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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行所说,也只是冰山一角,除了李家直系产业之外,其余与李家有关的产业,都被贴上谋逆的标签充公,也正是这一场大抄家,让当年羸弱空虚的国库,一下子充盈起来,从而有了登基后的十年盛世。
范小刀问:“那李家到底犯了什么谋逆之罪?”
赵行苦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知道,李家在朝野中势力颇大,甚至能够左右内阁颁发的政令,也正是因为如此,被某些人忌惮,遭人陷害,据说李家家主在六十大寿之时,有人密报,他的家人给他送了一套龙袍,这件事惊动了锦衣卫,最后领了陛下密旨,查抄李家,不但翻出龙袍龙椅,还私藏兵甲弓弩,陛下大怒,一代显赫的世家,就此覆灭。”
范小刀有些不解,若真如赵行所说,以李家的财富,堪称富可敌国,就连皇帝也未必能如他们一般逍遥自在,又为什么会造反呢?赵行道,“咱们乃公门之人,有些事,只能按朝廷公布的东西来说,至于其他说法,当年就是众说纷纭,你若有兴趣,不妨查一些稗官野史,我是不方便说的。”
二十年前,金陵李家抄家案,深究起来,十分蹊跷。几百年来,李家生意遍及天下诸国,若说唯一的原罪,那便是手中没有兵权。
坊间传闻,陛下初登基之时,连登基大典的钱也拿不出来,一来是因为常年征战国库空虚、二来的朝中百官与皇权的较量,新皇帝跟天下各大家族摊派,金陵李家捐了十万两银子,这才办成了登基大典,然而正是这次借钱,陛下看到了这些大家族的能力惊人,心中有些不忿,自己才是一国之君,怎得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还不如江南的一个地主?
这种事,就怕有人琢磨,有人看透了皇帝的心思,趁机制造了一些“证据”,坐实了李家谋反的罪名。可怜李家,满族上下三千余人,满门抄斩,罪魁之人,枭首示众,据说秦淮河的水都染红,数月不清。
范小刀是聪明人,在京城几个月,对人情世故,也有了较深的了解,像这种事,归根到底,还是利益惹得祸端。他问道,“那你说的李知行,又是何人?”
赵行道:“李知行,正是当年李家家主李中显的幼子。此人天资聪颖,少年成名,文武双全,又以诗赋闻名,十五岁时,所作《剑神赋》,名动京华,一时间洛阳纸贵,十八岁科举,乃陛下登基初年钦点的状元,同年进了翰林院。李家犯案之时,他正在外面游历,连夜出逃,到了北周,改名为塔木儿李,这个名字,你应该听过。”
范小刀点了点头。
当日在松鹤楼,薛应雄当着萧义律的面,问过此人行踪,范小刀还特意问了一句,薛应雄没仔细说,只是没想到,这个常年潜伏在北周,一直与大明作对的塔木儿李,竟是当年金陵李家的后人,而他真正的名字,叫做李知行。
只是他觉得奇怪,一直以来,李知行在替北周出谋划策,更是与萧义律关系密切,为何昨夜在裕泰油坊,他会以如此残忍的方式,将萧义律杀死?杀了他,挑起两国纷争,破坏大明的和谈?还是他与萧义律之间有个人恩怨?
若真如更夫所说,他回来报仇。
那就不会只杀一个萧义律,在北周隐姓埋名若干年,偷偷回到京城,必然是有了谋划,否则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据说,当年李家抄家,长达数月,朝廷之中许多官员都以此为肥差,富了一大批官员,有些甚至看中了李家的女眷、婢女,将之据为己有,丑态百出。李知行回京,以他的才智,隐忍二十年,这件事绝不会轻易罢休!
眼见那更夫说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赵行交代了几句,便让他走人。
赵行问:“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范小刀道:“若真是李知行回来复仇,有几个问题说不通。第一,裕泰油坊的冯六指与李知行什么关系?按更夫的说法,应该是他与李知行早就认识,他们设计将萧义律弄到油坊,而且将有下一步动作。但按蓝知礼的说法,他们只是普通的生意伙伴;第二,冯六指到底是怎么死的,在哪里死的?冯的尸体是在蓝宅中发现,孙仵作却在萧义律的尸块中找到了冯的六指,可蓝知礼却说次日清晨,还亲眼见过冯六指,这件事上,蓝知礼说谎了,他又在掩盖什么?”
赵行道:“不过,总算有些眉目了。且不说更夫说的对错,至少我们有个大概方向,那就是找到李知行。”
“京城这么大,我们又不知李知行的相貌,若他想要刻意隐藏行踪,咱们要找到他,怕是有些难度。”
赵行道:“李知行回京城是为了复仇,自然会有下一步行动,当务之急,我们得先找到当年的卷宗,查出当年参与抄家的一众人,拟定个名单出来,一来预测他的下个目标,二来也给他们提个醒。”
一直在旁默默不语的丁一,忽然道:“你们算漏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丁一道:“这个案子与北周使馆牵扯其中,已经够复杂了,若是再跟二十年前对李家谋逆案牵扯上关系,那事情怕是会超出控制,要知道,李家谋逆造反的罪名,是陛下亲自定的……”
赵行忽然醒悟过来,以丁一的做事风格,话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够意思了。
萧义律被杀,陛下将这个案子抛给了赵行和范小刀,本来以为是个烫手的山药,现在看来,那简直就是烧红的烙铁啊!
范小刀也觉得头大。
只是,他的胆子更大。
来京城之前,他的眼界,只有一个黑风寨,那就是他的江湖。没想到,进入六扇门之后,一个个案子接踵而至,结识新的朋友,认识了大人物,当然也招惹了不少麻烦,惹来几个敌人,这是他来京城闯荡之前从没想过的。
这种新奇刺激的经历,反而让他觉得更加有趣。
试想一下,几个月前,他还在破落的山寨之中,为山寨中的兄弟们下一餐吃什么犯愁,为收不到过路费、保护费而唉声叹气,如今却已在京城站稳脚跟,虽然不能呼风唤雨,跟锦衣卫的头领谈笑风生,跟兵马司指挥使斗得不亦乐乎,在朝廷权监面前也不卑不亢,当然,也有了当朝驸马这种敌人,这几个月的经历,比范小刀以前在山寨中几年经历的都要多。
这不就是以前义父走过的路吗?
既然进入了这个游戏,那就按照游戏规则,好好的大干一场。
他看到赵行、丁一等人面露难色的模样,大声道:“怕什么怕,咱们是捕快,查案是我们的职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扛着,后面牵扯的人、事,与我们无关,谁拦在前面,我们就把他推开,查到真相,抓住凶手,才是我们应该做的,至于其他的,轮不到我们操心,让官比我们大的人,去处理吧!”
说罢,就要往门外走去,“我去找薛应雄,他们耳目众多,应该知道那个塔木儿李的下落!”
赵行见他仿佛换了个人一般,问:“他究竟怎么了?”
牛大富无精打采道:“估计是打鸡血了吧。”
捕快的使命
薛应雄并没有见范小刀。
据说是得到朝中某些人的授意,北周使团的命案,锦衣卫不得插手,也不得提供任何帮助,听说范小刀来访,薛应雄直接来个闭门不见。范小刀软磨硬泡,无奈慕容铁柱和轩辕铁锤一直拦在外面。
“不见?”范小刀嘟囔,“前几日还一起喝茶拍着胸脯保证,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看来我跟薛大人,也不过是纸面交情啊!”
慕容铁柱尴尬笑道,“薛大人不能见你,也是有难言之隐啊。不过……”话锋一转,慕容道:“当年金陵李家的案子,我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于公我无法告诉你,于私,咱俩又没什么交情,所以你懂的……”
范小刀听出言外之意,“要钱,我可没有。”转手一个马屁送上,“慕容大哥,你们锦衣卫手眼通天,整个北周使团的人,都在你们眼皮下没有一点隐私,听说连送菜的大婶、挑粪的伙计,都是你们锦衣卫的人,如果你们愿意,就连使馆中的苍蝇蚊子,都是你们的眼线,随便给点消息,等我发了饷银,去百花楼请你喝花酒!”
慕容问:“那你什么时候发饷?”
范小刀道:“半年后!”
上次兵马司之事,范小刀和赵行被罚俸半年,最近一段时间,又没有捞外快,好在赵行、牛大富对银钱之事也不计较,范小刀过得很是拮据,好在说是罚俸,但出门查案,六扇门依旧会有些办案补贴、餐补等,倒也不至于饿死。
慕容道:“一下子给支出半年了。你说苍蝇蚊子的事儿有些夸张,不过,使馆中的狗,却是我们六扇门训练出来的。我们六扇门有监察之责,使团内确实有我们眼线,使馆众人的行踪,也在我们掌握之中,这点北周也知道,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只是,昨日萧义律和塔木尔李外出之事,我们却没有掌握。”
“为什么?”
慕容铁锤神色凝重,道:“昨夜,我们安插在使馆的三名眼线,悉数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