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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信,任人呈上笔墨纸砚,此举子当众仿了一遍,才发觉真是如此。
明锦气愤不过,质问道:“你来时并不是这么说的,为何到了大殿上却临时改口?分明是你说,这一切,都是受了都察院都御史陆从渊的指使!”
一言出,殿中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了。
陆从渊的面色极难看,像是完全没有想到明锦竟会真的将事做绝,袖间的手握紧,手背上青筋隐起。
那举子慌忙反咬:“是公主严刑逼问,草民,草民不得已至此啊……”
“你……”
明锦气不过,正要辩驳,却听得高坐龙椅上的皇帝开了口:“你当真不知泄题之人是谁?若能说清,朕便饶了你无故构陷礼部官员之罪。”
此人不敢抬头,双肩却因抽泣而颤抖。他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才气若游丝地说出一句:“草民不知,草民知罪,愿一力承担……”
满地的枯草中沾染着血腥气,旧茅屋两旁的树木生得歪歪斜斜,连枝杈也不齐整。霜雪已化,枝杈之上已然能见青芽。
随手拨开茅草,上面是一大滩血迹。
元蘅下意识就要呕,却有人递过来一张熏过淡香的帕子,让她得以捂住口鼻。
她只露出一双眼睛,转身看过去,是身着月白横枝纹样直裰的闻澈。
“你怎么又跟来了?”
闻澈轻撩起自己鬓侧垂散的发丝,道:“你以为只有你能查到这里么?”
清风吹进这间屋中,将他腰间佩戴的玉佩流苏吹得轻晃起来。元蘅收回目光,道:“来晚一步,看来陆从渊已经将这举子一家灭口了。”
闻澈看向那滩血迹,已经干涸成灰褐色,想来已经时日久了。只是这个举子这些日子东奔西逃也没敢回家看看。原以为自己亲眷还在陆从渊手中,为了保全他们性命,他便在朝云殿上当众改口。
闻澈道:“怪我,我该早些想到这里的,或许就能一举扳倒陆从渊。是我这些日子情急,疏忽了。”
元蘅因为还捂着口鼻,声音闷闷的,“怎么能怪你?这些事原本就与你无关,你就不该掺和进来,平白得罪陆家人。”
“你管我?”
闻澈不大高兴,“我情愿。”
分明语气很冲,偏又让人心软。
闻澈盯着那滩血迹看了会儿,随手推开茅屋中的门窗,并且将自己的香囊递过去,轻叹一声:“你与明锦怎么就做事那么冲动,在朝云殿上指认陆从渊,是怎么一回事?”
元蘅不想接香囊,但是被闻澈强行塞进了她的怀中,清淡的香气将扑鼻的血腥气冲刷掉些,让她觉得好受许多。
“此事说来话长。”
初春时节雾气重,每逢晨起元蘅都要犯咳疾,正好赶上这几日春闱之事忧心,她的咳疾就又重了许多。
漱玉便出门替她去药铺取药。
临到回府之前,漱玉瞧见了陆府的下人在胭脂铺采买东西,所选都是极昂贵的胭脂水粉。陆府三子,只有二公子娶了妻并移居纪央城居住,其余的陆从渊和陆钧安,都是尚未婚娶,府中也没听闻有女眷。
原本想着是陆钧安那个混账兴许纳了姬妾,漱玉也不想多和陆府之人有纠葛,正准备离去,却听见其中一人极小声地道:“公主多日水米未进,她只喜欢这盒胭脂,你听我的一定没错……”
皇帝只有两位公主,一个已经远嫁和亲,尚未婚配的还能有谁?
回来后漱玉便将取药时的见闻说给了元蘅听。
几年前,在宫道上偶遇陆从渊时,元蘅便觉得他身上佩戴的香囊很眼熟,缝制手法与明锦所做的极为相似。这几年中也有蛛丝马迹能看出两人关系匪浅。
漱玉道:“原还听说明锦公主去祈福了,谁知竟是住进了陆府么?不过宫闱之事实在轮不上我们过问。”
元蘅却道:“你不是说她多日水米未进了,怎知她就是自愿的?”
在启都这么久,陆从渊是什么样的疯子,没有人不清楚了。只是若不知晓内情贸然做了什么事,只怕会祸及自身。于是元蘅只是交待漱玉这几日若是出门,多留意些陆府的动静,不必有其余的举动。
果不其然,在天色将黑之时,漱玉采买新药路过陆府之时,有人凑近过来,将布条塞进了她的手中。
算不上什么求救之信,反倒是明锦在试图救元蘅。信中说她得知了些关于春闱之事,若是元蘅能将她带出陆府,她可以助一臂之力。
再后来就是朝云殿上的对峙了。
元蘅不知明锦与陆从渊之间发生了什么,那日之后明锦便深居宫中闭门不出,她也再没找到机会感谢和问清楚。
听罢这些讲述,闻澈沉默良久,在心中细细忖度一些事该如何说,最后却只是简短道:“其实是能看出的,明锦心里有陆从渊。”
“你知道?”
元蘅有些讶异。
闻澈与她一同出了这间茅屋,清风绕林,枯草被风吹得作响。他随手折了一枝,回眸看向元蘅:“嗯。”
竟然这般轻淡无所谓?
元蘅不解:“陆家人视你为眼中钉,而公主是你的庶妹,他们二人纠葛不清,你竟不担心于她?若是你早些拦了,或许就不会出现公主被他困在陆府之事了。”
闻澈却苦笑一声,道:“我阻拦?我又凭什么阻拦?说到底明锦是我的庶妹,陆从渊是当朝正二品大员。若没有我在中间隔着,或许登对般配也说不定?世人立场向来不同,我就一定是对的么?”
“你……”
“当然,如今看来是我错了,那个陆从渊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从来都相信明锦,她若看清楚了真正能舍下,就会如那日一般站在陆从渊的对立面。若是她舍不下,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不是么?你要知道,世人之心意向来不会因为旁人的干涉而动摇。”
闻澈忽然靠近元蘅:“正如我对你,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