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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地下城的法律,婚姻存续期间,双方自愿签署离婚协议,或申请分居长达两年,分居期满后只要还有一方坚持申请离婚,地下城的婚姻系统都会自动判离。
最后那通电话那头的背景声是地下暗河汹涌翻滚的热浪,暗河底正酝酿的一场风暴,预示着一场灾难的来临。
淮烟当时就坐在办公室的沙发椅上,左手食指跟中指夹着细长的烟卷送进嘴边,牙尖咬住烟蒂狠狠吸了一口。
他吐出口的团团灰烟,缭绕在办公桌上那几张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的纸上,那是他刚刚整理好的离婚材料跟协议。
地下城最高32层的建筑顶层,隔着巨幅落地窗,淮烟看向窗外,下午五点半,外面是无尽的落日光华。
上空悬挂着的人造太阳,会根据设定好的春夏秋冬模式模拟太阳的光照,春花夏雨,秋叶冬雪,给这座地下深处的城市增添光彩。
那一刻,半边穹顶都被映成了混着淡淡粉紫色的落日光影,迷幻又绚目,迷人眼睛。
那样绚丽的场景,就像他跟祝城渊的婚姻一样,带着迷幻感。
祝城渊对他隐瞒了什么,这是淮烟在提出离婚申请前三个月开始察觉到的,祝城渊偶尔会消失个两三天,身上带着伤,但不是工作期间留下的。
他问过,祝城渊总有借口,他跟踪过祝城渊,他总去见一个年轻男人,但他们的关系又十分纯洁,祝城渊不是移情出轨。
到底怎么了?淮烟不知道。
祝城渊开始失眠,焦虑,变得喜怒无常,经常半夜起床躲在阳台上抽烟,而淮烟则是沉浸在被欺骗的愤怒里,他们开始了无休止没意义的争吵,没完没了。
淮烟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好像是一场镁光灯下精心编造的舞台剧,最后他提出了离婚。
电话这头的淮烟终于开口了,声调不轻不扬,但在尼古丁浸泡下,顿感还是很重:“我已经想好了,等你这次从暗河回来我们就去民政局离婚,我正在准备离婚协议跟证件,协议我会提前发你一份,如果有问题,你可以随时找我商量。”
当天晚上淮烟没回家,一直坐在办公桌前,手里的钢笔掉在桌子上,笔尖上的黑色墨水洇湿了文件上的“离婚”两个大字。
离婚材料并不复杂,地下城公民身份证,地下城户籍资料,他们的结婚证,单人证件照,外加拟好的离婚协议,加起来也就十张纸,都装在牛皮纸袋里,但是捏起来却分量十足,压着淮烟的指腹,很沉。
淮烟眼皮一直在跳,虽然他不迷信,但心里一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正在发生。
后来祝城渊的手机一直打不通,他派出去的搜查小队直到午夜才传回消息。
暗河发生严重坍塌事故,救援小队多花了四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祝城渊带领的四人考察小组,无人幸免,甚至在最后时刻都没来得及发出求救信号。
“他的……尸体呢?”
尸体两个字,淮烟咬得极轻,很小的气鼻音。
手里的半盒烟都没了,淮烟有点儿捏不稳正在抽的烟头,手腕一抖,烟灰落在黑色西装裤上,灼出一圈干枯发灰的痕迹,像是死亡的形状。
他盯着那片痕迹,眼睛红得要滴血。
“烟哥,节哀……没有尸体……”暗河河道坍塌出一条裂沟,又挤压出高高的河谷,四人的考察小组尸骨无存。
桌子上的离婚协议被淮烟捏成了纸团,指甲抠破了那些已经废了的纸,破碎废纸的杀伤力,不亚于一支箭直接近距离射穿了他的心脏,淮烟甚至能闻到从自己身体里往外涌着的,混着疼痛的血的味道。
“祝城渊,婚还没离呢,你怎么就死了?”淮烟眼睛一酸,视线逐渐模糊,“我们的事还没说清楚,你怎么能死?”
祝城渊在电话里说,这次如果能平安回来,就跟他坦白一切,他准备坦白什么?
坦白他们一直在争吵的事吗,他终于要跟他说了吗?
淮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这几年他都没查出什么结果。
最后他还说了两句,断断续续的两句,祝城渊声音颤抖,但坚定。
祝城渊说,老婆,我可是用了十八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把你娶到的,我死都不会离婚,你一辈子都得是我的人。
他还说,淮烟你给我听好了,你活是我祝城渊的人,死也得是我祝城渊的鬼。
只是命运太弄人,他没死,祝城渊先死了。
他说完那句霸道无比的话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可是不对。
时间不对。
算上他们从认识到结婚,也只有四年多的时间而已。
哪里来的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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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整,人造太阳瞬间照亮了大半个地下城,淮烟从不恋床,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同时恢复正常,脸上看起来丝毫不受昨晚那个梦的影响。
今天上午他有两个小会要开,晚上还有个私人宴会,是他发小章君昊结婚前的狂欢派对。
章君昊被父母强迫性商业联姻,要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并且约定三年内,不准他在外面有丝毫乱来,不然就取消章君昊继承人的资格,让那个他恨之入骨的私生子弟弟继承家业。
面对压迫,章君昊这个浪子只能选择妥协。
所以为了结婚前的狂欢,章君昊筹备了很久,并且邀请了不少当红明星作陪,自然少不了那些事儿,但他去参加,不过是露个面而已。
淮烟很不喜欢那种在身体感官刺激下产生的,单纯的生理性狂欢,那不过是荷尔蒙的作祟,沸腾后最终都会冷却。
每当他说起这点的时候,章君昊总会反驳他一句:“你跟祝城渊结婚的时候,难道不是受荷尔蒙的刺激吗?”
这个问题淮烟没回答,因为答案是肯定的,祝城渊每次都能让他失控,理智全无,只想再沉沦下去,但他又清楚,那些沉沦不单单只存在于身体里。
淮烟捏了捏发酸的眼眶,甩开脑子里的祝城渊,不能再想了,他穿着拖鞋,推开隐形门进了衣帽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