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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氏摇摇头,道:“你可真是万事不操心的,不像我!听我的,准没错儿!”她还打算到时候带上儿子、儿媳,往刺史府的门房那儿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王氏咬咬牙,她委实比孟氏腼腆,但孟氏常年外面奔波,见识比她多,她说:“好。”
二人打听得刺史府封印了,才提起礼物,说是去拜见朱博士。
才到刺史府,就看到几辆车停在外面,上面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二人正看着,花姐同杜大姐从里面出来,二人躲之不急,只得上前问好。不等花姐问什么事儿,孟氏先问:“是我们来得不巧了,不耽误博士的大事吧?”
花姐笑道:“那是刺史先前的学生,如今在外面做官送了年礼过来的,这事儿归刺史管,我没什么事儿。来,咱们过来说话。”
二人看着自己手上提的小礼物,再看眼前的几大车,有些微的局促。花姐似无所觉,一面走一面说:“家里都准备好过年的事儿了么?”
又约她们过年的时候一起玩之类,还说没见过王氏的女儿们。孟氏心道:可惜我没闺女!心里虽然遗憾,离开了刺史府之后,还是提醒王氏:“拜年时把孩子们带上。”
王氏道:“拜年当然要带上全家了。”
孟氏道:“行行行,你都知道行了吧?”
两个老姐妹拌了一回嘴,各自回家了,单等初一日抢着来拜年。刺史府初一必有许多人,但是她们是来抢着给朱博士拜年的,这总是可以的吧?
哎,刺史的学生也是官,也有这许多礼物孝敬哩……
拜年
祝刺史学生众多,许多“獠人”也都自称是他的学生,一般人也弄不清刺史究竟有几个好学生。孟、王二人在心里感慨一回也就罢了,刺史府却是有些惊喜的——多少年了,终于见着扎扎实实的回头钱了。
祝缨自打进了大理寺,没两年就混上了个有人巴结的地位,开始是小吏们给她送些鸡鸭鱼肉之类,后来渐渐添了一些其他人,礼物也是五花八门。给郑侯府里扒拉了许多东西之后,郑府这些年也给了她不少的好处。自外放开始,属下官吏人等也依惯例于年节之时有敬献。
但那都不是“学生”!
顾同做官了,虽是个县丞,但是几百里外给老师送年礼了!
祝缨因刺史府已封印,正事暂停,也在后宅里跟张仙姑说过年的事情。
祝大看到顾同送了礼物来,又想起来祝缨的另一位“学生”来,说:“还是顾家小子好,不像那个白眼狼。”
这话就说得没意思了,祝缨道:“看他送了礼物就说他强啦?”
“难道不给你的才是对你好?”祝大大惊失色,“你怎地这么傻了?可不能这样想啊!”
当爹的到了一百岁,还是觉得女儿是傻,马上说:“不肯给你好处,算什么对你好?”
祝大心中着急,对女儿谆谆告诫,唯恐这个女儿吃了亏。他这闺女,什么都好,就是对人太好了!这可不行啊。要吃亏的。不知道往自己身上扒拉好东西,算什么聪明?那不是白拉磨了么?
祝缨被他灌了两耳朵做人的道理,也不反驳。祝大说的是有一定道理的,口惠而实不至,算什么好?就算是收了她十多年“孝敬”的郑府,该出面给她平事儿的时候也得出面不是?
等祝大说了好几句,她才说:“那也要分人。他虽然小有家资,可福禄县是个穷县,现在日子好过了,也不是京城那样的大地方,小财主的财产也不多,他祖父几个儿子,八、九个孙子,分到他手里的没多少钱。他又才做官,哪有太多的积蓄?要是一次给我送太多,我倒要担心他这钱的来路了。才刚起步,就有来路不正的钱,以后就难走正路喽。”
一屋子的人若有所思。
张仙姑忙去看那张礼物清单,单子上的字小,她双手执纸,手臂伸直了,脑袋慢慢往后扯,眯着眼睛看了看,说:“比咱们在福禄县的时候往京里送的东西,差不多?”
祝缨道:“嗯,那还行。”顾同现在是县丞,地位稍有尴尬,胜在县令今年还没到,他还能多做点主。且当年的福禄县是个穷山沟,顾同任职的地方就不一样了,要略富裕一点。
祝大道:“那就可以放心啦!咱们今年怎么过呀?”
苏喆与郎睿都回山上了,苏喆是想在山下过这个年的,祝缨却认为她需要与阿苏多一些联系,得不时回去。郎睿同理,郎睿的年纪又还小,家里母亲、祖母也都挂心,两人于年前各随族人返回了老家。
项乐又捎了信来,他今年过年就在山寨里守着,项安则要带着侄儿项渔回家。项大郎和项乐两人一个在京、一个在山里,项家这个年得有人主持。再有巧儿要回家过年,也不在府里。
后衙竟有了一点冷清的意思。
好在胡师姐无处可去,仍然是在府里。
今年应该没有太子死掉这样的大事了,可以好好过一个年。张仙姑挺高兴的:“老三今年不用往州城里去,大冷天的正好在家多歇几天!”
祝缨也是刺史了,不用去见另一个刺史,倒是福禄、思城、南平三县的县令自发凑过来向她汇报了一年的工作。祝缨也不拒绝他们这样的行为,这样确实能够统筹一下全州的事务。三县都见着了实际的收益,个个红光满面的。不用跑更远的路,往另一处的州城去坐冷板凳,他们并不觉得什么损失。
张仙姑也是这样想的。唯祝缨小有遗憾:“可惜了,采买珠子要费些劲。”
以往可以借出公差的机会跑过去买一点,现在她是邻州的刺史,不能亲自过去采购了。手上的存货越来越少,以后要用到珠子送礼之类,就只好派人去采买。众所周知的,不是自己亲自去,多一个人经手就要多一层成本。
张仙姑道:“是哩!那个姓变的不是好人,到他的地盘儿上去要吃亏哩!唉,可惜了咱们的会馆。”
福禄县是她们到南方最早落脚的一个县,在心里总有些特殊的地位,现在说“福禄”会馆被迫摘了牌子,让人感觉闷闷的。
气氛稍稍冷了一点,花姐接待完了孟氏和王氏就回来了,张仙姑趁机转移话题:“杜大姐说你有客人,是什么人呐?也不请进来吃茶。”花姐本来是带着杜大姐去接收礼物的,因遇到了孟、王二人,就让杜大姐先拿单子进去通报,自己接待学生。
笑道:“是两个番学的学生。”
张仙姑道:“山里的丫头们不是都回去了么?怎么还有人下来的吗?”
花姐道:“就是我对干娘说过的,姓孟和姓王的两个娘子,王娘子家里还有两个女儿,说过两天还要带回来拜年。”
老人家喜欢热闹,张仙姑和祝大都说:“那敢情好。”
花姐收到了学生的拜年礼物,虽与顾同这样的论车送的不能比,但是自己的学生、学生的一片心意,她的心情也不错。
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着,没几天就过年了。今年是梧州升格为州后的第一个新年,虽无羁縻县令下山来共襄盛举显出这样一个州的特色,但是今年三县的生活都有了一定的改善,节日的氛围颇为浓厚。
除夕夜,祝缨在刺史府里大宴宾客,城中数得上号的官员都到了,祝大和张仙姑这一年过年比上次更加的热闹、快意。眼见着女儿一身大红的官服处在一群青绿官员正中,多么的醒目!连他们自己,也是一身大红袍。
他们放起烟火,除夕后半天已几乎没有人的街面上又陆续冒出了人来,人们在家门口放起了炮仗。
大家嘻嘻哈哈,指指点点。有小孩子兴奋的尖叫,也有大人的惊呼。有指着天上的色彩,评述着哪个好看。
念及大家还是回家守岁更合风俗,酒宴没有拖到很晚。毕竟府中宴请厨子、帮佣等都是不得歇息了。祝缨比较早地就让各人散去了,大家都说着吉祥话,也有骑马的、也有步行的,慢慢走出府门。今年当值的衙役班头李六瞪大了眼睛,数好了人头,预备着关门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