽大屏风,绣着双鹤展翅的图样,颇有宁静致远之意,和龙椅奢华的风格不太搭。“贡泽,你说话不算话,背信弃义,夺我钱财,害我伙计,还迷晕了我,捕了我全部的人,轻舟商行和官府一直保持密切联系,我若有什么闪失,剑南西川节度使不会放过你。”清如指着他鼻子骂,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试试他的底线。贡泽把玩手里的折扇,拉开合上、拉开合上……嘴角的笑让人不寒而栗。“我几时答应你要放人了,叶轻舟,实话告诉你,本公子就是要把你养在这里,只有你在,你的情郎就会帮我办事。”“我看你脑子被虫吃了,你几时见我有什么情郎?我可不像你,男女通吃。”贡泽将折扇朝她扔过来,直直砸在她额头,砸得破了皮:“还特么嘴硬!来人,把门都敞开,让这婆娘的人全进来,本公子就是要当众揭开她的遮羞布!”话音一落,这间屋子阳面紧闭的门被瞬间拉开,内外一通,空间瞬时开阔,而外面一个个跪在地上的,同样被五花大绑的,是此次行商的所有伙计。“轻舟先生……”众人喊清如名字。许清如猜不出贡泽为何要将大家伙聚在此处,难不成真要当众杀了她?贡泽从龙椅上走下来,揪住清如的头发,将她拖至众人面前,蹲下身来,右手虎口扼住她脖子,大声道:“来,睁大眼睛看看你们的轻舟先生,看看他的真容!”说完,他用尖利指甲迅速剥去清如脸上的黏胶贴布,又拿沾了醋水的脏抹布使劲擦拭她的脸。这些伪装都是她精心描画和修饰的,每一寸都精准,都深刻,卸妆时更要轻轻地弄,不然会很疼。现在她的脸被贡泽这么撕扯,如着了火,顿时血肉模糊,醋汁浸入皮肤,她疼得浑身哆嗦,可又不敢龇牙咧嘴,不然更疼。等妆容卸尽,眼前的轻舟先生从满脸沧桑的老翁变成了面目清秀的女子,贡泽擦jsg掉她脸上血迹,大掌提起她来示众:“看吧,一个臭婆娘,骗了你们所有人。”众人显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除了惊诧什么也不敢说,佐信和美静看着心疼,冲出来又立即被人压住。佐信大喊:“轻舟先生是谁不重要,是男是女都无妨,我们滇地人只记住他的好,只知道他拥有一颗仁爱之心,救危扶弱,倾囊相授,轻舟商行几乎所有伙计都出身低贱,生活困苦,可他不仅不像那些富人贵人嫌弃我们,还帮我们度过难关,在这里的所有伙计都受过先生的扶持,没有轻舟先生,就没有我们现在,就算是你杀了我们,我们也不会说他一个不字!”他的一番话令众人动容,有人泣泪,随后应和道:“是啊,我们相信轻舟先生,死也要追随他!”贡泽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气急,随手拖出一个喊话的伙计,众目睽睽下一刀抹了他的脖子,鲜血如注,众人呆住,不敢再声张。“贡泽,你这个疯子!”清如嘶吼啐骂:“你伤了我的人,我要扒了你的皮!”“好,我现在就让你扒!”贡泽俯下身来,给她松绑,掐住她手腕,往自己怀里送,无耻道:“扒啊,你快扒啊,本公子心甘情愿让你摸,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当众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