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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拌嘴,张仙姑抿嘴直乐。
到了二十九这天,大清早张仙姑就起来了,跟祝大两个给祝缨装了一瓦瓮的羊腿羊汤,又给她带饼。金良早早带了小厮来,提了老大两只食盒并两个包袱。
祝缨道:“我这是去当值,就一天一夜!你想我在大理寺守几天?”
金良笑道:“傻了不是?就你傻!除夕当值还乐呵呵的,别人除夕当值可愁苦哩!你多带些吃食,邀他们一道吃,不香么?凑个好人缘儿不好么?做事那么精明,怎么这会儿又呆了?一天一夜?就是三餐还有宵夜,不得多备些么?他们那里给当值人准备的饭你又不是没吃过,哪里好吃?
这个是你嫂子给你烀的猪蹄,二十个!那是两个猪头,都切开了!这盒里是一桌席,除夕晚上,你叫厨下热热邀他们一起吃。这是烤过的羊腿肉,极好,火盆边儿上煨着,洒点细盐,跟才烤好的一样!记着,得是边儿上,别傻乎乎的在火头上烤,都烤成炭了……”
祝缨目瞪口呆:“就值一天也这么兴师动众?”
“快走吧!”
金良带了车来,把东西和祝缨都塞车上,亲自送到了宫门口。这天当值的是李校尉,与祝缨也熟,看金良给收拾了这么多东西,笑对祝缨道:“晚上找你去!”
祝缨道:“好。”
金良说:“兄弟,我这小兄弟有点呆气,心眼儿忒实在,你多照顾。”
“放心吧!”
李校尉也不是个乱认兄弟的人,他不认识金良,但嗅到了金良身上的行伍味道。一问,果然是。两人抱拳别过,李校尉招呼人把祝缨的东西送到大理寺。金良又在外面转了一圈,跟禁军打听:“周游周将军,当值不?”
得到了:“那样的人,怎么会排这样的日子当值?他明□□贺时还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见两宫呢。”
金良就放心地走了。
祝缨的前一班是左主簿,除了王司直年老,其他升了职有好处的,都被郑熹安排了在几个最让人团圆的日子里。
两人交割,左主簿吸吸鼻子:“好香!小祝你这……哈哈哈哈,令堂疼你啊。”
祝缨翻了两个还热乎的饼,卷了大块的羊肉给他:“你吃完了再走么,这么冷的天,空着肚子回家多难受?”
左主簿也不推辞,又坐下吃早饭,一边喝茶,又说:“咱们把名签了。也没什么事,就是怪冷清的。你没事儿就把炭盆烧热一点,别惜柴炭。”
祝缨签了字,坐着喝茶陪他,等他吃完了再送他出去。左主簿道:“记得我家的酒!”
祝缨塞给他两颗山楂丸:“忘不了。”
左主簿嚼着山楂丸走了。
祝缨先把自己的铺盖收拾好,吃的用的也摆好,就开始查案卷——她得查查,老马上次托的那个光禄大夫严家的详细案情。既然答应了,就得给人办好。再查一查,已经抄没的财产里是不是有药铺、家庙庵堂之类。
她虽看不懂账,但是“铺多少间”这样的字还是看得明白的。
人缘
祝缨翻了一会儿案卷就有一个小吏进来给她烧水泡茶、忙东忙西。
巧了,这位也姓黄,祝缨道:“老黄,你不要忙,就我一个人,水壶搁炉子上我自己弄就行啦。难得人少,你也歇一歇。”
老黄之所以叫老黄,就是因为年纪大,老头都五十多岁了,比祝大年纪还要大一点,祝缨个穷鬼的命,叫个这么大年纪的人伺候她,她浑身难受。
老黄乐呵呵呵地:“就是人少,活不多,这就算歇着啦。”
只要是值班,人就不会太多,尤其是过年期间的值班。祝缨从未在白天的时候经历过大理寺有这么少的人,领班的官员,她,听她支使的小吏两人其中一个是老黄,再就是大理寺狱里的狱卒数人。
祝缨摇摇头,指着自己带来的东西说:“那里面是羊腿羊肉的汤,那你们拿去厨房热着,晌午咱们就吃这个。那一包里的饼,也略烤一烤热了,午饭就吃这个。”
老黄答应一声,笑道:“祝大人捎来的东西真是齐全。”
祝缨道:“害!都是他们给准备的。”
“家里有人惦记着,好。就热这两样就够啦,晌午还有份饭的,到了晚上还有年夜饭的份饭。”老黄又提供了一条情报。
祝缨笑道:“那咱们多弄一点也不算什么。”
老黄道:“好嘞!”拿了装羊腿的瓦瓮,又拿了饼去厨下了。
大理寺又安静了下来。
她们大理寺算是安排当值的比较多的衙门了,因为还有个狱。旁的衙门里有的就只有一两个人。整个皇城里虽然装饰得热闹,也有来来往往的禁军乃至宦官等经过,为禁中新年奔波忙碌,具体到皇城中的各部各衙都冷静得没什么人气。
祝缨也不怕这样的空旷,清静些正好,她能多查好些个东西。她接下左主簿交的钥匙,可以满大理寺的乱蹿了。查了一会儿案卷、心里有数了,她就站了起来抻个懒腰,踢踢腿扯开一个拳架子,只觉得浑身舒畅。
活动了一下手脚,她也不怕冷,出了烧着炭盆的屋子先去了狱里看看。这天当值的狱卒也少,见了她都说一声:“小祝大人,辛苦辛苦,升官发财,恭喜恭喜。”
祝缨也说:“同喜同喜。”
狱卒们比大理寺的官员们更为辛苦,收取好处外快也没有当官的多,当值却要比官员们频繁。之前导致大理寺、刑部好些官员罢官、降职、换岗的案子据说是“小吏弄鬼”,倒杀了不少小吏,弄得这些狱卒们很是夹起尾巴做人了好长时间。
祝缨过来巡视,狱卒们也殷勤地介绍了狱里的情况:“都看着,没人病也没人死,里面也干干净净的。先时挤些,那一批人或流或杀,就腾出不少空来了,如今比先前也好些了。都是本人,并没有被替换的。”
祝缨换个牢房看了一圈,这些人里有她抓的、有她审的,她都记得脸,都还是本人,又将旁案的犯人也都看了一回。龚劼夫妇等也还在,只是龚劼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龚夫人却仿佛有一股气撑着,无论行走坐卧都像是在挑着下巴。
也是个奇人。
祝缨都看完了,又问狱卒:“你们过年吃什么?”
“劳您惦记,我们也有份饭,自家再带些来,也不敢克扣他们的伙食。”
祝缨哭笑不得:“我是那么刻薄的人么?”看了看狱卒带的东西,也有带点饼子的,也有带点肉食的,都不多。
她说:“当值不要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