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上海滩

第118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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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景武刚被奶奶夸聪明,更有了认人的劲头,“我猜她是姑奶奶。”

梁琇点头,“对的。”

秦景文惊讶道,“姑奶奶那时候那么小呀。”

梁琇稍稍挪动了一下腰,“是呀,那时你们姑奶奶也才十来岁,没比你们大几岁。”

“那姑奶奶现在在哪了呀?”秦景武双手捧起一块甜糕恭敬地送给奶奶,梁琇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推了推让他自己吃,“退休了以后和你姑爷一起在无锡了,帮着你大表叔一家看孩子。”

秦景武又把甜糕递给了秦景文,小女孩高兴地从哥哥手里接过美味,咬了一口道,“爸爸说,姑奶奶画画得特别好。”

“是,她从小就喜欢画,一看到画册子就废寝忘食的。而且那小脑瓜啊,天马行空的,正好都画到了动画片里。”梁琇看了眼桌上那副秦安郡送她的手绘动画原稿,微笑道,“你们看的那些老动画片里,好些神奇的小动物,都是她画的。”

建国以后,秦安郡凭借着一手好丹青进了上海美术制片厂,参与了多部经典动画片的绘制。秦安郡成了个画师,谁也不觉得稀奇。只是大家都没料到,最后秦安郡能和张直成了亲。而且风风雨雨一路走来,张直一直把秦安郡捧到手心里宠。两人一共生了三子两女,全都平安养大,到老了,也顺心和睦。

秦安郡退休以后,就和张直一起去了无锡,现在正在给大儿子带孩子。无锡也是池沐芳的老家,秦安郡在那里,多少也算归根了。

“对了奶奶,我刚来时,就看到桌上有个粉色的小本子,上面画着个小动物,好奇怪,从来没见过。”秦景武是个小鬼机灵,他从小板凳上下来,吧嗒吧嗒地走到桌边,踮起脚才够得到那个本子,“奶奶,这上面的,是什么呀?”

“哦,那个呀,是重明鸟。”梁琇不用看都知道小孙子说的是什么,“奶奶小时候,奶奶的爸爸,也就是你们的……外曾祖父,给奶奶讲《山海经》时,提到了这个鸟。我想不出,你们外曾祖父就给我在本子封皮上,画了个大概。”

小孙子了然地点了点头,“奶奶,我能看么?”

“当然可以,看吧。”梁琇一脸慈爱。

秦景武高兴地坐回凳子,把小本子放在膝头,轻轻地翻开。小孙女也凑了过去,跟着哥哥一起看这本什么都有的“百宝箱”。两个孩子一页一页地轻轻翻着,时不时好奇地打听和讨论,聊得热闹了就手舞足蹈,结果本子差点滑下膝盖,秦景武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小本子被这么一抖,一片干叶子,轻轻飘落了下来。

秦景武吓了一跳,以为是碰坏了什么,赶紧捡了起来。举到面前一看,原来是片叶子,“奶奶,这是什么叶子呀?”

当年向澧把这片叶子碰掉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的。梁琇无声感慨,抬手指了指窗台,“秋海棠的叶子,就是窗台上的这种花。”

窗台上的这盆,就是当年她在修齐坊得到的那盆,不知扦插了多少代留下来的,现在已经异常繁盛。

花也旺,叶也茂。

那会儿的向澧,没比她小孙子大多少,连模样都有些像,只不过瘦得不行,远不及秦景武壮实。

解放后,通过倪千峰,秦定邦和她辗转找到了向沅和向澧。

向澧参了军,后来的珍宝岛和老山都去了。战斗中,他有勇有谋,又身先士卒,打了不少胜仗,现在还在部队,虽然一身功劳,却从不居功自傲。

向沅后来上了大学,进了外交部。一九七一年和丈夫一起派驻到坦桑尼亚大使馆,参与援建坦赞铁路。但那里条件太艰苦,丈夫因公殉职,葬在了那。留下个女儿,当时在国内爷爷奶奶身边照顾。之后的几年,向沅一直走不出丧夫之痛,直到四十岁,才再嫁给当年的大学同学,又生了个儿子。此后的一家四口,风雨同舟,从未走散。

前两年,向沅退休了,还专门来上海看她,依然叫她“小姨”,不叫婶母。

“奶奶,这片叶子颜色好深啊,是不是放很久了?”

“哎呀……”梁琇沉吟一声,当时正值皖南事变没多久,现在已是一九九九年,这么一算,“五十多年了,快六十年了。”

小小的本子一开一合啊,就是半个多世纪。

两个孩子一齐张大了嘴巴,“哇,这么多年了,比爸爸都大!”

秦景武轻轻地拿着这片文物一样的干叶子,颇有些珍之重之的样子,肉肉的手指沿着叶片的边沿轻轻跳跃,满是童真童趣。

“欸?”他突然顿了顿,好像有了什么新发现似的,望了望墙,又看向叶子,随后眼里猛地绽放出异样的光亮,“妹妹,你看她,眼不眼熟?”

秦景文好奇地凑了过去,“什么呀?”

“就是……你觉得,有没有在哪里见过?”

“嗯?”秦景文挠了挠头,撒娇地摇了摇哥哥的手臂,“哎呀哥哥,你快告诉我吧。”

秦景武伸手指向书桌上方的墙面,那里正挂着一幅巨大的中国地图,“妹妹,你看,像不像?”

秦景文随着哥哥的手望去,慢慢地,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唉,好像……真有些像啊。”

阳光给这片秋海棠叶子镶上了金边,也照在了墙上那幅中国地图上。梁琇看着眼前正拿着叶子对照着地图的一对稚童——

他们健康,茁壮,无忧无虑。而他们这样的,甚至还不是同龄里最高、最壮的。她不由地又想起了五妞,又想起了难童院里的那些孩子,心里终于有了从未有过的平静和安然。

一切,都值了。

尾声:地久天长(下)

两个小娃娃没注意,刚才他们翻本子,还把几根缠在一起的头发掉到了脚边。

阳光下,梁琇一眼就看到了,她轻轻俯身捡了起来——这是她和他在江边“大婚”的那晚,她亲手结的发。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给收到了她的小本子里。

等两个孩子虔诚地再次把叶子夹进本子,她也把手心里那依旧缠在一起的头发放了回去。

她将本子递给小孙子,“放回去吧。”

秦景武听话地把小粉本子放回桌上,又摆回了她和秦定邦的合照前。

家里没挂秦定邦的遗像,她不喜欢他被厚重的黑框框住,让他们之间又多了一道阻隔。所以,桌上一直是他二人在秦宅的合照。

那年早春,还未盛开的玉兰花树下,二人相视一笑的瞬间,被定格成了永恒。那是他们的第一张合影,当时她肚子里还怀着秦向湘。之后,除了解放后照过两张带着孩子的全家福,秦定邦就再就没留下什么照片了。

相册后面,还有秦向湘少年时的照片,小孙子小孙女看到爸爸小时候的样子,又是一阵新奇和激动。梁琇却觉得光阴无情,一眨眼,他们的小熊,两鬓都染上了霜。

长子这次回来看她,其实是要接她去长沙的。

秦向湘非常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