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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从渊又道:“难不成是次辅大人透题徇私,栽赃于你?元大人可不要因为情急,胡乱攀咬于人。”
周仁远在皇帝曾为太子之时,便已经位至春坊官,于东宫教习。说来周仁远算是当今皇帝的老师。若非身体不好,绝非只任内阁次辅。皇帝对他绝不会心生疑虑。
陆从渊此言,就是要元蘅退无可退。
元蘅仰面直视于他,片刻后将目光移至皇帝身上,再次叩拜:“臣所言句句属实,也绝非构陷攀咬,接手考题之人甚众,不止有周大人。臣甚至从未亲眼得见此题。错漏百出的栽赃,陛下圣明,定要还臣一个清白!”
陆从渊却不肯由着她说下去,正欲开口驳斥,却见皇帝身旁侍奉的内侍碎步入内。
大抵是殿中争吵不休,内侍说话有些怯生生的:“启禀陛下,明锦公主求见。”
明锦在宫中素来安分守己,除了逢年过节和请安,也几乎不在皇帝身旁出现。今日殿中正议要事,她却来了。
皇帝不解:“她来做甚?”
“公主说,今日所奏之事,有关春闱。”
陆从渊心猛跳起来,看向殿外。
失策
殿门打开的那一瞬, 刺眼的日光透过缝隙涌入,让人瞧不真切来人。
熟悉的来人,一袭水色束腰衣裙, 肩上是织锦软绒披风,头戴珠玉发钗, 与寻常的沉闷截然不同。
明锦从容入内, 与陆从渊擦肩而过,却半点眼神都没分给他, 而是盈盈向皇帝施了拜礼。
发间的冷香未尽, 如纱似雾, 尚是陆从渊常用的那一种。可向来闻惯的缠枝香, 对陆从渊而言, 此刻却格外刺人。
“儿臣明锦, 拜见父皇。”
连声音都没有寻常那般温软。
分明昨夜他吃醉了酒回府时, 明锦还在他的房中。虽然依旧不肯与他说话,但亲吻她时, 明锦也没有推开。
唇如朱砂肤若凝脂的明艳美人,他既动了心, 就要占为己有。明知她心已不在, 但陆从渊却从未想过, 她会真的公然背叛。
可现如今,明锦不知如何从陆府中逃了出来, 眉眼亦没有昨夜的温顺,而是冰凉, 是陆从渊全然陌生的冰凉。
陆从渊猛然想起昨夜, 她的顺从格外不同,没有嫌恶他身上的酒气, 反而又哄着他饮下几杯。今晨走时,明锦不在房中,他原以为她去园中解闷散心了,所以毫无怀疑地入宫来了。
她竟是昨夜便离开陆府了么?
袖间的手攥紧,陆从渊面上仍旧是方才的冷淡。
皇帝又问:“你说你要奏之事有关春闱?是什么?”
明锦道:“儿臣这几日在佛寺祈福,偶然听得几句闲言碎语。正巧,能帮上些忙。”
跪于地上的元蘅此时稍稍舒展了腰身,抬眸看向陆从渊时,唇边的笑意清浅,是对他方才得意的回馈。
陆从渊这才惊觉,今日殿上对峙,是元蘅设下的圈套,就等着他往里跳呢!
明锦抬手,有两侍卫押了人上殿。
此人身着布衣,模样瞧起来也称得上清秀,唯独耳廓处有一道伤痕,像是在重雪天气里冻裂的。
“陆大人,认得此人吗?”
明锦说话时笑意更盛,柳叶细眉之下的一双美目清凌见底。这番乖巧语气落进皇帝眼中,就成了不谙世事的纯真,叫人无法不信。
陆从渊压下不悦,强迫自己从喉间挤出一个“嗯”字。
还能是谁?
这正是揭发了元蘅的那个举子。
皇帝正欲发问,明锦便道:“听闻此人揭举礼部元大人,可是本人却不露面。原本想着是勤谨本分之人,不愿惹祸上身。可谁知却在佛寺碰上此人,亲耳听他说自己是为避祸藏匿于此,连春闱都弃了。若非心中藏虚,何至于此?儿臣岂能容许有人混淆黑白,便将他带了来,一并问个清楚。”
说罢,明锦看向他:“你今日尽可说个清楚,若是元大人威胁了你,今日她便不能活着走出这里。若是另有人胁迫你构陷元大人,本宫必保你平安无事。”
这举子却浑身在抖,什么也说不出口。而他耳边的裂痕却愈加明显。
本该安心准备春闱,如今却四处逃窜,想来日子并不好过。
陆从渊走向此人,半蹲下来看向他,声音刻意放得温和可亲:“放心,这里是朝云殿,陛下会为你主持公道。你尽可直言!若有人胆敢拿你亲眷作胁迫,也不必担忧,公道就是公道,会还你的……”
此人听罢却从头冰到了脚。
良久,才见他微阖了双眼,颤声道:“无人胁迫,是草民……是草民看不惯礼部女官,蓄意构陷……与旁人,一概没有关系……”
分明来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皇帝问道:“既是你蓄意构陷,那你又从何而来所谓的元蘅亲笔书信?”
当日陆从渊呈上此人的书信,说是有举子发现同窗好友花重金从元蘅这里得到了春闱考题,并且将元蘅的书信偷了出来附上作证。
此事一出,刑部便遣人去贡院捉拿这个花重金买题的士子,却发现他已经畏罪自杀。
“是……是友人的旧时邻人在朝中任职,不知如何得到了春闱考题,想来是……是拟题的学士透出的,至于是谁,草民就不得而知了……那封信是草民对礼部女官心生嫉恨,仿写而来……”
面前这个举子显然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是极度恐惧之下临时编出的一番话。只要细细品味一番,便能知晓其有多不可靠。
最后一句话他倒是没说错,此信的确是他所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