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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的疆域一直在扩大,也进行过一定程度的汉化,但是在治民制度上仍然落后。朝廷的官员当然懂汉人的齐
民编户制度,但是这样制度也需要有实力、下功夫去做。
由于世家林立,北境也不乏坞堡,最初以马蹄踏入这片土地的拓跋鲜卑,很难抓住人口和土地账目。但由于自身扩张的需要,又不得不收税管理,因此方法也相当粗暴。
一口价,每户五十石粮食。
要知道即便在税收极高的三国时期,曹操给出的征调标准也仅有每亩四升。不过魏国这一口价看似瞎给,其实也有许多考量。魏国派遣的官员上任,一进州府、郡府,肯定就要和当地的功曹们问话。
人口多少啊?土地多少啊?
但这些出身于大豪族的乡绅们也不是吃素的,人家一回头,笑吟吟地指着万余人的大县,道,也就十几户吧。意思也明摆着,官员你可以进去查,但能不能出来就不知道了。
不过魏国军事实力强悍,地方豪强也不会做绝,最后达成的协议就是由这些豪强乡贤征调,统一每户五十石。我既尊重你们世族豪强的本土利益,你也不要占太多便宜。
经王叡一朝汉化改制,赋税降下来了,朝廷也掌握了一些基本的人口,但根本问题仍没有解决,那就是荫庇人口和地方与官府贪墨勾连。
陆昭的新法对于世族掌握的人口和朝廷掌握的人口做了一个区分对待。朝廷掌握的人口赋税轻了不少,看上去那些乡贤、宗主会不满意,但事实上新法把其中一部分征调直接划给了这帮人,作为明面上的福利。官员也不会去和地方纠缠,因为自己也能从中拿到补贴,而且补贴还不少。最关键的是,这个补贴是过了明账的,是完全合法的。
“这个新法好!”魏钰庭居然没有顾得上御前礼仪,直接表明了态度,“民籍上的赋税减轻了,荫户看到了,日后也会想办法脱籍。本地豪强与当地官员利益分割清楚,人情上也不会再有过多的纠缠,对肃清吏治,也有裨益。”
利益的适当下放,本质上却是权力的回笼。
元澈开口了:“这是大政,这个局面你想维持多久?需要长安怎么配合?”
陆昭也十分坦然:“此政至少要坚持两年。朝廷方面,我希望至少在司州地区,除贪污、十恶以外,其他罪名都可以免除死刑。”
“为什么要这么做?”元澈问。
陆昭目光奕奕:“要告诉天下人,除了贪污与谋反,余者皆为小事。”
“你这些新法都是为了要反贪?”元澈追问着。
“陛下说的没错。”陆昭道,“采取高压,要把天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贪腐问题上。只有干成了这件事,才能解决司州的其它事。”
利益划好界限了,规则已经声明了,再犯就休要怪我铁面无情了。撕裂司州世族的圈子,牢牢抓紧官员人事,切断利益往来。对整个官僚体制树立威慑力,把刀架在脑袋上,让官员跟着朝廷的大政方针走。元澈和魏钰庭此时都有些明白陆昭的意思了。
魏钰庭看着陆昭,目光中露出一丝难以置信。陆昭这一套改革措施,虽说现在仅用在司州,可是一旦成功,势必皇帝要推行至天下的。陆昭也是世族出身,此时亮出这样一把刀,就不怕来年刀子扎到自己身上么?
魏钰庭有些看不透了。
“涉及诏令的事,魏钰庭,你主要听皇后的意见,草拟诏书,晚朝之前,朕要见到。”元澈让中书配合,已经是对此事拍板了。
议事散去,元澈又单独召了彭耽书来宣室殿,随后把陆昭需要长安在立法上的配合告诉了她。
“施行难不难?”元澈问。
彭耽书道:“回陛下,承先帝之德,新法已有雏形,且行台有治书侍御史和都官尚书,行使不难。先帝曾议肉刑,部分死刑也可免去,倒是可以先在朝野舆论里铺垫起来。”
元澈点点头:“那肉刑的廷议便继续交由你来主持吧。”
此时元澈也感受到父亲执政时那种绵力,即便他的父亲已经身死,但是由于王济的倒台,反对恢复肉刑的人,态度也会有所扭转。人亡而政不息,他的父亲已把死亡的价值利用到最高。只是这样的用心,并不能被世人所窥见,也绝不可能被世族所体察。
进而他又想到了今天的陆昭。一个政策的落实,需要施政者忍耐两年的寂寞,两年只为了走稳这一步棋,所图必然甚大。
反腐只是一个开始,之后必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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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公府门上的牌匾早已换新, 如今是丹阳郡公府。陆归扶父亲灵柩归乡,已经离府。陆冲已经回到荆州,陆微这几日事忙, 吃住在司徒府,负责照看府中事务的就只有陆柔一人。
“又是周氏遗子, 又是义军壮勇, 呵,他的命倒是硬的很!”
一名掌事另并几十名仆从,前呼后拥, 跟在陆柔周围。陆柔眉心微蹙,语气中带着愠怒, 丝毫不像平日温和的公府女郎。
“人进府了没有?”陆柔继续问。
“还没有。”掌事回话道,“秦州刺史府不敢做主, 先把押人到了廷尉。因周洪源杀敌有功,也算功过相抵, 因此就被放了出来。他虽立了功,但还是奴籍, 不能入军户, 哪也去不了。娘子要是不想见,小的命人直接赶了他。”
“为什么不见?我的通行牌子还在他手里呢,他要走也得先把赎身的钱给我。”陆柔一向是不吃亏的人, 之前与沈家和离也是受不了公公沈澄誉,“把他带进来。”
片刻后,陆柔在廊下坐定了, 周洪源也被带了进来。
饶是奴籍, 周洪源仍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昔日的主人。陆柔只穿了一件蟹螯蓝的常服, 珍珠灰的里衬,梳了一个低髻,顾盼之间是不容置疑的自信。
周洪源低下了头。
陆柔手持一份文卷,上面有周洪源被判罪的记录,也有几笔获得军功经历。
“伐吴之战私逃,奴籍私逃主家,又助蒋云私逃,最后又私逃出了军营。”陆柔看着看着竟笑出了声,“除了私逃,你还干过什么啊?”
此时,府里好多人都渐渐凑到院子的外围,开始对周洪源指指点点起来。
周洪源跪在地上,闷声道:“还给父母烧了回纸钱。”
“既然惦记着父母,就该逃到家乡去,为你父母守孝。为什么还要投军?”陆柔将文卷放在一边了。
周洪源的身板略微挺直了一些:“蒋云之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与蒋云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先前去找他,是不能眼睁睁地看他送死。后来投军,是不想白白便宜了陷害蒋云的罪魁祸首。”
此时,从小侍奉陆柔的乳娘走了下去,呵斥道:“你倒是忠义,怎么不想想我家县主当年事如何救的你?这些年是如何待的你?你的背景,皇后和我们县主都猜出来了,替你瞒着、守着,想等你自己回来主动向我们县主请罪。你倒好,惹完了事还不够,满世界的掺和,万一让县主有了包庇逆贼罪囚的污名,这不是害我们县主吗!”
周洪源听罢连忙跪地叩首,懊悔道:“乳媪教训的事,是我思虑不周。县主、乳媪放心,若有人查问,我一力担之,决不让县主声名为我所累。今日前来,一是要归还县主的东西,二是来向县主拜别。今日之后,阿洪自行了断性命,绝不苟活于世,为县主添忧。”
乳娘愤恨地瞪了周洪源一眼,回到了陆柔身边,道:“县主,虽然阿洪私逃可恨,命也该死,但现在皇后有身孕,我家也不宜与这些晦气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