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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主说这个房子原本在半年前被租给了一个外乡女子和她丈夫,他们在疫情一开始便不幸染病,没多久就去世了。年轻夫妻死后屋主也按照百药宗弟子的嘱咐,将屋内一应生活用品全部拿出去烧了,屋内用百药宗提供的特殊药水里里外外全部清洗了一遍。
虽然如此,仍旧没人敢来入住,所以房子就一直空置到了现在。
眼下太原城中,有许多这样的空房屋。
屋主人挺不错,租房子给他们,还另外给他们提高了一些新的生活必需品——也可能是因为在太原城疫病如此严重的情况下,人人自危,也就没什么心思计较那点物质上的得失了。
陈邻先把睡觉用的房间打扫出来,她扫地的功夫,徐存湛就把床铺好了。
忙活了一天,普通人的身体已然疲惫不堪。陈邻随便洗漱了一下便爬上床,打着哈欠翻身睡觉。
虽然困得要命,眼睛一闭上就不想睁开,但陈邻还是强打精神问了徐存湛一句:“你今天晚上要去哪里睡啊?还是不睡吗?”
因为是闭着眼睛的,所以陈邻视线所及是一片昏暗。
徐存湛的声音不紧不慢回答她:“我不睡,随便走走。”
陈邻声音渐渐含糊下去,“那好吧……晚安。”
“晚安。”
陈邻睡得很快,和徐存湛说完晚安后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睡眠状态。明明很疲惫,眼皮就像沾着胶水一样,刚闭合就完全睁不开了——但陈邻恍惚间却感觉到一种湿润的水汽正包裹着自己。
浑身陷入温水里的感觉,在温暖中又略微带着一点失重感。陈邻浑浑噩噩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朦胧虚幻的白色水汽漂浮,将头灯暖光灯的光芒也遮得模糊起来。
她愣了好久,脑子有些浑浑噩噩,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我家的浴室?
迟缓转动脖颈,不知道为什么,陈邻觉得自己做这个动作做得很吃力,脖子上的肌肉都好像生锈了一样,转得很艰难,转动间仿佛能听见老旧螺丝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脑子里忽然毫无征兆的想到了螺丝人。
目光扫过热气笼罩的置物台,挂钩,风干机……熟悉的布局,无论怎么看都是她家的浴室。陈邻抬手想要撑着自己坐起来——她躺得太下面,而浴缸里的水又装得太满,几乎要淹过下巴。
这种快要被淹进水里的感觉让陈邻很不舒服。
手臂抬起的瞬间,带起一连串小小的水花,哗啦声轻响,陈邻的手搭上浴缸边缘。她很确信自己根本没有怎么用力,只是稍微抬起手臂而已;但整条胳膊却都使不上什么力气,手腕也痛。
不是平时手腕使用过度的痛,而是那种皮肉翻开后撕裂尖锐的痛。
她茫然转移视线,目光落到自己手腕上,也看清楚了浸泡自己的温水——被稀释后仍旧呈现出一种深红色的血水。
随着她手掌搭到浴缸边缘,手腕伤口不断涌出新的血液,沿着浴缸外壁,像分流的溪水迟缓流淌。在看见这场面时,陈邻脑子轰然一片空白,旋即感到头晕目眩,力气急速从身上抽离、
明明泡的是热水,可她还是感觉自己身上非常的冷,心脏跳动的声音变得很明显,因为心跳过快而连带着让陈邻心慌意乱起来。
陈邻慌乱的想要爬起来,至少从这个浴缸里离开。但不管她怎么努力也爬不起来,尽管在潜意识里她已经用了所有的力气,但陈邻的努力投射到身体上,也只是这具身体的手指搭着浴缸边缘艰难的动弹了两下。
除了留下两道血红色指印外,于暗红水面掀起一层纤细荡漾的水波外,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能感觉到热量和生命力一起在从自己的身体里剥离,随着手腕伤口处流淌出去的鲜血一起消失。死亡的恐惧紧紧攥住了陈邻心脏,并不断收拢手指挤压着那颗心脏孱弱的生存空间。
整间浴室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液体流动和浴缸里水波轻轻起伏的声音,这种声音没有任何生气可言,处处都被腥甜浓郁的血液气味填满。
吱呀一声,浴室门自己打开。
远远传进来诵经的声音,浴室内堆积的白气被吹散,同时散去的还要室内那股浓郁的血腥气味。陈邻涣散的瞳孔微微收缩,恍然回神,艰难的转动。
她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一个和尚站在浴室门外,一手拿九环法杖,一手竖起平于胸口,神色宁静又出尘。二人四目相对,那和尚迈步踏入浴室,带进来一股浅淡好闻的莲花香气。
他眉心有一点赤红朱砂印,容貌秀丽。
恍惚间陈邻觉得他眼熟,却又记不起他是谁。
和尚忽然伸手剖开自己胸膛,血肉分离,肋骨苍白,肋骨后面原本应该生长着心脏的位置,却开着一朵赤金色金线莲。他染血的手指穿过自己肋骨,将那朵金线莲摘出来。
金线莲一离开和尚胸腔,花瓣便急速合拢萎缩,转瞬间从一朵花萎缩成一颗小小的种子,躺在和尚掌心。
“你于此世凡缘已尽,接下来该是■■■■■……”
和尚后面的话变得很模糊又很遥远,陈邻根本听不清楚对方在讲什么。但她看见和尚松开手指,那枚金线莲种子啪嗒一下落到陈邻胸口,转瞬间没入皮肤,消失不见。
几乎同时,窗外传来一声雷鸣,急雨拍打窗户,闪电将整片天空都点亮。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伴随电闪雷鸣,来得声势浩大,仿佛是老天爷在发脾气一样。
在暴雨惊雷中,和尚身影变得虚幻,满室莲花香气逐渐消失。他低垂眼睫,悲悯又温和望着陈邻,低声喃语。
“如此一来,你与他的命运将完全纠缠,不分彼此。”
此时窗外又划过一道闪电。刹那雪亮的闪电光完全照亮和尚的脸,曝光过度的脸,即使神态温和,也莫名流露出几分诡异。
陈邻被这一下闪电惊醒,猛然从床上弹起来摔到地上,摔得屁股一阵生痛。她捂住自己心脏处大口呼吸,被噩梦惊吓的心脏正在以远超过平时的心率飞速撞着肋骨,扑通扑通的声音连绵不绝。
慢慢缓过神来,陈邻呼吸趋于平静。
意识到自己是被噩梦惊醒——今天太忙,她完全忘记了要吃药的事情。陈邻揉了揉自己额头,感觉自己脑袋有些胀痛,但也实在没有了睡意,起身推门出去。
屋外天还没亮,狭小院子里安静得连一声虫鸣都没有。陈邻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站在房间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l,她还是拎起裙角走上那条石子路。
虽然是在屋外,还是深夜,但空气丝毫没有比屋内更清新到哪里去。陈邻习惯性抬头往屋顶看了一下,没有找到徐存湛的影子。
她收回目光,沿着石子路往前走。
院子本来就不大,多走几步就是大门。换成平时,哪怕是睡不着觉,陈邻也不会在这种黑漆漆的半夜开门自己出去乱逛。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陈邻盯着那扇近在咫尺的门,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将门推开。
门后面并不是她傍晚走过的街道,而是一片寂静的,让人望不到尽头的水流。陈邻恍惚了一瞬,扶着门框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这个地方陈邻并不陌生,在鹞城,徐存湛试图为她开灵台的时候,陈邻就曾经见过——这是徐存湛的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