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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室与皇亲家的女眷们,对待她这个新嫁进来不久的燕王儿媳,大体上都是差不多的态度:客客气气地,表面上礼数不缺,但心下想法不一。有人表现得亲切热情,实际上眼里未必真的亲切热情,或是假装,或是有所求,反正真心的很少就是了。不过,那些态度稍微冷淡些的,也未必是对她有什么意见,只是因为眼下京中局势不明,燕王府却很明显跟太子和三皇子都不大和睦,不知未来际遇如何,因此大家都持观望态度而已。
这当中,也有因为朱瑞的身世说不清道不明,甚至有些不大体面,而对他和他的妻子怀有轻视之心的。这部分人,谢慕林就懒得去理会了。
本朝宗室里头,行事荒唐的大有人在,朱瑞是私生子,又算什么出格的事?就是燕王在战事暂歇期间偷跑回京城见未婚妻,顺便睡了她的丫环,也没妨碍到正事。相比之下,宗室里头还有更乱更不象话的呢。朝廷官员们大概也习惯了京城宗室的荒唐,所以对于燕王当年的举动,也就是意思意思参上几本,都没有盯紧了不放的意思——毕竟燕王干的那些不合“规矩”的事,跟其他宗室成员相比,压根儿就不可同日而语!
谢慕林在宴席间转了几圈回来,已经感觉到了疲惫。趁着女客们都来得差不多了,大部分人都忙着跟相熟交好的亲友说话聊天,或是去跟主人家汾阳王太妃与汾阳王继妃打招呼,席间还算是空的,谢慕林带着两个丫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香桃很有眼色地给她倒了杯新茶,秋纹也机灵地替她换了手炉里的炭,她便抱着手炉喝了两口茶水,再迅速往口中塞了两块小点心,好补充一下能量,歇口气。
这时候,佳媛郡主又晃过来了。
她看起来有些不大高兴,往谢慕林身旁一坐,便开始抱怨:“嫂嫂,你说有些人的脸皮为什么会那么厚?!明知道自己是待嫁之身了,却还要整天往外跑,身为闺阁女子,偏爱往年轻媳妇堆里厮混,真当自己已经是三皇子妃了么?!”
谢慕林眨了眨眼:“蓝小姐来了?我方才没留意,她几时到的?”
佳媛郡主气呼呼地说:“刚刚才来的!真是的……客人几乎都到齐了,她才上门,好象自己是个压轴的贵客一般。她以为自己是谁呀?!寿昌伯府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家么……”
谢慕林转头往小姑娘们坐的席上眺望几眼,果然看见了准三皇子妃,寿昌伯府大小姐蓝绫的身影。蓝大小姐今天也打扮得华贵靓丽,艳光四射,感觉上穿戴行头跟上回见面时相比,富贵了许多。她往席间一坐,周遭十来张桌子上坐的年轻水嫩小姑娘们,就全都变得黯淡无光,连往来行走送酒送点心传话跑腿的丫头婆子们,都忍不住时时扭头去偷看她。但蓝大小姐对于他人的视线适应良好,由始自终面带微笑,时不时跟人说笑几句。而且,只要她露一回笑容,周围的人群里就总会传出一片低低的吸气声。
朱佳媛小姑娘今天非常不走运,她穿了一身跟蓝小姐的衣裳同色系的衣裙,衣料与做工看起来还不如人家的精致华贵,就连头上戴的珠花,那珠子大小仿佛都比人家的小颗一点儿。她往蓝小姐身边一站,简直处处都被人比下去了,怪不得心里大不爽快,连东道主的职责都丢开不管了,扭头躲到谢慕林这边来呢!这是不想继续做蓝小姐的陪衬吧?
谢慕林便笑着安慰朱佳媛道:“没事儿,郡主若想坐在我这边,只管坐就是了。蓝小姐有那么多交好的朋友,想必也不见得会留意到你离了席。”
朱佳媛听到这话,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算了,我坐一会儿就回去。再怎么说,我今儿也是主人家,姐妹们那边还得我去招呼……”说完了又忍不住撇嘴,“瞧她那得意的样儿!打扮得再华丽又如何?真以为我不知道她那些好东西是谁给的么?!薛四那蠢货,拿这些珠宝华缎去换取侧妃的名头,不惜身家,显然所图甚大,蓝氏竟然真的信了,每每出门作客,总要把人带在身边,活象她已经是三皇子妃,而薛四也是三皇子侧妃了一般!若不是薛四如今要守孝,只怕她今晚也要继续带着人过来赴宴呢!她就不能矜持一点儿?!”
谢慕林若有所思:“若是连永齐郡主都开始在宗室皇亲中为三殿下说好话了,蓝小姐帮着未婚夫拉拢宗室,也是正常之举。”
朱佳媛冷笑:“那也得三殿下看得上她才行!虽说是御赐的婚事,但三殿下明显没把她放在眼里。别看如今这席上有那么多人围着她说好话,永齐郡主可没正眼瞧过她。人家心里有数呢!真要让三殿下赢了,蓝氏能不能有命成为六宫之主,还是未知之数呢!”
宴罢
朱佳媛这几眼瞪过去,就把蓝绫给瞪过来了。
朱佳媛看着蓝绫眉眼弯弯地笑着走过来,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却也没能让对方走慢一点儿。
不过蓝绫只是笑着跟她轻描淡写地打了个招呼,接着注意力就都集中在谢慕林身上了。她客气友好地跟谢慕林相互见礼,口称“堂嫂”,说两人一年多未见了,堂嫂风姿更盛去年神马的……总之说了不少好话。谢慕林从前跟她关系还算不错,也客气友好地应酬回去,夸了一番对方的容光焕发。说起三皇子的婚期似乎已经定下了,就在明年春天的时候,谢慕林也顺道说了声恭喜。蓝绫意思意思地露出了几分害羞的表情,寒暄完毕,也就告退回席了。
离开之前,她含糊地跟谢慕林约了下次找个更合适的场合详谈离别后的经历。谢慕林回了个好说,再约,便目送她离开。
朱佳媛被蓝绫忽略了个彻底,脸都黑了,等人一走,就立刻向谢慕林抱怨:“她这算什么?简直目中无人!”
谢慕林哑然失笑,安抚她道:“想必她也知道在汾阳王府需要避讳些,所以不好与你太过亲近了,怕叫人说闲话。”
朱佳媛才不会接受呢:“她要是真怕人说闲话,压根儿就不该来!”忿忿地轻啐了蓝绫的背影一口,“都快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四处乱跑,未过门便与夫家亲族交际,还管嫂嫂叫嫂嫂,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好不知羞的东西,何家二小姐的婚事还没传开呢,她就不出门了,从前的何大小姐也是个懂规矩的,哪位皇子妃象她这么不讲究?!”
谢慕林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好象快开席了。我瞧汾阳王继妃在主桌上瞪你呢,郡主还是快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吧。”
朱佳媛回过神,果然看到继母在往自己这边看,没好气地说:“这母子三人如今看似温顺老实了,实际上没少在私底下使见不得光的小手段。我只盼着他们以后攀上的靠山早日倒台,也好叫他们知道自己只是在做白日梦而已!”
她告别谢慕林,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继续看着艳光四射的蓝绫不顺眼,偶尔跟要好的堂姐妹们聊聊天,又或是与关系不和睦的堂表姐妹们拌个嘴,一如往日里她所参与的每一场宗室宴席般。
而谢慕林这边,自打宴会正式开始之后,她就耳根清静了许多。今天的寿宴是正式的大宴会,并不是什么赏花会茶话会之类比较悠闲的场合,所以每位来宾都有固定的座位,也没什么请各家闺秀表演节目之类的才艺比拼,更没有需要显示各人才学的行酒令活动,大家就是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齐齐向主人家恭贺敬酒,说些道贺的话。私底下,大家顶多就是跟左右两边的邻居聊个天,大部分人都不会离席窜门,不过各家的小辈倒是可以往长辈身边去。
汾阳王府请了京中有名的戏班子,给众位上了年纪的女眷们表演热闹又喜庆的戏码,不喜欢看戏的人可以专心吃菜品酒。谢慕林左右两边坐着的女客都是郡王妃,只是一个安安静静地专心吃菜,除了与自己带来的丫头小声说话,不怎么跟人闲聊;另一位是跟着婆婆来的,戏一开锣就跑到婆婆席上去侍候婆婆用膳,并给婆婆讲解戏文了。
谢慕林之前跟人应酬来往,脑子已经有些头晕脑涨了,眼下也非常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汾阳王府的菜色还是挺不错的,难得的是这样冷的天气,上的菜明明不是锅子,却竟然多是热的,连盘子都是温热的,显然保暖措施做得很好。女宾席上的酒水都是果酒,并不醉人,听说非常适合女子饮用,多喝还能养生,能让人脸色红润。这话是真是假,谢慕林也不清楚,但酒不难喝,她也就意思意思地多喝了两盏,只觉得身上暖乎乎的,倒是不觉得昏沉。
这场寿宴中规中矩,期间没有发生什么大意外,女宾之间发生个口角,撞掉个杯子,酒水污了裙摆之类的,那都是小意思了。反正汾阳王太妃带着汾阳王继妃掌控全场,没有闹出什么事来。
这可以说是相当令人欣喜的结果了。
谢慕林准备坐上马车返回燕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还未到宵禁时分。她笑着友好地跟今天刚认识的几位同辈堂妯娌道别,对永齐郡主以及她那一伙人的冷眼视若无睹,再跟马家妯娌亲亲热热地说了一番话,方才离开了汾阳王府。
回到燕王府后,她也顾不上回房梳洗,自忖身上并没有什么难闻的酒味,人也还很清醒,便先去前院见了公公燕王。丈夫朱瑞也在场,早已备好了解酒汤,一见妻子进门,就殷勤地捧着解酒汤迎了上来。
谢慕林笑着先给燕王行过礼,方才坐下喝汤。
朱瑞关心地问:“如何?今儿没人找你麻烦吧?”
谢慕林摇摇头,放下汤碗擦擦嘴边:“说不上找麻烦,有人待我冷淡些罢了,但我也同样会冷淡回去。不过是客套地应酬罢了,我又没什么需要求着人家的,还用得着赔笑讨好不成?”
燕王点了几家王府的名字,问:“这几家的女眷可有为难你?”
谢慕林便把那几家王府的太妃或郡王妃在自己离开后的评论说了出来,道:“虽然有几位王妃和郡王太妃没有明着说我坏话,但听她们的语气,显然也在习惯性地贬低王妃呢。就算夸我两句好,也不过是为了捧一踩一,心里还是要拿王妃做个筏子。”
燕王冷笑了一声:“她们从前就跟王妃过不去。”
这几位王妃和郡王太妃虽然头衔不同,但其实都是同辈的妯娌,同时也是燕王妃的妯娌,乃是在先帝末年参与过夺嫡的几位皇子的遗孀或配偶。燕王妃的娘家有亲属昔日曾经是其中一位皇子的属官,那位皇子事败后被赐死,属官全都遭了殃,岳家被殃及池鱼,幸好岳云笙得萧明珠相助,嫁给了燕王为正妃,岳家人跟着离开了京城,前往北平安家,方才逃过一劫。
皇帝登基之后,见那位亡兄的妻儿还算老实,为了表示新君的宽仁,便封了侄儿一个郡王头衔,其母便也顺势成了郡王太妃,慢慢地把日子重新过起来了。只是吃了几年的苦头,这位郡王太妃回头看见燕王妃进京时的幸福模样,想起自己年轻守寡,娘家几乎不剩什么人,对方却全家逃过大难,如今夫妻恩爱,一时心理不平衡,便拉着几个同样逃过大难的妯娌为难起燕王妃来。
燕王妃当初心中有愧,一直对这些妯娌忍让有加,从不跟丈夫抱怨什么,顶多是受不了,便少到京城来就是。可谁也没想到,这几位王妃、太妃如此执着,即使燕王妃没来京城,见了她的儿媳,也要隔空踩她几脚。
这就让燕王有些不能忍了。
讨论
燕王微微笑了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没有多说什么,但无论是朱瑞还是谢慕林,都能看出他心中火气不小。不过,以燕王一直以来的习惯,他当然不会去跟那几个爱嚼舌的宗室女眷撕逼,毕竟好男不跟女斗嘛。只不过,他一旦决定了要做些什么去报复对方,对方家里的男人就得要糟殃了。
只是吃点皮肉之苦,还算是好的,要是燕王下了狠手,直接拿对方的爵位来出气,恐怕那几位太妃或王妃今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大概她们以后会在类似今天这样的宴会场合里消失了吧?因为没有爵位之后,她们也不过是寻常宗室妇的身份,未必能再成为各大王府的座上宾。即使主人家下帖子相邀,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地位一落千丈,为了不受人奚落,她们也会主动躲了吧?