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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的相当不客气,甚至于,触及到了朝臣都不愿意触及的,天家最敏感的几个话题。
但是,听完了之后,一旁的众大臣,脸上却皆忍不住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这种话,可不像是于谦会说出来的……
的确,太上皇不该干预政务,但是,鉴于现在天家的复杂关系,太上皇说两句话,也不是没有立场。
而于谦的这番话当中,最关进,也最敏感的一点是,他明确的提出,太子应当承继的是当今天子的法统,而非太上皇的法统。
这一点,事实上是如今的大明,最敏感无人敢触及的一个话题。
因为按照大明祖训,皇位传承只有两种方式,其一是父死子继,其二是兄终弟及。
如果说当今天子继位的方式,还勉强能算是兄终弟及的话,那么,如今这位太子的存在,就变得相当尴尬了。
这位太子殿下是储君,这一点确定无疑。
但是,他却不是当今天子的儿子,所以显然不不能适用于父死子继,当然,更不适用于兄终弟及。
所以,如果细究法统的话,东宫的地位其实是站不住脚的,事实上,在回过味来之后,当初的很多大臣,都有些后悔在禅位和嗣位的问题上妥协,不过,这也并不代表,东宫的地位不稳固。
虽然说,若论法统的话,如今太子的身份有些尴尬,但是,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能细究。
真要是往最细处究,册立太子还在天子登基之前,换句话说,当今天子是抢了自己侄儿的皇位,虽然是情势所迫,但是,真的要论起来,就是一笔烂帐。
更不要提,当时的情况,天子的继位事实上属于违规操作,虽然后来太上皇归朝之后有所补救,但是,真的追究起来,就等着打嘴仗吧。
因此上,东宫的身份虽然尴尬,但是作为妥协的产物,地位却够稳固,至于这中间存在的问题,朝臣们的处理方法也很简单。
就当不存在!
反正,传位于太子,是天子登基之前的承诺,禅位于天子,也是太上皇在奉天殿亲自宣的诏,既然太上皇,天子,太子三方都认可这个皇位传承的次序,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往下去深究了。
等到以后太子继位,法统回归正常,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所以,长期以来,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问题,但是,却默契的没有人提出来。
但是,就在刚刚,这层窗户纸,被于谦给挑破了!
两全之法
朱鉴显然也没有想到,于谦说话会这么直接,一时之间,他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倒不是朱阁老被于谦给震慑住了,而是他没有于谦这种“愣头青”的魄力。
于谦说的对吗?当然是对的。
但是,也不能说是全对,毕竟,如今天家的关系复杂,皇位也属于非正常传承。
因此,如果细究起来,倒也不是没得话可说。
于谦的意思很清楚,太子社稷储君,是天子的后继之君,所以,身为朝廷大臣的他们可以开口进谏,身为天子的今上可以做主。
但是,无论从朝政还是法统的角度而言,都不该是由太上皇出言干预。
看似十分有道理,但是别忘了,天子的法统也是受禅而来,而且,如今天子阻拦太子出阁,搬出的理由是顾念亲情,要论亲情,那自然是太上皇和太子的关系更加亲近。
真的要辩的话,朱鉴自认,口才上他是不输于人的,当然,某个懂不懂就破口大骂,丝毫不顾重臣仪态的无赖天官除外。
但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他,能反驳吗?
这件事情之所以满朝上下无人敢提,恰恰是因为,无论怎么理,这个关系都是不顺的。
如果他承认于谦的说法,那么无异于自己打脸,认同太上皇在东宫太子的事务上,并没有决定权。
如果他不承认,那么就牵涉到太子的法统问题,进而要牵涉到天子的法统问题,别说天子本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就算是再平庸的君主,在这件事情上,都是绝不能触碰的禁忌。
所以,踌躇片刻,面对于谦的质问,朱鉴还是道。
“于少保,太子既是陛下后继之君,亦是太上皇嫡亲血脉,询问太上皇的态度,也是想要尽快圆满解决此事,您又何必如此揪着细枝末节不放?”
朱鉴的话其实已经算是低头了,因此,于谦也没有穷追猛打,只道。
“此乃礼法国政,并非细枝末节。”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胡濙忽然开口,道。
“陛下,太子殿下乃宣宗皇帝长孙,理应正位储本,此陛下承上圣皇太后慈谕,尊亲恭让,依礼法祖训所行之事。”
“今东宫虽幼,仁厚孝贤之象已现,出阁一事,的确不宜再行拖延,礼部的一应仪注,物用,皆已备齐。”
“恳请陛下允准,于三月春猎之后,命东宫出阁!”
胡老大人轻易不说话,但是,每每开口,必定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且能够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要知道,这份奏疏他同样联名上奏,但是,进殿之后,他却仿佛置身事外一样,不发一言。
直到现在,事情开始越发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他老人家方才开口,且只短短的几句话,便将一场可能到来的朝堂风暴消弭于无形。
这番话说完,一旁的老大人们顿时眼前一亮,朝着胡濙投来了钦佩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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