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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慕林倒是听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万隆怎么了吗?你担心他会犯浑?”
“也没什么。”朱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方才,他……还是忍不住向我试探了,我是否对储位有想法。我自然是二话不说驳了回去,理由跟上次说的没什么差别。他虽然看起来好象接受了我的说法,但我瞧他的神情……大约还是有些不以为然吧?他是一心为自己挣前程的人,只会觉得我明明伸手就能够到天下最尊贵的位子,却无论如何不愿意走出那一步,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吧?”
谢慕林不以为然:“事情哪儿有这么简单?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们日子过得好好的,名声也挺好,为什么要去戴那么沉重的王冠,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乱七八糟的呢?新君没有这个执念,储君跟我们也相处得挺好的,太后娘娘已经渐渐从悲痛中缓和过来,一家人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就行了。
“北平挺不错,咱们在那里可以过得很轻松,就算过去有些爱给我们添乱的人,如今托新君的福,大概也不敢再惹事了。我们守在燕王府,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上头没有长辈管束,也不必跟任何人勾心斗角,除了边境发生战争的时候,要做好后勤工作,守好疆土,连地方上的民生行政都不必操心,因为我爹会替你解决掉的。这么想来,谁还稀罕做太子做皇帝?皇帝连出个宫门都有无数人拦着,太子也得小心翼翼看皇帝脸色,两人都要成天忙于政务,无论是感情生活还是妻妾儿女,都受到前朝的影响,不能随心所欲。那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朱瑞听得合掌大笑:“果然娘子就是我的知己,与我一体同心,事事都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在北平做燕王,日子要自在多了,何必留在宫里处处受拘束?我小时候在宫里住的那几年,可没少吃苦头。就算如今身份变了,皇宫也依然是那座皇宫,规矩也还是那些规矩,生活在里面的人,感觉是不会变的。想想大行皇帝,自认为是明君,可他这辈子又过得好么?爱而不得,问心有愧,整天疑神疑鬼,最信任的人还一个接一个地背叛了他……相比之下,我父皇在北平可过得愉快多了。除了没有亲生的儿子,这辈子他什么都有了,岂不是比大行皇帝强十倍?!”
所以,朱瑞坚决不肯去争那个位置,他也不是有那种野心的人。万隆甘心也好,不甘心也罢,都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他可是跟父皇都打过招呼了的,万一有人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去伤害储君,父皇只管杀人,不用担心大水冲了龙王庙。
所以,但愿万隆千万别犯蠢,老老实实去走他的光明大道吧!
失望
万隆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平昌侯老夫人与平昌侯夫妇刚刚从宫里哭灵回来,人人都已筋疲力尽了。
万隆只需要草草往正院里请个安,给长辈们打声招呼,就算是尽了礼数。眼下没人有闲心理会他从哪里回来,反正也不过是从衙门下差罢了。万隆这样的七品小官小吏,还够不上去宫里守灵呢,自然是要正常去衙门办公的,不会有人觉得他出门奇怪。
之后他再往嫡母那儿点个卯就行了。
如今的万三太太依然看他十分不顺眼,却也不会公然寻他晦气了。如今不但远在北平的丈夫给她来了信警告,还是婆婆平昌侯老夫人再三郑重叮嘱,她都知道这个碍眼的庶子不再是随她拿捏的人。原来的燕王竟然成为了皇上!万隆的二连襟就从燕王之子变成了唯一的皇子,而且他跟万隆的关系还挺好。她再故意找万隆夫妻的麻烦,就算有嫡母的名分,拿孝道相压,也保不住别人不会对她的丈夫、儿女与娘家亲人出气。更何况,在小女儿的婚事上,她已经得罪过宫里了。哪怕眼下还觉得太子朱珞未必地位稳当,朱珞的跟班侍卫更是不一定有好前程,她也不会在这时候自找没趣。
她顶多就是不见万隆,让这个庶子少在自己面前碍眼罢了。故意去为难他或是他的妻子,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万隆很快就低调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这时候,谢映容正忙着呢。她脚上的伤还未“痊愈”,仍旧不便行走,整天都要坐在罗汉床上休养,连给长辈们请安都无法保证,却还有人来陪她说话,因此日子过得一点都不无聊。
今日来看望她的人,不但有素来关系就不错的二房妯娌卞氏,连长房的两位少奶奶和几位姑娘们都过来了。长房、二房的姑娘们可不象三房的嫡女那般高傲,也不会象三房的庶女一般暗地里挑她的刺,个个都是性情讨喜,说话知趣,亲切又友好,还有她们带来的心腹大丫头们,也非常会说话,拍个马屁都不显粗俗,哄得谢映容心花怒放。
万隆回来了,撞上这一屋子和乐融融的场景,还真是吓了一跳呢。
众少奶奶与姑娘们客气地跟万隆打招呼,又夸他勤勉,每日战战兢兢地上差,又夸他媳妇长得漂亮性情又讨人喜欢,只是略腼腆了些,还“警告”他别想着岳家离得远就欺负媳妇呢,因为她们都是站在她媳妇这一边的,见谢映容受了委屈,就会替她做主了。
万隆干笑着应酬这一众大姑娘小媳妇们,瞥见谢映容娇羞地捂嘴偷笑,还有些小得意的模样,心中暗叹一声,找了个借口:“老夫人与侯爷、夫人都回来了,看起来似乎十分疲累的模样。嫂子们不去瞧一瞧么?”
做孙媳妇、媳妇的听说长辈们回家后很累了,怎么可能不去瞧?孙女儿、女儿、侄女儿们也是同理。于是这一大群大姑娘小媳妇就很利索地退了场,不过离开前没忘跟谢映容约定,明儿再来说话。
等人走了,万隆迅速命丫头们把茶杯点心碟子之类的东西撤了,便摒退左右,坐到妻子身边:“你怎么跟她们聊起来了?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我能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谢映容心情正好呢,娇嗔道,“就是说了些脚摔伤后要如何保养的话。她们还跟我打听了北平的事儿。都是些家常闲话罢了。你放心,那个最要紧的秘密,我是绝对不会轻易向人透露的,我又不是傻子!”
万隆心道,那只是因为你不认为这些奶奶姑娘们对你有用处,又嫌人多不好说机密之事,才不向她们透露罢了,否则又怎会放过?
不过他没有明白,只是问妻子:“今儿身体可好些了?没有再吐了么?”
“今儿好多了,就是药太难吃。”谢映容说到这个就想抱怨,“你上哪儿找的大夫?开的药真的靠谱么?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难吃的药呢!”
“药岂有好吃的?”万隆笑笑,“谁叫你莫名其妙就吐了呢?看了大夫,又说不是喜脉,也不知道是哪里身体不适了。这个大夫开的药虽然难吃,但你好歹没再吐了。你且忍一忍,多喝两天药,等身体彻底好起来了,再断药不迟。”
“也只能这样了。”谢映容叹了口气。她刚刚发现自己动不动就呕吐时,还以为自己有喜了呢,欢喜得不行,差一点儿就想去给太婆婆平昌侯老夫人报喜了。若不是万隆拦住了她,说是请个大夫来诊脉,有了准信儿再报喜更稳妥些,也不容易叫嫡婆婆万三太太挑剔,她也不可能沉得住气。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白欢喜了一场,但好歹没让嫡婆婆抓到把柄,也算是件幸事。吃药固然是难受,但因为二姐姐的公公成了皇帝,她与万隆夫妻跟着沾光,嫡婆婆与她生的四个儿女不敢再为难他们了,她又觉得这几天的日子过得畅快许多。
想到这里,谢映容便想起了正事,忙问万隆:“今天可见着我二姐姐和二姐夫了?他们有从宫里出来么?!”
“今天出来了。”万隆叹道,“等了几天,总算找到机会,见了王爷一面如今二姐夫已经是燕王了,你二姐姐也成了燕王妃。可惜你如今行动不便,又正值国丧,否则你就能亲自上门去道贺了。”
谢映容缩了缩脖子,目光闪烁着转开了视线:“那你有没有跟二姐夫说起那件事?”
万隆顿了一顿,决定跟妻子说实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我试探了一下。王爷还是从前的想法,并不打算打东宫的主意。我看他心志颇坚,也不好多说什么,就怕惹恼了他,于是就告辞了。”他顿了一顿,“我看这事儿是不能成的。若是新君与新君之子无意,我们这些小人物就算想破天了也没用!你还是打消了那个主意吧。其实,我们如今已经过得不错了,将来靠着皇上,也会有好前程的。今儿王爷就给我指了一条明路,我将来定会出人头地,让你过得风风光光的。你只管放心!”
然而,谢映容根本没听懂他最后那几句话的意思,只是为了万隆从朱瑞那儿试探出来的结果而失望:“怎么可能?!二姐夫他是疯了么?!如果说从前他不肯打那个位子的主意,是不想让生母名声受损,如今他是新皇帝唯一的儿子,继承皇位是名正言顺的!这样伸手就能够着的太子宝座他都不肯要,他难不成是傻子么?!”
决意
万隆的眼神瞬间起了变化。
然而谢映容只顾着心急了,根本没发现丈夫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理解二姐夫朱瑞的想法:“他到底为什么要如此固执?!他虽然从前身世不明,可也算是在外戚之家长大的,从小出入宫廷,想必也没少见贵人。如今有希望成为地位最尊贵的那个人,他就一点儿都不动心么?!不可能的吧?正常人是不会这么想的。又不是要他去造反!他本来就是皇帝的儿子,除非皇帝又生了一个儿子,否则那个位子就应该是属于他的呀?!”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看向丈夫:“会不会是他心里有那个想法,却不敢轻易告诉你知道?他只是在你面前装作对皇位毫不在意的模样,其实心里还是另有打算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能证明她的丈夫万隆还不是二姐夫朱瑞的心腹亲信,万隆还得再努力一点去表现才行。
万隆这时候的表情淡淡地,已经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异样之处了:“王爷跟我说话时,可以说是推心置腹,看起来不象是不信任我。我觉得他正是因为把我看成了自己人,才会与我明言自己的想法。娘子,这件事已经没办法强求了,你还是放弃吧。王爷无心去争,也马上就要准备回北平去了。今后皇上与储君在京,王爷在北平,鞭长莫及,本就很难施为,更何况王爷自己并没有这个打算?储君素来与燕王府关系融洽,而我们平昌侯府更与储君身边的心腹少詹事卞大人是姻亲。我们若想借储君之力,也是借得上的。我的前程已是一片光明了,没必要去强求做一个外戚。”
谢映容面上闪过一丝不耐,只是强忍着没跟丈夫说什么气话,但她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即使储君原本与燕王府关系融洽,如今换了燕王做皇上,他在东宫不可能安心的!我们会觉得二姐夫继位是名正言顺的,难道储君不会这么想么?他只会为了自保而想尽办法去除掉二姐夫!我们若不早一步下手,到时候倒霉的就轮到二姐姐二姐夫他们了!”
万隆笑笑:“事情哪儿有这么容易?储君势单力薄,他是不敢冒险去对付王爷的。皇上可是看着呢,还能容他伤害了自己的继承人?”
“皇上真的会护着二姐夫么?!”谢映容急道,“二姐夫又不是他亲生的!”
“既然你知道王爷不是皇上亲生,那他与储君谁继承皇位,对皇上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万隆沉了脸,“皇上在北平时的名声就一向很好,处事公正,为人又宽厚正直。你我在北平待的时间不短了,对此都是心里有数的。正因为皇上是这样的人品,他才没必要多此一举地换继承人。世人可不知道王爷非他亲生,让人说他违背了大行皇帝的遗旨,对他的名声又有什么好处?!储君若是自己犯了糊涂,自取灭亡,那自是没什么可说的,只要有证明让世人知道他有罪,那就算将他拉下储君宝座也无人多言。可他要是一直信任皇上与王爷,与王爷兄弟友悌,那无论是皇上还是王爷,谁对他动手都会陷自己于不义之地。皇上与王爷又怎会做这样的蠢事呢?!”
谢映容被噎了一下,一时间无言以对,脸涨得通红,满面都是不甘心的表情。
万隆见状,也稍稍缓和了脸色:“好了,这件事就不需要再议了。王爷都没这个想法,你我不过是外人,着什么急呀?倘若有朝一日,王爷对那个位置有了兴趣,那我们自是要尽自己所能助他一臂之力的。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王爷对我的期望还挺高的,我不能让他失望呀!你可知道,方才在燕王府,王爷都跟我说了什么?”
他想起从前妻子未嫁给他时,就曾经劝他回京读书考科举,走科举仕途正道谋求出仕。可惜那时候他被嫡母打压,无法凭读书出头,只得投了燕王府。如今他终于可以重新走上那条正道了,想必妻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吧?到时候她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走科举路入仕的人,可不能跟“外戚”两个字扯上太深的关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