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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祝缨现在最大的一件事是写个奏本,将苏鸣鸾的奏本给递上去。
她给皇帝的上书也是这那么个节奏:先歌功颂德,写因为皇帝的仁德所以“四夷宾服”。然后再写阿苏家的事情,是“其族风俗”,阿苏洞主把洞主之位传给了女儿苏鸣鸾。用“苏鸣鸾”的名字,是因为落在纸上这三个字看起来比较吉利,也比较的看不出性别。
再写苏鸣鸾是“久慕王化”,自己也教她读了些书,奏本就是她自己写的。又写了一点苏鸣鸾推广农耕之类的事迹,“无恒产者无恒心”,她有心安定呢,总比当山匪按点儿下山打劫强。
现在是苏鸣鸾请求敕封,想要个比较正式的品级。自己的建议是,阿苏家的地盘也不算太大,连山加水的,也就比福禄县的地盘大一些吧。比阿苏家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些其他的部族,阿苏家夹在中间,也起到了一个缓冲的作用。与阿苏家保持一个良好的关系也是很有必要的。所以,建议朝廷答应。就是羁縻,一个“土官”。
听说几十年前朝廷差点儿就能给羁縻了,后来有了变故,现在终于续上了,这都是皇帝的仁德所致啊!恭喜皇帝!御极三十年,威望可真是高啊!
中间丁点儿没给自己表功,尽量轻描淡写自己的贡献。
然后又写了一封给冷云的信,这样的朝廷大事,事先跟郑熹等人透露是不好的,郑熹现在许多人盯着,给他写这样的信容易出事儿。冷云就不一样了,他是本州刺史,完全可以跟他通个气。祝缨就不客气地写信给冷云,请他给盯着点儿。
写好之后,祝缨将奏本、地图等都封好,快马发往京城。屈指一算,快马过去,京城再商议一下,估计得扯个皮,比如苏鸣鸾一个女人能不能有这个敕封,再比如要给她几品的敕封,再比如这个敕封的名号怎么弄。再给个批复、派人连官衣、官印之类送过来,再有个使者过来陪她一起去寨子里给苏鸣鸾册封一下。至少是两个月开外,运气不好磨蹭到年后也说不定。
快慢看朝廷怎么扯皮。
她估计,敕封能下来,品级应该是在从五到正六之间,从五可能性不太大,六品应该能拿到手。困难的可能是名号,朝廷给女人喜欢封个夫人、县君之类的。一看就不是正经的朝廷官员。但是苏鸣鸾是个“洞主”,她是主事人,不是靠丈夫才有的今天。祝缨也只能在奏本里浅提一下,这个“官号”是要能够“世袭”传下去的。这样朝廷代代省心,阿苏家代代安心。
祝缨发出奏本之后就往思城县去,亲自盯着思城县种麦的事情。
这日她正在思城县里,顺便看一看水渠改道的事儿,忽然觉得微微地摇晃。身边的人也都发出点疑惑的声音,祝缨问道:“怎么回事儿?”
田里有经验老农脸色有点变:“怕不是地龙翻身了吧?小老儿小时候遇到过一回,比这个狠一点儿。大人小心!”
祝缨道:“这么空旷的地方,能怎么样呢?又不怕房梁掉下来砸着了。咱们呐,该干嘛干嘛吧。”
她面上装作不在乎,回到县衙却下令询问两县有无感觉,有无灾情。心道:这不是吉兆啊!
果然不是吉兆,没过两天,祝缨就收到了消息——地震。
从南府往京城的路上发生了地震,路给震坏了。她派出去的信使被堵在了路上。南方多山,出了南府再往京城走,路上山陵不少。如果天气不错,走在官道上还是可以的。遇到暴雨之类,路也会被冲坏。现在是地震,就更不好说了。
地震之后没几天,不幸又震了一次,这一回祝缨在福禄县,也有所感觉。因为震得不严重,县里的人还算安静。祝缨暗叫倒霉:信又要耽误了。
更倒霉的事儿还在后面,第三次地震来了,这一次小一些,几乎没有感觉。
祝缨对地震了解不多,只知道这东西涉及范围会比较大,绕路还不知道绕到哪儿去,不如等着。幸亏信使没有受伤,第三次地震之后又等了一个月,信使才勉强重新上路。这回等他到了京城,怕不都得到新年了!
事情就又要耽误了,祝缨数着自己在福禄县的任期,过年就迈入第五个年头了!眼瞅就要任满了,如果能再给她三年当然是更好,但她得做个最坏的打算。她开始后悔,没有再写个奏本,请求再任三年。也不知道朝廷要多久才能批下来。
直等到年末,她的奏本送没送到京城不知道,京城却来了两道诏书——皇太后崩了,崩完没多久皇后也崩了。
天下缟素。
祝缨只得带着县衙里有官职的人换了素服哭一哭。帝后之崩也有规定,普通的百姓哀悼几天就算完,官员久一些,还要禁婚姻、禁喜庆。京城的百姓为帝后戴孝的日子比其他地方久,京城的官员哭的日子也比其他地方久。
总的来说,离京城越远,时间越短、要求越低。
二位一崩,这个新年就不能过得太热闹,不少人的心里还有另一件事:三次地震呢?下一个死谁啊?
都在心里想着,但是却是连父母兄弟也不敢轻易去讨论这个猜测。
祝缨对“第三次地震”是一点也不惶恐的,她在乎的是,如果真的再死一个,她的奏本朝廷还有没有功夫讨论?别再给皇帝扔哪个犄角旮旯里垫桌脚了才好!
心里这么想着,祝缨也不敢写信给郑熹或者冷云去讨论这个事儿,有些话说出来都有风险,落到纸上更是作死。她只能祈祷着:不要耽误我的事儿才好!
到得开春,二月初,麦子还没开镰收割,京城忽然来了快马!马蹄阵阵,直敲在了所有人的心头。带队的是个年轻人,五官端正,一身青色的官服,来宣祝缨进京面圣。
来人带了两道旨意来,随着另一道旨意而来的是一身红色的官服,皇帝将祝缨的散官官阶升为从五品,从今天开始,她是朝散大夫了。皇帝让她着红衣进京。
祝缨接了旨意,起身问道:“这是为了什么?”
来的年轻人道:“或许,是想图个喜庆吧。”
他也说得有气无力的,三次地震、二后崩逝,然后政事堂把祝缨的奏本给递了上去,皇帝疑神疑鬼的,祝缨赶了个巧。
祝缨问道:“我的奏本,批下来了吗?”看皇帝这个反应,应该不是不高兴。
年轻人说:“就是要大人进京面圣奏对,才好决断嘛!”
祝缨懂了,合着这是拿她冲喜呢?
祝缨道:“好!我这便准备上京。”
凡人
年轻的使者在县城内的驿馆落脚,祝缨要送他过去,使者道:“不敢不敢,还请祝大人安排好事务,咱们尽早上路。”
他是中书省的一个主事,从八品,并不敢在祝缨面前摆天使的架子。
祝缨道:“要的。”几步路的事儿,县城又不大,礼数得做足了。
使者十分的谦虚,到了驿馆之后再三致谢,又再三催促祝缨快些上路。见他这样,祝缨也不敢再像上次进京那样熬到收完了麦子再玩命赶路,只得回到县衙开始准备。
她在县衙里接旨意,县衙上下都知道了,这是一件大喜事!张仙姑和祝大自然也知道了,从五品!两人面面相觑,高兴得傻了,都说不出话来,拍着巴掌又在家跳了一回舞。花姐和杜大姐抱在一起脸上都是笑!连莫主簿、童波等官吏,侯五、曹昌等仆人也都“与有荣焉”。
祝缨这边和主事去驿馆,他们已在县衙里张罗开了,好好吃一顿是应该的,还得给长官贺喜!礼物仓促间准备不来,一同行个礼、磕个头也是应该的……
祝缨回到县衙,就见里里外外开始扫尘、擦桌子、清洁灯笼、换新灯笼。祝缨问道:“这是要干什么?”
莫主簿道:“这是大喜事,得好好庆贺一下。”
祝缨道:“两宫崩逝,现在不是庆贺的时候。看使者的意思,还要我早些进京。扫个尘,我请大家吃酒就好,不要弄别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