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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凌笑道:“金人若是不服气,再派人来试试!”
众人听了一起笑。
王宵猎道:“我认为这一战最重要的,是让我们对自己有了清醒的认识。以前只知道金军强,但到底多强,没有人能说上来。这一次在陕州,我们直接与金军作战,把拔离速一战全歼。这说明,金军虽强,但没有我们强。现在我有信心,金军哪怕是集结倾国之兵,也不能把洛阳夺回去。张驰占领平陆县,直接与金军正面做战,应该最清楚。过几天,让张驰回洛阳,把这一战的情形详细总结一下。”
汪若海道:“好的。节帅的意思,利用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对这一战进行复盘。凡是能参加的将领,都不要错过了。一部参战的士卒也要参加,尽量描绘出战争的过程。结合我军战前的计划,战争中计划的改变,要想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改变。我们错在哪里,对在哪里,经验是什么,教训是什么。还有,不只是参战的将领和士卒,军校也要参与进来。复盘之后,把这些写成教材,教给后来的将领们。”
李彦仙道:“现在全军正庆祝,此事可以过些日子开始。”
王宵猎道:“庆祝十天吧。十天之后,我们司令部从战争计划开始检讨,各军内部对战争复盘。用一个月的时间把这些事情搞清楚,一个月之后由汪参议总结起来,全军复盘。我们不是职业军人,只能从战争中学习战争。开战之前认真详细做战争计划,战争结束之后认真进行复盘。踏踏实实做下去,我们会越来越熟悉战争,越来越擅长战争。这个世界上,事情最怕认真。只要认真起来,也就没什么难事了。”
牛皋道:“打了这几年仗,学到了很多东西。只是现在看打仗,跟以前大不相同了。现在再看以前,觉得自己的想法跟小孩子一样。我想不只是我,许多将领也是如此。”
王宵猎道:“是啊,只要我们善于总结、学习,就会学到越来越多的东西。什么是战争?简单来说,战争不只是打仗,还包括更多的东西。大多数情况下,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但这句话,是对双方都是成熟的政治体来说的,并不一定总是适应。比如说金国,战争开始的时候有什么政治诉求呢?无非是抢钱罢了。就连地盘,许多时候他们也是不要的。攻破开封,立了伪楚张邦昌。张邦昌不行,前年又立了个伪齐刘豫。他们觉得中原的地盘占不住,就立个听话的儿皇帝,替自己管着。但是陕州一战后,天下都知道我们能够战胜金军了,这场战争就不一样了。以后政治的争斗会越来越多,战场上交手越来越少。”
李彦仙一愣:“节帅的意思,没有这么多仗打了?那么我们的军队也不用如此辛苦。”
王宵猎摇了摇头:“仗不会有这么多了,但不代表军队不辛苦。我们要建立一支什么样的军队?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有明确的答案。哪怕现在能够战胜金军了,也还是说不清楚。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面对的金军同样是一支不成熟的军队。金人立国未久,万事简陋,搞不清楚很正常。但我们不行,我们要搞清楚。”
“战场上交手的机会或许少了,但平时训练、学习绝不能松懈!还是那句话,不清楚就想办法搞清楚,没有人教就自己学习。不只是从战争中学习战争,我们还要从训练中学习战争,从日常生活中学习战争。只要我们踏踏实实一步一步走下去,终有一天,我们会是天下强军!”
汪若海笑道:“好不容易取得了一场难得的大捷,节帅还是想得这么多。这些问题,有机会再讲吧。现在要庆祝大捷,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啊。”
王宵猎点头:“对,对,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如何庆祝,李都统、汪参议和陈参议一起商量,不必问我了。将士们辛苦了几个月,也该好好放松一番。”
闲聊了几句,汪若海道:“我说一下接下来的部署。曹智严部从郑州北上,占领怀州、卫州和泽州。曹智严驻在泽州,要密切关注隆德府、相州和安利军的敌情,威胁大名府的刘豫。邵兴的左军,北上战领河中府、解州、绛州。绍兴驻绛州,密切关注晋州和太原府军情。商州的防务,交给李兴的后军负责。”
李彦仙想了一会,道:“节帅意在河东路,置陕西路不顾?”
王宵猎道:“不错,我们的战略目标在河东路,不要在陕西浪费太多精力。说句实话,我们占领洛阳,并牢牢地站稳脚跟,相当于抄了陕西金军的后路。如果与川蜀守军配合,全歼陕西路的金军也不是不可能。但说到配合,此事着实不容易。张枢密宣抚川陕,得便宜行事,我们进陕西就要听从号令。唉,我们的军队有自己的特点,与其他的军队实在配合不来。如果听从张枢密号令,再来一个富平之败,哪个受得了?”
这句话王宵猎讲得很直白,众人听了都不说话。
张浚此人,对他的抗金的决心不须怀疑,但也有刚愎自用、志大才疏的毛病。王宵猎不敢拿自己的军队去赌张浚不会对自己这样,一旦赌输了,后果无法预料。不如干脆放弃陕西,直接与金军决战于河东。
王宵猎也不相信,陕州之败后,金军还敢聚集重兵于关中。王宵猎占领了洛阳,在陕州大胜,关中对金人就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
我不西进
看着定鼎门破败不堪,也没有人把守,胡交修叹道:“想当年洛阳城如何繁华!不过几年时间,就破败成了这个样子,岂不令人叹息?今日重归朝廷,但愿早早再现昔日荣光。”
说着话,与郑谌策马进了洛阳城。
王宵猎得到消息,急忙从府衙迎了出来。见到胡交修和郑谌,忙道:“我以为你们明日才到西京,没想到今日就到了。没有迎接,千万勿怪!”
胡交修道:“我们路上听闻陕州大捷,心中高兴万分,特意加快了行程。节帅率大军北伐,克服西京,此诚靖康以来前所未有之大胜。朝廷得讯,自是惊喜非常,命我二人来向节帅祝贺,并加以封赏。”
说完,不等王宵猎答话,胡交修又道:“不过,恢复西京虽是大功,与陕州大捷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不知节帅什么时候有空,去行在献俘、面圣啊?”
王宵猎道:“战事倥偬,我哪里走得开啊。十日之后,由李彦仙去行在献俘。”
胡交修道:“也是应该的。金贼在陕州败后,或许再起大军来攻京西,这里要节帅坐镇。”
闲聊了几句,王宵猎把胡交修和郑谌迎进了府衙。
在官厅摆下香案,胡交修读了圣旨,让王宵猎封存起来。道:“在路上恰巧得悉陕州大捷的消息,这圣旨我觉得都不好意拿出来了。不妨,过不了多少日子,朝廷必定有新的封赏下来。”
王宵猎忙道不敢。请胡交修和郑谌先歇息,到了晚上设宴为他们两人接风。
收复西京,王宵猎的官升了升。特授忠武军节度使,京西南北路、商、虢州制置使,兼知河南府。特封许昌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五百户、食实封六百户。与以前相比,地盘扩大了,爵位则升到了开国侯。
不过由于一直是自己发展,从朝廷那里没有得到什么帮助,这些对王宵猎没有什么意义。只能说,见到其他官员的时候,官位在这里,别人要格外尊重些。
到了住处,胡交修对郑谌道:“节帅重占洛阳有些日子了,这府衙还是如此破败。看来是战事繁忙,心思还顾不到这上面。我们回去之后,当奏明朝廷,以显节帅爱国之心。”
郑谌道:“是啊。不只河南府衙,这洛阳城也显得太败落了些。我们进城的时候,见街上没什么行人,府衙不远还有农田。这里是西京啊,竟然到这个地步!”
胡交修点头,不由嗟叹。
西京洛阳,曾经的天下第二大城市。不过几年间,户口亡失大半,亭台楼阁变成农田,怎能不让人伤感?
看看天近傍晚,王宵猎设下晚宴,为两位使臣接风。并特意叫过来陈与义作陪。
胡交修与陈与义都是世家子弟,以前就有交情。靖康之乱后,两人再次重逢,不由喜出望外。
众人落座,王宵猎道:“胡学士和郑阁长从行在千里迢迢来到西京,在下分外感激。你们一路辛苦了。今晚备下薄筵为二位接风洗尘。酒菜简陋,莫怪!”
胡交修道:“我们千里而来,到了洛阳附近,恰巧听闻陕州大捷,能第一时间得闻此等喜事,莫不是天意?节帅在襄阳数年,励精图治,枕戈待旦,终于恢复了西京。希望节帅尽心为朝廷效力,建不世军功!”
“岂敢,岂敢。”王宵猎举起酒杯,与众人一饮而尽。
说些闲话,酒过三巡,慢慢聊回到了局势。
胡交修道:“陕州大胜之后,不知节帅有何打算?金将撒离喝听说主要用心于西北数路,川蜀一线只剩下兀术一人而已。如果节帅大军西进,与川蜀大军合围兀术,当能再建大功!”
王宵猎道:“张枢密主要在秦凤数州与金军作战,梁州的兵马不多,想合围兀术谈何容易?”
胡交修道:“节帅大军西进,算着日子,张枢密大军东进来得及。而且现在是夏天了,金军怕热。”
王宵猎道:“学士,我还是说白了。东西对进,看起来很好,实际上没有大用处。我兵马不到京兆府,兀术就可以北上,走延安府到河东路去。我们占领关中,看起来是占了许多州县,战线却也拉长了许多。而金军放弃关中,看起来是丢了地盘,实际上战线更加集中。这里面的关键,是我西进不能消灭金军,他们能够全身而退。就像人的手,伸开来是五个手指头,剁掉一个指头比较容易。指头收回去,就是一只拳头。对付拳头,可比对付手指头难多了。”
胡交修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道:“节帅说的也有道理。只是现在优势在我,不出击岂不可惜?”
王宵猎道:“女真族人不多,兵马算来算去,只有十五六万人。就是算他全民皆民,兵力不超过二十万。陕州一战歼灭两万余,现在就不满十八万了。我们的眼睛,要盯住金军的这十八万人。作战要打歼灭战,不要打击溃战。如果打击溃战,看起来胜了,金人都撤回去,兵力实际越来越集中。到了最后,聚成一坨,仗就不好打了。”
胡交修看看郑谌,又看看其他人。道:“节帅说的好似有道理。只是自古到今,没听说要这样打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