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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时候她也没有闲着,先出城看了一回旧营,旧营离县城不近,有个二、三十里的路,把祁泰等人也带上了。关丞在县衙当个内应,告诉顾翁等人今天没戏。
顾翁等人又有了小小的算盘。
春耕已有些时候了,大户人家的田地多牛马也多,他们是先尽着自家的田犁完了才会让牛马歇两天,然后出租。算算日子,按照事先的计划现在可以陆续闲下一些牲口了。
但是当祝缨跟祁泰去看了一回回来,这一天县城周围是无一家来报有牲口可以用来出租了。起初,祝缨也没有注意,但是春耕这件事是抢时间的,比原计划晚了三天还没有更多的牲口,祝缨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晚间吃饭的时候,花姐说:“白天我和杜大姐在外面买菜,有人向我们打听什么时候能租牲口。是有什么意外么?”
祝缨道:“恐怕是有了。”
这一回,她也不大猜得出来是为什么了。她有个好处,不懂就问,派了县衙中的官吏分别上门去询问。
关丞肚里知道,还是往顾翁家里走了一遍,对顾翁道:“大人问了。耕牛的事情是你自家提出来的,现在又反悔,你可别把事情做坏了!紧着些,把”
“我自家田还没耕完么……”顾翁嘟囔一声,“可请‘好大儿’再去买牲口来。”
关丞哭笑不得:“您老多大岁数了?县令大人平日也待你不薄,意思意思得了,真要与他作对吗?那可别拖上我。”
“薄不薄的,那看跟谁比。”顾翁虽是这么讲,仍然是如数准备好了耕牛,决定第二天亲自到县衙去以交耕牛为理由与祝缨好好说道说道。
……——
顾翁将主意都打完,却不知道还是慢了一步。
赵苏早他一步到了县衙。
门上衙役见了他都叫一声“小郎君”,眼神不能说有多么的敬畏,也收敛了一点以前看猴儿的好奇。赵苏点点头,问道:“义父今天没出去巡视吧?”
童立笑道:“没有,正在签押房哩。流放的犯人快到了,正在给他们准备差使,一到就要干活呢。”
赵苏到了签押房外,看到童波正站在外面,童波也对他叉手一礼,赵苏作了个手势示意小声一点,轻步上前,问道:“义父在忙着吗?”
童波道:“不碍的,公文都批完了。”说完向内通报。
祝缨在里面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仍等童波通报了才说:“进来吧。”
赵苏进来一礼,道:“义父。”
祝缨看看他,道:“来了?正要找你,过来看看。”
王云鹤是个守信的人,说了给她整理几篇新文章就真的抽空弄了几篇,也走驿站随着公文给送了过来。祝缨批完公文自己先看了一回,深觉王云鹤做丞相恐怕也如她做县令一般,都被这新职位上的新事情折腾得够呛,果然是更有体悟了。
她抽出第一篇来只让赵苏看第一页:“看一下。”
赵苏恭敬地接了,一看之下眼睛就粘在上面了。这文章字迹圆润流畅,内容与祝缨之前在县学讲过的几次是一脉相承!说得就更质朴而明晰,他才看入神,一页纸就看完了。
将纸还给祝缨,他又看了一眼桌上放的其他字纸。祝缨忽然问道:“记下了多少?”
赵苏张张口,回忆了一下,道:“大概都记下了。”
“唔,从头背给我听。”
赵苏又张张口,他记不错,离过目不忘仍差了一些。祝缨道:“没关系,记多少就背多少。从哪儿背起来的就从哪儿背。”
赵苏稳了稳神儿,慢慢背了几句,渐渐有点磕巴,约摸能复核出七、八成。祝缨道:“还可以。看得懂么?”
“从未见过这样好的文章,只觉得精深奥妙、返朴归真,与义父先前在县学讲的有些相似,不知是哪位大儒的杰作?”
“王云鹤。”祝缨说。
赵苏哆嗦了一下:“王、王、王相公?”
“春假回来,我会在县学里讲这些文章,能学到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是!”赵苏这一声说得就格外的真诚。
祝缨说:“五经背不顺,你是读不懂他的,只知道死读书、背死书,就更加读不明白了。”
赵苏真觉得这个义父拜得值!后悔没有献上白雉之时就拜了!那时候多好呀!还能搏个“单纯质朴”的名头,现在肯定是显得充满算计了。
他马上又说:“义父,儿又腾出些牲口来,想来县里还是缺这些的。”
祝缨一挑眉,赵苏本来就是来给顾翁等人上眼药的。那天吃饭的时候,顾翁等人不能冲祝缨说什么,但是对赵苏就没那么亲切,赵苏打小对这些就灵敏,也给顾翁等人记了笔小账。县学放假,他也有功夫观察顾翁等人,看得差不多来就想来告诉义父——本地士绅开始使坏了。
祝缨给他看了文章之后,他便想:我须得显得大度些,才能得义父好感。
他吞了要告状的话,只说自己愿意设法再为义父分忧。
祝缨道:“看出来啦?”
赵苏道:“是儿糊涂了,儿都能看得出来,义父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关心则乱,唯恐义父已答允了,如今畜力不足要失信于百姓。”
祝缨原本吃不准顾翁等人是个什么样子,赵苏一开口,她就想到了一个之前没想到的事儿。顾翁莫不是因为她认下了赵苏,所以不满?
在与赵苏舅家接触之前,规划与山中居民的相处之道时祝缨就考虑到了福禄县士绅的问题。她的计划里也有应对之策,不过因为春耕,计划无法在现在就着手,索性等春耕之后再做。但是没想到这事儿它发得这么快。
她想:顾翁这些时日所做所为通常达理,竟在这个时候怄起气来了!人老成精,鼻子也忒灵了。
祝缨道:“老小孩儿。”
赵苏哼了一声:“还不如孩童懂事呢。”见祝缨没有生气的样子,又接着说:“儿从小就知道了,獠女之子嘛!虽然也乡绅之子,却只能算半个自己人。就算是家父,倒是与他们一样血统纯正了,他们也看着不顺的。西乡本来就偏,与獠人相近,怎么能不打交道呢?他们在县城高卧,哪知道我们在西乡是怎么周旋的?挑剔我们不懂礼数、不遵号令、不往县城里来。都走了,西乡留给谁呢?我们倒愿意与他们换一换,他们又不愿意了。”
祝缨道:“什么玩艺儿?书都白读了?什么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又不是养马养狗,纯什么纯?”
赵苏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儿口不择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